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网咖开在一家便利店的二楼,对着公路,便利店的背后是一个住宅小区,面积不大,只有四五栋楼。丰阳阳说的网吧后面,其实是这个小区里。
9月中旬的空气里回溯着一年中最后的热潮,周行一个人去网吧探听消息,留简月坐在车里吹空调,但是空调吹久了皮肤会感到僵冷,简月就下车朝便利店走去,买了两根雪糕,站在便利店外的大阳伞下打开一根吃了起来。
雪糕吃了大半根,周行回来了,周行也觉得热,就脱掉外套拿在手里,露出穿在里面的黑色短袖Polo衫,Polo衫的袖子被他手臂肌肉撑得紧崩崩的,反倒是腰部挺宽松,随着他大步流星的走路姿势,柔软的布料贴着他的身体,勒出身侧一道明显的腰线。
简月看着他,觉得他这几天瘦下去了一些,他的脸都比之前削挺了不少。但是他瘦归瘦,身材反倒比更精悍了,难道他身体里消耗的脂肪会自动转化成肌肉?
简月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的腰跨和前胸,脑袋里一时之间产生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导致她走神得厉害,没察觉被她盯着的身体的主人已经走到她面前来了。
周行被太阳晒出一头汗,焦热地用双手掐住腰,道:“网吧后门装了摄像头,刚才我让工作人员把录像调出来看了看,的确是李紫暇。”
简月把手里的绿豆味儿的雪糕递给他:“网吧后面是住宅区,李紫暇是来找人,还是只是从住宅区借道?小区东边有个侧门,能直接到康源路,能省十几分钟脚程。”
周行说了声谢谢,撕开包装袋把冰棍儿拿出来,道:“摄像头拍到李紫暇进去小区就直接朝东走了,从小区借道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网吧的前台对李紫暇有印象,在康源路一家按摩店见过她。”
简月吃甜品很计较热量,手里这只雪糕吃了一半觉得卡路里已经达标,于是把剩下的雪糕装进包装袋里,想扔掉它。但是周行看出了她下一步行动,她刚把雪糕装好,周行就把袋子接过去,在烈日下走了一个来回,把雪糕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回到简月身边接着说:“网吧的工作人员会带着我们去找那家按摩店。”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她在交班,马上过来。”
简月为了贪凉,把头发扎起来绑了个低马尾,她手捋着顺着脸侧飘下来的鬓发,道:“刚才小师给我打电话,她们在李紫暇被抛尸的现场附近找到了和白色汉兰达一致的车辙印,基本可以确定汉兰达就是凶手用来抛尸的代步车。”
这是条没什么突破的线索,他们早已经把汉兰达当作嫌疑车辆去怀疑,此时找到车辙印,只是验证了警方的猜测而已。
周行不常吃冰的,此时被冰棍儿冻得牙床都是冷的,于是咬着棍子静默了一会儿,才道:“关键还是开车的司机。沈冰已经给赵家三兄弟做过笔录,这三个人都能拿出李紫暇被汉兰达带走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如果他们不是嫌疑人,难道我们要把整座天城佳苑的住户纳为嫌疑人排查范围吗?”
白色汉兰达在抛尸后又回到了天城佳苑,如果仅从这一点考虑,那么所有住在天城佳苑的住户都有嫌疑;汉兰达长久停靠在花园边,或许它“轮胎上放着车钥匙”的“秘密”早已不胫而走了。
简月道:“不,你忘了一个重点,李紫暇非常像是和什么人约好了在汽车城见面,而且能让她上车的人一定是熟人。”
周行很无力地笑了一声:“这就很矛盾了。”
一个穿小背心儿和牛仔短裤的年轻女孩儿朝这边走了过来,留着一头红色的短发,还撑着一把阳伞。
简月朝女孩儿抬了抬下巴,问:“是她吗?”
网吧的工作人员如约来和他们碰面,带警察去找那间李紫暇曾出现过的按摩店。女孩儿走到他们身边,道:“周警官,我们走吧。”
周行因为自己手里拿着冰棍儿,就问她:“你吃冰淇淋吗?”
女孩儿客气推辞:“不用了。”
周行还是进便利店买了一只雪糕给了女孩儿,还把她手里的阳伞接过来,道:“走吧,你带路。”
俩人撑着伞走在前面,简月就落单了,一个人走在后面,在心里吐槽周行未免也太过绅士——她刚才给自己买的雪糕才两三块,给周行那只也是两三块,而周行给人民群众出手就是七八块的梦龙,周行还从未给她请过单价超过七八块的客。
那瓶周行买来向她道歉的爱马仕香水被简月选择性的无视。
女孩儿叫余欢,在网吧做前台,每日盯着监控录像是她的工作内容之一,她对隔三差五就经过网吧后门摄像头监控区的李紫暇有着较深的印象。
余欢道:“我第一次在录像里看到她应该是半年前了,当时她穿着重点高中的校服,所以我印象比较深。”
周行:“她经常来这一带吗?”
余欢:“也不是,隔三差五吧,有时候一星期才出现一次。”
周行:“你说你在按摩店见过她?”
余欢:“对,那是一个多月之前了。那家按摩店隔壁是一家干洗店,我有条裙子弄脏了,就拿去干洗店洗,刚好看到那个女孩从按摩店里走出来。”
周行:“她是什么状态?”
余欢不太理解:“状态?”
周行:“看起来情绪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余欢仔细回忆了片刻,道:“没有啊,不过我记得她鞋子没穿好,鞋带是散着的,走得也很急。”
简月在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余欢说李紫暇鞋子没穿好,不得不在心里怀疑李紫暇不仅仅是鞋子没有穿好。
从小区东侧门出去就是康源路,跨过马路,再往西不行几百米就到了余欢口中的按摩店,严格来说,那不是一间合乎标准的按摩店,因照片上写着按摩、推拿、刮痧、针灸、甚至还有捏脚。
简月看着这块丰富的招牌扬了扬眉,心道这家店的老板要么多才多艺,要么一招鲜吃遍天。余欢把他们领到店门口就告辞了,周行让她留了自己的号码,想起什么随时联系自己。
周行稍一打量门脸儿,心里就已经有了数儿,便问简月:“你进去吗?”
简月露出高高挂起的笑容:“我进去只能刮痧,你才能享受到按摩的待遇。”
周行以为她不想进去,自己一个人跨过门槛进去了,但是简月随即跟了上来。店里采光不好,房型狭长,除了一扇门,一扇窗都没有,两边相对着摆了几张沙发椅,椅子前还摆着小凳,看起来的确是捏脚的地方。一张珠帘和店面隔成里外两间,珠帘掩印的里间传出女人的叽叽喳喳清脆的笑声。
周行往里走,没走几步,一个穿黑色蕾丝连衣裙,三十来岁化着浓妆的女人掀开帘子走出来了,喜笑颜开直冲周行:“大哥,按摩吗?”说着就拉住了周行的手。
简月没忍住,抱着胳膊笑出了声。
简月一笑,女人才发现她,道:“不好意思,我们不接待女客。”
简月笑道:“为什么不接待?我来刮痧。”
女人很神气:“小店有规定,只接待男客。”
简月指了指周行,道:“我男朋友带我来刮痧,你不给我刮,难道给他刮?”
女人有些不耐烦了,又问周行:“大哥,到底按不按?”
周行把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问:“你是店长?”
女人:“对,我是老板娘。”
周行道:“我先看看环境,再决定按不按。”
他反客为主往里走,掀开珠帘子,看到里面摆着几张床,每张床之前都用屏风隔开;最靠外的一张床上趴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光头男人,一个穿着短裙的女人骑在他背上,正给他按摩肩膀,俩人有说有笑,男人把手放在女人光裸的大腿上来回抚摸。
老板娘不耐烦地追到周行身边,眼皮上鲜红的眼影和一双浓黑的细眉拧起来杀气腾腾:“我们开门儿做生意的,你光进来参观算是什么意思?你要盘店呐!”
周行上前一步,弯下腰贴到老板娘面前,指着正在按摩的那俩人,道:“这是什么价位?”
老板娘眼皮子一豁,眼神儿又亮了:“好商量呗,你说什么价位。”
周行笑道:“我没嫖过,你开价。”
老板娘骂了一句四川话:“哈戳戳勒,我可是正经买卖人。”
周行挑眉一笑,风流迷人:“你是正经人,可我不是。还是我来错地方了?”
老板娘春心荡漾,又把他胳膊抱住紧紧贴在胸前:“你第一次来,我给打折,咱到里边去。”
周行翘着唇角,把痞坏和调戏拿捏得精准:“还是得说清楚到里面干什么,万一你只给我按摩,我不就上当受骗了?”
老板娘风骚地往他身上贴:“你不是来嫖的嘛,让你嫖啊。”
她一松口,周行就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一扭头的工夫就换了张脸,问简月:“拍下来了吗?”
简月站在帘子外,把帘子掀开一条缝,手机对着他们正在录像:“清楚得很。”
老板娘急了:“你们想干吗?不能拍视频!”
周行拿出警官证放在她面前:“我们是支队的刑警,现在怀疑你非法组织卖淫。刚才你已经亲口承认了,所以不要再狡辩。”他收起警官证,指了指床上那俩人,“你们几个,不想被上铐子就抱头蹲在墙边。”
两女一男第一次被查,老老实实抱着脑袋蹲在墙边。
简月关上录像,拿着手机走进来,问老板娘:“你一共招了几个人?”
老板娘道:“这是我表妹,店里就我俩人。”
简月蹲在她面前,道:“据我所知不是这样,你店里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女孩儿。这条街到处都是监控,你要等我调出监控才说实话吗?”
老板娘叫屈:“老天爷啊,我哪有钱再去招伙计,真的没有呀。”
简月在手机里找出李紫暇的照片,把照片给她看:“你没见过这个女孩儿?”
老板娘眯着眼睛仔细看,很快将李紫暇认了出来:“见过见过,她总来我店里换衣服。”
简月:“换衣服?”
老板娘:“对,她有套衣服放在我这儿,隔三差五就过来,换下身上的校服穿上那套衣服又出去,隔几个小时又回来,又换回校服走了。”
简月:“她只是在你店里换衣服?”
老板娘:“是啊,那套衣服现在还在卫生间挂着呢,不信你们去找。”
卫生间就在最里面一扇小门后面,周行进去找了一圈,提着一套挂在衣架上的黑色连衣裙回来,问老板娘:“是这套吗?”
老板娘:“是这套。”
周行一边检查这件衣服一边问:“她第一次来和最后一次来分别是什么时候,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老板娘:“她第一次来是三四月份,那时候刚开春儿。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就说把这套衣服存这儿,一个月给我三百块钱。最后一次来是九月……九月十号。”
简月道:“三四月份天气还没回暖,她也穿这件裙子?”
老板娘:“不不,她当时拿来的是一套长袖卫衣和裤子,后来天气热了,又拿来这件裙子。之前那套衣服被她自己拿走了。”
这件裙子上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附带物品,周行找了个塑料袋临时当物证袋用,把裙子装起来,又问:“你知不知道她换过衣服都去了什么地方?”
老板娘:“不知道,我问过,她没说。”
周行神色严厉:“你听好了,这个女孩儿死于谋杀,她生前最后的活动轨迹就是你这家店。我们合理怀疑你和这起谋杀案有关,如果你提供不了确切的信息洗脱自身的嫌疑,那就跟我回公安局接受审讯。”
老板娘的脸瞬间就白了,在强压之下飞速回忆每次和李紫筝见面时的点点滴滴细枝末节,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被她响起一件事。
“我想起来了,有次她在门口拦了辆出租,上车的时候对司机说去什么酒店。”
周行紧追不放:“什么酒店?”
老板娘捂着脑门回想一会儿:“丽欧,丽欧酒店!”
接到周行电话的派出所民警在五分钟后就赶到了,接手控制住这一卖淫窝点。周行和简月又马不停蹄的开车驶往丽欧酒店。
案情能取得如此突飞猛进的进展,简月心情愉悦,把刚才录的视频翻出来看了看,临删除前还不忘打趣周行:“周队,你刚才的演技真是以假乱真,调戏人的本领是在哪儿学的?”
面对她的戏谑,周行一贯采取不挂心不纠缠不抵抗的应对措施,道:“无师自通。”
简月笑道:“那你刚才是本色出演了?”
周行看她一眼,也笑了笑:“你说是就是。”
丽欧酒店是本市一间有名的五星级酒店,一楼大堂装修的富丽堂皇金光璀璨,像是古欧贵族宫殿。周行和简月直奔前台,周行出示自己的证件,随即让前台调查李紫暇登记入住的信息。
前台工作人员很配合警方,立即在电脑里调取资料,但是却查无此人:“警官,我们的入住记录里没有李紫暇的信息。”
简月从摆在前台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名字,道:“查他们有没有登记入住过。”
她写下的是赵海升、赵江明、赵溪川三兄弟的名字。
这次前台有了收获,道:“这三个人都入住过我们酒店。”
周行立即说:“八月六号和九月三号,这三个人里都有入住过?”
八月六号是丰阳阳在风情街遇见李紫暇的日子,九月三号是按摩店老板娘最后一次见到李紫暇的日子;如果李紫暇每次换装都是为了来到这间酒店赴某人的约,那大概会是赴同一个人的约。
前台筛查过信息,道:“有的,是赵海升先生。”
简月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三兄弟终于浮出水面。
周行悄然捏紧了拳头,看着前台问:“赵海升在八月六号和九月三号都入住过?”
前台:“是的,八月六号晚上七点,和九月三号七点。”
周行:“把他半年以来所有入住记录全都调出来。”
前台:“好的,这需要一点时间,两位稍等。”
调半年的记录的确需要一点时间,简月碰了下周行的胳膊,然后朝大厅的茶水区走了过去,坐在沙发上捏了捏酸痛的小腿。
周行跟过去坐在她对面,一向沉毅的脸上露出些许厉色:“还真的是赵海升。”
简月捏完小腿开始捶自己的肩膀:“这酒店里里外外都有监控,待会儿调他们的监控回单位查一查,赵海升和李紫暇的关系基本就明了。”
周行往后靠进椅背里,也长舒一口气:“这件案子也该明了。”
简月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有好几通未接,她习惯把手机静音,所以没听到,都是师小冉打来的,而且他们几个骨干组建的工作群里挤压了上百条消息。她才放松几分钟的神经登时又紧绷起来,一边往上翻消息一边问:“你接到电话了吗?单位好像出事了。”
周行:“我的手机在车里充电,出什么事了?”
群里消息挤压太多,简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重点,索性把电话给师小冉拨了回去。
师小冉很快接起来:“月姐,你和周队在一起吗?你们在哪儿啊?”
简月:“我和周队在外面走访,怎么了?”
师小冉:“赵海升死了!”
简月脑子里懵了一瞬:“谁?”
师小冉:“赵海升死了,是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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