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码从何而来呢？”
朱高希看向夏原吉。
后者也神情凝重地陷入了沉思。
“其实也很简单，有一个明确的方向，那就是建文皇帝。”
“建文？”夏原吉有些吃惊。
毕竟“建文”二字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禁忌，任何人卷入其中都有可能飞来横祸，更别提直接在皇帝陛下面前提及了。
“陛下厌恶建文，同样也轻视建文，那么建文朝他那些所作所为，自然就成了我们最好的突破口！”
朱高希抿了一口茶水，笑道:“建文即位称帝后，在齐黄方三人的主导之下，推行了一系列的新政，然后就收到了士绅缙绅的各种追捧，号为“宽省刑狱，核定官制，减免江南赋税，重用文人士大夫……形成以仁治天下的新气象，天下蔚然有大治之兆”，可事实当真是如此吗？”
这一次，夏原吉选择了沉默。
因为他知道，这不过都是士绅缙绅在粉饰太平罢了。
但他毕竟曾经是建文皇帝的臣子，所以不便议论君上。
“宽省刑狱，本意是废除洪武朝的严刑峻法，不用严刑峻法约束天下子民，宣传以德服人，以期达到教化百姓、宽刑省狱的目的。”
“建文此举本意出发点是好的，但凡事过犹不及，兄长可知道，洪武爷为何要大力推行严刑峻法？”
“为了打击贪官污吏！”夏原吉一身才华可不是假的，自然对大明律令无比熟悉，下意识地给出了回答。
要说太祖爷对贪官污吏的痛恨，那是历朝历代所有帝王里面都排得上号的。
自大明帝国后，太祖朱元璋就发动并全程领导了史上最大最严的反腐肃贪运动。
他坚持“重典治国”的理念，以猛治国称，大力打击贪污。
在此期间，大批不法贪官被处死，包括开国将领朱亮祖，太祖女婿驸马都尉欧阳伦，其中甚至因为郭桓案、空印案杀死数万名官员。
这场太祖朱元璋亲自领导的肃贪运动，历时之久、措施之严、手段之狠、刑罚之酷、杀人之多，为历朝历代所罕见。
可也正因为如此，虽然官员腐败的情况得到有效遏制，但是朝臣官员因此人心惶惶上下不安，甚至出现了文人不愿入仕为官的离谱现象！
夏原吉同样是洪武朝官员，每每听到空印案、郭桓案等牵连成千上万人的血腥大案时，也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洪武爷以猛治国称，大力打击贪污，这原本无可厚非。”
“但所用严刑峻法实在太过严苛，如若还不进行改变，朝廷将会失去民心。”
夏原吉也打开了话匣子，他赞同太祖朱元璋惩治贪腐，却不赞同动用那些严刑峻法。
毕竟，凡事过犹不及。
“失去民心？”朱高希笑了，“应该是失去士绅之心吧？”
“太祖爷爱民如子，打击贪官污吏也是为了百姓，那建文甫一上位便废除了太祖爷制定的严刑峻法，可曾想过会迎来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
夏原吉闻言一愣，有些茫然地看向朱高希。
“那严刑峻法，正是套在官员缙绅脖子上的枷锁，令他们不敢贪腐受贿，鱼肉百姓！”
“现在这套枷锁被去掉了，试想一下这些官员缙绅会做什么？这就好比一条快要饿死的疯狗，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无法动弹的人，维喆兄猜猜它会做什么？”
此话一出，夏原吉脸色陡然一沉，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快要饿死的疯狗！
遇到一个无法动弹的人！
那人的下场会是什么？
被肆意啃食，被肆意鱼肉！
虽然朱高希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但是不难让人理解他的意思。
没有了严刑峻法加以威慑，那些官员缙绅肯定会放开手脚大肆贪腐，而且恰恰因为洪武年间把他们打压得很了，这些人甚至极有可能报复性地贪腐，搜刮民脂民膏！
“更何况那建文还一改太祖重武轻文的国策，重用文人士大夫，给予他们种种优待，试图拉拢士绅之心，这反而会更加助长官员缙绅的嚣张气焰！”
“比如有人曾说过，建文朝罪至死者多全活之，这其中的猫腻，维喆兄应该比小子更清楚！”
罪至死者多全活之！
此言一出，夏原吉不禁深深地看了朱高希一眼。
官员坐法依律当斩，但新帝即位后，却推行宽仁治国，以至于这些犯官非但没有被斩，反而只是受到轻飘飘的惩处，依旧为官一方。
这就是建文朝那所谓的……太平盛世！
朱高希打开了话匣子，索性一次说个痛快。
“建文还更改官制，将通政司改名为通政寺，大理寺改为大理司等等，这些改革估计是出自那方孝孺之手，只是名称上的变化，追求锐意复古，并无实际意义，徒增干扰罢了！”
“最让人无语的是，建文还听信齐黄等人的谏言，减免江南赋税，这确实有利缓解了江浙地区与朝廷之间的矛盾，但是他这一减免，真能减免百姓头上的负担吗？不过是肥了江南士绅罢了。”
“黄子澄、齐泰给建文的建议是什么?”
“均江、浙田赋，诏曰：国家有惟正之供，江、浙赋独重，而苏、松官田悉准私税，用惩一时，岂可为定则。今悉与减免，亩毋逾一斗。苏、松人仍得官户部。”
朱高希看向夏原吉。
夏原吉不再沉默，愤然开口。
“建文帝认为太祖高皇帝时定下的赋税制度不合理，江浙的赋税太重了，只是开国时用来惩戒的，不应当一直持续下去……下令平均江浙地区的田赋，按每亩地不超过一斗粮的统一标准征收，苏、松等地出身的官员，可以作户部主官。”
“洪武朝时太祖皇帝下过禁令，严禁苏松人氏被任命为户部官员，是为了防范出身于这些富庶州府的人们把持财政，偏私家乡，从而牺牲了国库的利益。”
“结果建文帝年幼无知，被那些士绅缙绅一通忽悠糊弄，竟然真的同意了。”
话说到这儿，饶是夏原吉也不得不承认，这建文的确不是人君啊！
你他妈的能不能长点脑子，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建文一朝，就是书生皇帝，秀才朝廷，实在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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