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初在陆景琛走后一个人静静地坐了许久，好像想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刚刚爆发的剧烈争吵依稀停留在耳畔，骤然变得安静下来，不仅让人不适应，同样将空气压缩得有点诡异的逼仄感。
许念初看着这一桌子已经凉掉的饭菜，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送入口中。
鬼使神差地夹起青菜，吃到它的下一秒，直接吐了出来，蔬菜在她嘴里停留的时间不过五秒。
“果然很咸。”
她在心里想：“果然值得陆景琛如此大动干戈地和我理论。”
男人冰冷刺人的话语一直不断地在她耳边回响。
“你说真心，你是最不配跟我谈真心的人。”
许念初每每想到这话，总是忍不住地想笑。
凭她对陆景琛的了解和他如今的所作所为，许念初想过若是仍像从前那样附和他，自己的日子或许能好过很多，也许等到他哪一天腻了，就又能将她放走了。
可他到底哪一天会腻呢？
许念初不知道。
这种一直困在一个地方的无助感就像走在一条黑漆漆的隧道里，你看不清前方，同样也无法回头去走来时路，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前摸索，等待哪个契机会突然有光明降临，告诉你“诶，尽头就在前方了，你终于走到头了。”
可是这样的过程实在太过漫长了，更可怕的是，人是最强大的适应性动物，长期行走在黑暗中，你会对黑暗麻木甚至于是习以为常。
陆景琛昨天向她保证只要她乖乖听话，三个月后就能放她走，许念初在当下的那个瞬间是已经相信的了。
可是等到真正要做到顺从的时候，她突然又开始反抗起来，她不再想要回到过去了，也不敢再相信陆景琛说的三个月就放她走的鬼话。
其实就是在这个男人身上攒够了失望，不敢再信他。
而许念初也不想让他永远高高在上地通过说一些不一定会实现的承诺来享受自己的予给予求，她想要把陆景琛一同拉入泥潭，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她看着桌子上辛苦做成但实际上也没吃几口的饭菜，骤然发现自己其实不是一个大度的人，谁心里会没有怨恨呢？
*
第二天。
待到许念初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了，她进洗漱台的时候，透过镜子看到自己的脸，也禁不住吓了一跳。
陆景琛昨天的话果然没说错，照镜子看自己这张脸，确实过分的憔悴消瘦。
原本还算丰盈的双颊因为过度消瘦而变得凹陷，衬得那双圆溜溜的杏眼愈发的大。
平日活动在空无一人的别墅里，还真像是灵异故事里被困守在房子里游荡的孤魂野鬼。
许念初只在镜子里盯了自己一会，就匆匆移开眼。
拧开房门，遥遥望见走廊尽头那个房间房门紧闭，未见里头透出光亮，许念初笃定陆景琛没在澜悦，估计是一整个晚上都没回来。
许念初走下楼，率先发现早在前天晚上被自己砸烂的电视机又换了一个新的，她连是什么时候换的都不知道。
陆景琛那时见到这一地的玻璃碎片，也不知怎的没有发作。
外头静悄悄的，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
许念初找了一会，才找到电视遥控。
现如今，只有电视机是唯一让她同外界沟通的渠道，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一打开电视屏幕，看到的就是又一部新的电视剧，里头的演员她一个都不认识。
许念初不禁感叹自己的落伍，这也才一个多月，怎么会更新迭代得这么快。
虽然是不认识的演员，演技倒是打动人心，她的手早就放在了“下一个”的按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屏幕上演的似乎是母女久别重逢的画面，许念初像被什么法术定住了一样，守在屏幕前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
倒不是演得有多深入人心，只是那个饰演母亲的中年女人在拍摄到侧颜特写的时候，总会有几个角度，像极了母亲。
许念初忽然就有点绷不住了。
思念像一头养在笼子里的小兽，笼子不会变大，小兽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长越大，时间越长，它在这个笼子里就会越难受，直到身体的体积已经远远超过了笼子的体积。
最后的结局，不是它忍着疼冲破了这个困了它半辈子的牢笼，就是被困在笼子里活活憋死。
许念初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处在一个小兽的成长阶段，思念在看到肖似母亲的人后突然一发不可收拾地倾泻而出，她已经无法克制自己的本能。
“啪嗒”一声，豆大的泪珠无知无觉地落下，许念初以为自己不会再那么轻易地落泪了。
她缓缓走上前，用指尖轻轻触摸屏幕上的母亲，看了好久，直到这一段情节彻底过去。
*
陆氏。
顶层是一阵肃穆的氛围，大家连打字都不敢敲得太重，生怕什么时候发出噪音，把里头那位冲撞了。
所有人都知道陆景琛好事将近，但只有同他一起工作的人才知道他这几天的情绪有多差。
没有人敢触他的霉头，这位高高在上的陆总虽说为人冷漠，难以亲近，但在工作中还是公事公办的，虽说是严厉了一点，但谈不上令人害怕。
可这几天不一样，一向以理智著称的陆总却频频在大会上发脾气，肯定是谈不上怒吼，但每一个在会议上被他提到名字的人结束后无一例外都是冷汗涔涔的。
办公的氛围成功降到了冰点，男人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逼得人连头都不敢抬不起来。
对这种现象感触最深的还得是李明，作为陆景琛的特别助理，生活上，事业上的大小事都经他手，他会比任何人都明白陆景琛这几日的暴戾，也会比任何人都更加深刻地知晓其中的原因。
此刻他刚从陆景琛办公室中出来，一直憋着大气也不敢出的呼吸道终于畅通了，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却低估了这一口空气中包裹着的冬日里的寒意，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
他使劲弓着身，极度狼狈地想把咳嗽压下去，可惜没有办法，仍是咳出声来。
这一声，在当前一片寂静的顶层可谓是惊天动地，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李明，看到他一出办公室就咳嗽成这样，顿时又把目光投向了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更加不敢说话了。
雷霆之怒，可不能波及凡人。
李明顶着这一双双似乎要把他洞穿的目光，落荒而逃。
刚把气顺完，从厕所里出来，还没回到工位上，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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