结果前面斥候发现,水路已经被高棉人的军队给堵得死死的,过不去,我们便只能原路返回,从其他地方绕。
就这样,我们又回到了长岭四达亭。
我的副伍长这段时间被那帮小战士给洗了脑,一回到了四达亭,他就怂恿着我,要跟我一起去看望老丈人。
我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半推半就的被他拖着去了,一起去的还有那几个得了鞋子的小战士。
他们得了米老板的几双鞋,心里感激,赶路的时候在路上捡了几块晶莹剔透的极好看的小石头,打算拿去送给米老板,也算是一点心意。
我的副伍长觉得人家都有礼物,我们两个人两手空空去不太好,所以就沿路摘了很多花让我抱着。
他摘了好多,我两只手都快抱不下了,柔软的花瓣一直在我鼻子上扫来扫去,浓浓的花香冲得我脑壳发晕,副伍长还坚决不准我放下,说这才有诚意。
好吧,反正我也说不过这憨货,那就抱着吧!
说实话,这分开的几天,我也挺想玫瑰姑娘的。
她跟我以前看到过的姑娘都不一样,她眼睛那么闪亮,她皮肤那么白,她撅起的小嘴巴就像我吃过的红樱桃,红润润的泛着水光,可好看了!
她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这两天也悄悄想过了,如果真的把高棉人赶跑了,如果到时候她还没嫁人,那我就回来娶她,跟她生娃娃!
可是,如果她到时候脾气还是那么坏,还是喜欢揪我的耳朵那可怎么办呢?给娃娃们看到了可怎么好?
我一路傻乎乎的想着,傻乎乎的笑,不知不觉就进了镇里。
一上街,我们就感觉气氛不对。
接履桥镇还是跟那天我们来看到的一样,还是家家关门闭户,但总觉得弥漫着一种悲凉哀伤的气氛。
远处隐隐约约还有啜泣声飘过来。
我们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
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虽然也是家家关门闭户,但整个小镇上总归还算平静,这次怎么了?
想到一种可能,我和副伍长对看了一眼,都变了脸色。
我们急匆匆的就朝着米铺狂奔,还没跑近,远远的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这是七月,天气很热,这样的血腥味却足以让人不寒而栗,我打了个寒颤,心里生出巨大的惶恐。
远远的就看见米铺的屋檐下高高挂着三颗人头!
人头上鲜红的血还在滴滴答答的顺着头发往下落,在青石板的街面上,汇成了一滩血泊。
我脑中轰隆一声巨响,手里的花也全落到了地上,五颜六色五彩缤纷,这一刻,竟全都成了黑白。
我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心里不停的祈祷,希望不要是他们,不要是那善良的一家人。
然而上天还是没有听到我的祈祷,那高高悬挂的人头就是那个像玫瑰花儿一样的姑娘,还有她父亲母亲。
她们家的米铺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乱了一地,一家三口的尸体分别躺在不同的地方。
米老板身上被戳了无数个洞,肠子都流了出来;玫瑰姑娘和她母亲衣不蔽体,身上全是淤血青紫,我的姑娘,她白生生的手指甚至都被掰断了一截!难以想象她临死之前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我完全懵了。
前两天都还好好的呀?这到底怎么了?
邻居家的后门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老人家颤颤巍巍的向我招了招手。
我麻木的走了过去,老人家抹着眼泪,声音哽咽。他告诉我,就因为米老板帮助了苗人,所以才被高棉人给杀了的。
杀鸡儆猴。
他们是要借此告诉镇上所有的人,敢帮助苗人,这就是榜样!
不仅米老板一家,还有其他几户悄悄帮助过苗人战士的人家也都遭了殃。
他说完,无力的摆了摆手,又把门关上了,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哭声。
几十年的老邻居,就这样遭遇横祸悲惨的死去,老人家心疼得很。
我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不来敲他们的门,如果我不认识他们,他们现在还能好好的活着!就是因为帮助了我,他们死得这么惨!
小战士轻声叫我,我才清醒过来,抹了泪搬过一张桌子,恭恭敬敬的从屋檐下把他们一家三口的头颅取了下来,摸出兜里的针线,帮他们把头缝合回去,整理妥当,又打来水,帮他们把身体清洗干净,
然后去到他们屋子里,找到他们家的干净衣裳替他们换上了。
我找不到别人帮忙,清理尸体的时候只能自己来。
我用布巾蒙了自己眼睛,手掌也裹上了布,摸索着给玫瑰姑娘和她母亲清洗身体。
终我此生,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触摸女性的身躯,心里却一丝杂念都没有,只有满腔的怒火。
我会替他们报仇的!
我在玫瑰姑娘闺房里翻找她衣服的时候,看到她放在针线篮子里的一双千层底布鞋,男式的,已经快要完工了。
我直觉就知道,这双鞋肯定是给我的,拿去跟米老板的脚比了比,果然比米老板的脚要大一些!
我默默地把这双鞋揣进了怀里。
这也是我终此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白拿别人家的东西。
可我不后悔。
因为我这不算白拿啊!
做鞋的人是我将来孩子的娘,我们以后是要结婚的!她是要给我生娃娃的!这双鞋本来也是给我做的!我不拿走它,我的小姑娘,她会生气的!
我的副伍长和几个小战士回去把大家都叫来了,连我爹都坚持柱着拐一瘸一拐的来了。
我们的战士在这条街上整整齐齐排成了两列,用最高的规格送玫瑰姑娘一家最后一程!
我们用门板抬着玫瑰姑娘一家三口在街上缓缓而过,所过之处,战士们都握拳于胸,敬以苗族最高礼仪,一双双眼睛流着泪目送着这善良的一家人。
没有纸钱,没有哀乐,我把那束花重新捡了起来,抱着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走一步,抛出几朵花。
美丽的鲜花漫天飞舞,一路落在整洁干净的街面上,五彩缤纷,给这肃杀悲凉的街道平添了几分鲜活和美好。
就让美丽的花儿陪着他们一家人一路通往天堂吧。
愿天堂再也没有战争!
在我们身后,又陆陆续续有几支送葬的队伍加入了进来。
他们都跟我们一样,在门板上铺着白布,让死去的人安详的躺在上面,由镇上的居民抬着。默默的跟在我们后面。
战士们一直举着手敬礼,直到送葬队伍全部过完。
再到后来,镇上的所有人家都一家一家开了门,几乎所有的人们都站了出来,站在街边流着泪默默目送。
没有人说一句话,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召唤在推动,在悄无声息的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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