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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修路
回隆镇得到强劲公司二十万元的扶助资金，又在县交通局得到三十元的修路款，但是还远远不够修一条六公里水泥公路的钱，镇政aa府为了动员大家出钱修路，所有的干部都挨家挨户去做工作。一天，刘八斤镇长与一个干部来到范老五家，听说他是最难做工作的人，不但自己不交钱，还在群众中散布一些不利于团结和稳定的话。刘镇长开门见山地对他说：“老范，听说你对修路有意见，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范老五理直气壮地对镇长说：“我都穷得要到镇政aa府来吃困难补助了，你们还要我们交钱，我一家六口人每人一百元，我到哪里去偷去抢六百块钱来？”
刘镇长说：“修路架桥自古以来就是做功德的事，雷鸣山要整体进行旅游开发，不修一条路进山，基础设施不完善，怎么开发得了？”
“你们当官的要取得政绩，好往上爬，不能拿我们老百姓来出气，要我们出钱搞政绩工程嘛？”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想想，公路修好了是为了谁？我们在这里住一辈子吗？还不是你们的子孙后代在这里享福嘛。”刘镇长说。
范老五确实家里穷，这些年很多人都发起来了，有的养猪发了财，有的养鸡发了财，有的养鱼发了财，大多数外出打工几年，腰包鼓鼓地回家来修起了小洋楼，他夫妻两人生养了四个孩子，前面三个都是女孩，按照政策第一胎是女孩，可以生第二胎。可他老婆的肚子就是不争气，第二胎也是个女孩，所以从第三胎开始就要罚款。他老婆怀上三丫头那一年，他们走亲靠友，到处东躲西臧，计划生育工作队的人找了他们夫妻大半个中国，终于在他老婆娘家的一个远房表叔家里找到了他们，将她老婆接回了家。
计生干部看着他老婆腆着大肚子快要生的样子，就问他老婆：“范嫂子，你怀上孩子多久了？”
“快十个月了。”范老五老婆如实回答着干部的话。
“为什么你们明知是违法政策的，还要坚持生呢？”
“这事不能怪我，只能怪我丈夫，我也不想生了，连自己都养不活，还生她们下来真是受罪！”范老五的老婆看来也不简单，她还知道把超生的责任往丈夫身上推。
“你就不知道到医院早点流产吗？”计生干部问她。
“他会打我的。”
“为超生的事他打过你？”
“何止打，简直没当人一样的捶，他要的时候，稍微迟疑一下，他就开始打人，好像女人天生就是伺候男人的。”范老五老婆对计生干部诉苦说。
“家庭暴力事件，我们一定要替你讨回公道，只要你将孩子引产了，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范老五老婆沉默了，看来这个挨骂受气的女人还真是被范老五当作了生育的工具，一胎不行生二胎，二胎不行生三胎，一定要生个男孩为止。只要不给他生下去，就会在家里承受数不清的家庭暴力。
一个女计生干部看来流产手术已经不可能进行了，就动员他老婆去做引产手术，对他老婆说：“现在只有引产一条路了，你要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其实嘛，生男生女一个样，女儿也是传宗接代人，我们女人不是男人的生育工具，希望你作为一个女人，能够自强、自立、自尊、自爱，把前面的两个女儿好好培养好，将来成为社会的有用人材。”
范老五老婆“嗯”了一声，她准备起身跟着计生干部去做引产手术，谁知一动胎气，她立即脸色大变，说：“我肚子痛，不行，要生了。”
几个计生干部面面相觑，慌了手脚，谁知工作没做成，还要为超生子女接生，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可人命关天，碰到了这样的事总不能一走了之，让一个无辜的女人承受“鬼门关”的痛苦。
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尤其是生第一胎的时候，女人的盆骨、臀部及生殖系统还没有全部打开，有些女人当姑娘的时候就不爱运动，一身肌肉绷着很紧，以至于关键时候就放不开。古时候很多女人都是难产死了的，尽管接生婆在那里大声告诉她“用力、用力”，你就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见得就能挤得出来。现在有剖腹产手术了，一些难产的女人挨上一刀后，就轻松过关了，她们应该感谢科技的进步，医学科技的进步确实挽救了很多难产女人和孩子的生命。一些农村的女人却认为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解救了她们的苦难，生完孩子，等孩子满月后，就带着孩子到寺院去烧香敬佛，并祈求菩萨保佑她的孩子易养成人。
范老五老婆是生第三胎了，前面两胎也是顺产，两个女孩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出来了。她在计生女干部的扶助下，走到床边，女干部扶她上床躺下，枕好枕头，又赶紧给她脱了裤子，帮助她安顿好身体，小孩的羊水流在凉席上到处都是。范老五老婆很有经验地将弯曲的双膝往两边倒，那两小块肌肉就像老母猪发情一样的通红，随着洞口慢慢张开，小孩的头由小到大，一点一点地露出到了这个世界。计生干部一只手端住小孩的头，一只手端住小孩的屁股，高兴地告诉范老五老婆说：“恭喜你喜得又一千金”，她剪断了母女间的脐带，把小孩放在脚盆洗去胞衣中的血水和污渍，再将一块旧毛巾包住小孩，放在了范老五老婆的身边。
计生干部还没走，范老五老婆就哭起来了，她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哦，干脆卡死她算了。”说完，她就想动手，卡小孩的脖子。
几个干部赶紧制止她，说：“这就做不得啦，想一想，你怀孕十个月容易吗？我们说要你去引产，你就生下她来了，证明你们母女有缘分，一定要好好带好自己的小孩，现在她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是受法律保护的，如果她有一点意外发生，我们就拿你是问？听清楚了没有？”
“你们谁要就谁拿去吧，反正范老五回来也会丢了她的。”范老五老婆流着眼泪对计生工作队的干部说。
“你们夫妻必须要有法律意识，既然要生，就要负责，遗弃女婴是违法行为，我们一定会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计生干部再次警告范老五老婆说。
过了几天，范老五赶回家，一看小孩的下面那玩艺，果然是个女孩，他真想一把往地上摔，他老婆有气无力地告诉他说：“干部要我警告你，这个女孩如果有什么意外，就要追究我们夫妻的法律责任，既然生下了，就好好带着吧，是这个命，有什么办法？”
范老五老婆不敢对他大声说话，她只能借干部的话来警告他。在他们这里的农村就是有一个这样坏习俗，生了女孩的妇女只能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好像没有生个男孩，就是女人的错，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说是将来受了谁的欺侮，没有儿子来撑腰是很丢面子的，好像她们生男孩，天生就是为了父母去打架斗殴的。
范老五生气地对老婆说：“大的生小的，生来生去还是个现的，没有办法，天生就是一个外公相。”
他老婆生下女孩来，不但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吃一些坐月子的汤菜，她不指望什么猪肚子，老母鸡，人参莲子之类的补品，就是一点酒糟、长豆角等家常菜也吃不上，更气愤的是范老五居然没过几天，要她老婆背着小孩去犁田。可怜的女人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背着还没满月的孩子，跟在牛屁股后面，一圈一圈地在水田里转，连村里的老人都看不过去了，他们大骂范老五是个“挨千刀的，遭炮子打的，你这样虐待女人，对得住天地良心？”
范老五听到老人家们骂他的毒话了，才不得不将他老婆接到家里，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老婆，我也是为了抢季节，早点把农活干了，就出去打一段时间的工，挣点钱回来，给你们母女买好吃的，好穿的，你别见怪啊！”
他这样对待女人，连旁边的人都看不过去了，却指望他老婆不要怨恨他，他也是为了这个家。他老婆逆来顺受，你不说，她也知道原因，就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母以子为贵，将来生个儿子后再找你算总账，他老婆在心里这样想。
过了几年，她果然心想事成，给范老五生下了个大胖小子，“菩萨保佑，送子观音显灵”，这下子他老婆扬眉吐气，从奴隶到将军，多年的小媳妇熬成了婆，她神气地抱着儿子从村子这头走到村子那头，还当众人的面大声嚷嚷地对范老五说：“老五，赶快给我切一块西瓜过来吃。”
范老五屁癫屁癫地赶紧切一块西瓜端到他老婆这个大功臣的手里，他老婆却大呼小叫地说：“你是个神经病，是不是？这么大块怎么吃吧？”
他又赶紧跑回去，将菜刀洗一遍，将他老婆要吃的那块西瓜重新切小一点。他们后来生的第三胎、第四胎都是罚款三万元一个，多生了两个小孩罚了六万块钱，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一个怎样的沉重负担？以至于到现在很多家庭都住上了小楼房，他还是那点祖传的土木结构的老房子。老房子的正屋是木材做的，四根支柱的下面因为土地潮湿，都已经开始腐烂，旁边是一间土砖屋，用来做饭。前一阵子一场冰雹，将他原本就破旧的老房子打得遍体鳞伤，屋檐瓦片打烂不少，在屋里抬头望去，到处是千疮百孔，天上的星星都能看到，一到下雨的时候，一家人你拿脚盆，她拿脸盆，接雨水接不赢，几个女儿还在开着玩笑，好不热闹？像这样穷得叮当响的家庭，刘镇长要他出钱来修公路，可想工作的难度有多大？
“大家都出钱，你一毛不拔说不过去？伙计！”刘镇长继续做范老五的工作。乡镇一级是农村工作的前沿，作为一镇之长，他是群众致富的带头人，是公仆，并不是古时候的父母官，干部做群众的思想工作讲究耐心，细心，诚心，要善于同农民群众交流思想感情，这是基层干部经常性思想工作的基本功之一。如何才能与群众“交心”，把思想工作更好地开展下去呢？
“专横使人生厌，平等换来知心。”刘八斤镇长是一个科班出身的基层领导干部，他深深地懂得：做群众的思想工作要使所讲的道理让群众能够接受，最重要的一点是放下“架子”，到群众中去，与群众交朋友，拉家常。如果做思想工作时，采取居高临下，自以为是的态度，群众根本听不进去，思想工作也达不到预期的目的。所以，只有与群众交心，同群众建立深厚的感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道理讲明白，讲透彻，讲到群众的心坎中去。这样，群众就会切身感受到干部的良苦用心，然后才能积极地参与到各项建设工作中来。
刘八斤在会上多次批评那些年轻的干部，只会埋怨群众，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做法。他总是言传身教，以身示范地做那些最具挑战性的群众的思想工作。那么怎样才能与群众建立起浓厚的感情呢？刘八斤认为：首先，要抛弃虚情假意。真情实感是一种正能量，传给群众的是一股涓涓暖流，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即使是有情绪的人，或有误解的人，迟早会被你的真情所打动；而虚情假意，是建立在不健康不牢固的基础之上的，是为了某种目的的矫情造作，或者是相互间的利用，这种感情是经不起时间和事实的考验的，迟早会出现裂缝，而且也不会赢得群众的信任和爱戴。其次，要设身处地地为群众着想，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像亲人一样关心和爱护群众，关于发现镇政aa府管辖内每个群众身上的“闪光点”。在与群众交心时，要善于讲究艺术，把握好时机，诸如创造一个好的谈心环境，活跃谈心前的气氛等等，在给群众做思想工作时，耐心、细致、循序渐进地进行思想交流，让群众坦露心扉，干部才能掌握群众的思想动态，及时准确地做好思想工作。总之，做群众的思想工作，必须不断改进方法，以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良好的思想素质，既要以理服人，又要以情感人，真正地同群众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这样才能发挥思想工作的力量。
果然不出所料，范老五看到刘镇长亲自上门，嘴皮也磨破了，他进来茶都没有给他们倒一杯，就从火膛中的灰烬中，用火钳夹出两个烤熟了的红薯出来。他吹了吹红薯上的灰尘，笑嘻嘻地递给刘镇长说：“镇长，您吃一下我们这里地道的南瓜红薯，看好吃么？”
刘八斤用手刮了刮烤糊了的红薯皮，吃了一口，又软又甜，高兴地对范老五说：“好吃，好吃。”他边吃边说：“你多种一点这样的特色红薯，价格好卖一些，我带一点回去送给县城那些领导，让他们加大农副产品的深加工的支持力度，到时候你就办一个什么红薯粉丝厂、红薯干加工厂之类的家庭小作坊，我给你联系点低息贷款，自己当厂长，你家里几个小孩帮忙打工，很快就能富起来的。”
“借镇长吉言，我一定按照您说的办，只要你帮我联系到贷款，我马上就动手办厂，我还要送一担红薯给您。”范老五说。
“不是送，我是买一点就可以了，送给那些还不知道的朋友尝个新鲜。”
“那不行，我一定要送一担红薯给您，让您吃个饱，吃完了我再去给您送，其它没有什么感谢您，红薯我家里有的是。红薯是防癌的，也是城里人的保健食品，不会误事的。”
“我们是群众的公仆，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这是纪律，也是从政的红线，碰不得的，兄弟！”刘八斤对范老五说。
范老五看到刘镇长态度如此坚决，不收他的红薯，就只好对镇长说：“这样吧，镇长，关于修路的事，我是坚决拥护镇里的英明决策，这完全是你们当领导的为我们交通偏僻地方的农民办的一件大实事、大好事，我完全同意，只是家里暂时经济紧张，拿不出钱来，我想以工代赈，多出几个劳动力来抵销上缴款可以么？”
刘八斤看到范老五说的是心里话，家里确实拿不出钱来，他对范老五说：“你想以工代赈也行，那就和你们村几个特困户一起，参加修路吧，要听从进山公路指挥部的安排，不要出工不出力哦！”
“放心，放心，我其它什么没有，可有的是力气，一定会为家乡建设出大力的。”范老五对刘镇长表态说。
“这我就放心了。”刘镇长很有风度地说。他起身与同来的干部准备走，他们还要到其它的群众家里去做工作。在这种经济条件较差的村收费，干部收的是“怄气钱”，农民交的是“赌气钱”，为了钱，大家都不痛快。
范老五将一个装着红薯的纺织袋绑好，递给刘八斤，说：“来，镇长，这是给您的红薯。”
“哦，不要这么多，来个三、五斤就可以了，拿个小塑料袋装着好提一些。”刘镇长对范老五说。
范老五按照刘镇长的要求，在家里找了一个塑料袋，装了十多个红薯，再次递给他。刘镇长笑着说：“你称一下吧，真的要给钱，我才敢拿。”
“镇长，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吗？几个红薯值什么钱嘛，拿着吧！”范老五说。
刘八斤用手掂量了一下，对他说：“好吧，就算五斤，给你五块钱，你觉得怎么样？”
“不要给钱啦，镇长，到街上买也只要几角钱一斤，我怎么能收比街上还贵的呢？”
“你拿着吧，以后你发家致富了，我再来喝你的喜酒。”刘八斤将五元钱递给范老五。
范老五接过钱，说：“那我就小气了。”
刘八斤和随行干部从范老五家里出来后，还要到其它群众家里去做工作，路过村子中间的时候，碰到几条恶狗，大狗带着小狗，公狗追着母狗，“汪汪”地叫着朝他们赴来，吓得刘镇长和那个年轻干部赶忙从柴禾旁捡起一根棍子，在手上扬了扬，狗才不敢追来。
其实当乡镇干部很不容易的，既要做艰苦卓绝的群众思想工作，还要担惊受怕，怕狗咬人。下乡走村串户的干部，每年都有被狗咬伤的案例。
乡镇干部下乡被狗咬伤后，农村里的赤脚医生那里一般没有狂犬预苗，只有让狗主人暂时用一些剩饭爵碎，涂在伤口处。晚上回到镇政aa府，再用专车送他们到县防疫站去打狂犬预苗。每年开油菜花的时候，也是狗狗开始叫春、发情的时候，这个时候下乡的干部要特别小心，最好手里拿一根结实一点的打狗棍，碰到凶狗扑来，要毫不犹豫地给予它致使一击，否则，你不打死它，它就要咬伤你。
前两年，一个大学毕业生经过七年公务员考试，闷在家里反复复习，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好不容易考上镇里计划生育专干，在一次下乡做超生户的工作时，被狗咬伤。当时他也没在意，只是脚后跟上流了一点血而已，农村里一些好心人给干部爵了些剩饭涂在伤口上，晚上回来，镇里依然像其他被狗咬伤的人一样送他到县防疫站打针。打完了针回到镇政aa府，晚上那个干部就开始发烧，并像狗一样的叫声，吓着罗书记和刘镇长赶快叫镇医院的胡院长去处理，胡院长走来一看，说：“不行，得赶快送县医院。”
大家七手八脚将他捆绑好，急急忙忙把他送到县医院，县医院的医生摇了摇头，说：“他已经是狂犬病了，到目前全世界还没有有效药物。”
县、镇领导都来了，只能眼睁睁地含着眼泪，看着他在房子里“汪汪”地叫，拉出来的小便都是血，血里还带着狗崽崽的形状，其状惨不忍睹。一个年轻有为的干部，就死在了一条贫贱的狗身上，令人心痛不已。有人说：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如果狗咬了人不引起高度重视，同样会死人的，而且是重大新闻，因为在以人为本的今天，人的生命是最可宝贵的。
有句古话说：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为了看家护院，农村里一些再穷的家庭，也要养一、两条狗来壮胆。徐州河、王桂花两口子在家里听到自家的狗叫声，赶忙走到门口看是哪位贵人来了？王桂花看到是刘镇长他们，笑容满面对镇长说：“哟，是镇长大人，您走错门了吧？”
“没有走错，我们是来催钱修路的，你们俩口子可不能落后啊。”刘镇长对徐州河夫妻说。
徐州河给刘镇长他们倒了一碗水，刘八斤接过碗，一口将水喝完，一个上午走下来，他们真是嗓子都冒烟了。喝完水，刘镇长将碗递给徐州河说了一声“谢谢。”
徐州河手里拿着饭碗，对刘镇长说：“镇长，我们也知道您来是为了什么钱的事？村里面的干部已经来过好几趟了，我们确实生活困难，没有办法，您看像我们这种特困户，是不是就免了吧？”
“老徐，我们正是考虑到你们村里的干部三番五次来，做不通你们的工作了，我们才亲自上门来，希望你们一定要端正对修路的认识，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你们的子孙后代都会因为你们的付出而享福的。”刘镇长又认真细致地做徐州河夫妻的工作。
刘镇长的话还没有说完，王桂花就开口了：“我们都穷得要卖屁股了，你们还逼着我们交钱，您看我这把年纪，想卖也卖不掉了。”
看到王桂花在镇领导面前说得不像话，徐州河赶忙打断她的话说：“你说的是人话吧？咋这么对领导说话呢！我们就请领导照顾，也跟范老五一样，来一个以工代赈，到工地上去帮忙干活，可以么？镇长。”
看到他们确实困难，刘八斤只好顺其自然地说：“我来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们确实没有钱，就到工地上去帮着干活，也是为家乡建设出力嘛，好不好？”
“要的，要的，感谢镇长，我过几天就去修路指挥部报到。”徐州河高兴地说。
王桂花看到刘镇长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估计可能是红薯，就问他：“镇长您也喜欢吃红薯？”
“不是喜欢，是拿回去当样品。”
“您要吃红薯，我们家里有的是，你们城里人是吃饭吃得不耐烦了，反过来要吃红薯养生；我们乡下人是没有饭吃，吃红薯吃得想呕吐，只想着吃几口白米饭，干脆我们换一下吃，如何？”王桂花对刘镇长说。
刘镇长笑了笑，对她说：“好啊，下次你种出这种优质红薯再说吧，我保证你就不想换了，它比白米的价格还要高。”刘镇长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南瓜红薯给他们看，说：“红薯到处都是，但要种出特色可不容易，你们要引进这种里面是红的、黄的，紫色的，蓝色的，灰色的等各种颜色的红薯，搞家庭产业化发展，镇里准备帮扶一批特困户，你们夫妻要同心协力，把家庭经济搞上去。”
“谢谢镇长，到时候我们发财了，不会忘记您的。”徐州河客气地对刘镇长说。
“我们的责任就是帮助你们致富，不用谢。”刘镇长说。
徐州河和王桂花送别了刘镇长后，王桂花小声地对丈夫说：“你看现在的当官的有多贪，几个红薯都不放过，真是雁过拔毛！”
“你懂个屁，你没听镇长说，是拿回去当样品吗？他是想帮助我们尽快摆脱贫困，让大家共同致富。”
“说得好听，是他们自己致富去吧，我们永远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王桂花对丈夫说。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刘镇长是自己掏钱买了几个样品回去，他想着为农民兄弟寻找红薯深加工的出路，让这些世世代代受穷的父老乡亲尽快富起来，没想到却被王桂花这种思想觉悟的群众误会。当然，为官清正者总是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有必要计较个人的名利得失，重要的是问心无愧于自己的岗位职责，刘八斤镇长经常这样勉励自己。
他是一个有魅力、胆子大、水平高的工作狂人，在干部中他总是以身作则，做到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地行走在田间地头，指导农业生产，传播农业技术。刘八斤镇长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没有曲折离奇的经历和传闻，但他把个人的追求与党的事业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崇高精神，震撼着人们的心灵。他是一位普通的基层领导干部，面对回隆镇穷困的面貌，刘八斤没有退却，而是勇敢地迎接挑战，以坚强的毅力，一个党员的博大胸怀，忠诚地履行了党的全心全意为群众服务的宗旨，他像一块磁石，把群众吸引在自己的周围，为摆脱贫困绞尽脑汁，费尽心力。
在修公路的工地上，刘镇长又见到了范老五、徐州河、宋有才他们几个人，他严肃地对参加以工代赈的民工们说：“伙计，你们大家要注意安全，每天与各种机械设备打交道，听到汽车或机械设备来了，要让开一点，特别是放炮地时候，大家要走远一点，防止被伤着啊。”
徐州河代表民工们对刘镇长说：“放心吧，镇长，我们都带着安全帽了，打不烂。”
刘八斤马上对他说：“这就不对了，你们不能把自己的安全交付给一个安全帽上，现在的安全帽也是经不起推敲的，万一石头打在脑袋上，也会开花的，小心点好。”
刘八斤看着这条通向旅游区的路修好后，想一想将来人山人海的旅游场面，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他带着几个干部边走边看，他要亲自监督这条路的路基夯实情况，绝不能出现所谓的“豆腐渣工程”，有些公路修了几个月就开始出现塌陷情况，还没通车就要返工，在他的眼皮底下，不应该有这种情况发生，他是这么想的。
一阵紧促的口哨声从远处传来，有人高喊：“放炮了，走开一点！”
过了一会，山脚下传来“轰、轰”两声巨响，原来这是徐州河、范老五他们在放炮炸开石头，炮声响过后，范老五对徐州河说：“好像只响了两声，还有两炮没响。”也就是他们打的四个炮眼，只响了两个，还有两个炮眼不知响了没有？谁也不敢肯定或者否定。
徐州河对范老五说：“那么大的声音，可能是同时响了呢？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我去看看。”
“等一下再去吧，反正不急。”范老五的话还没说完，徐州河早已走了出去。
徐州河走到他们打的炮眼处，正想往下看，他还没来得及喊：“正在冒烟。”突然，“轰、轰”两声巨响，惨祸发生了。
徐州河的身体连同石头一起被抛上了天，整个人被炸得血肉横飞，范老五躲在原来的树后面，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惨祸的发生。他沙哑着声音，连滚带爬地扑向徐州河出事的地方，大喊：“州河，州河啊，怎么得了，来人啦！”
宋有才和其它工地上的民工纷纷赶来，正在其它路段指挥修路的刘八斤镇长，马上带着几个干部也急忙跑来，徐州河的手脚、脑袋已经与身体分了家，肚子炸开，肠子流了出来。
刘八斤赶紧叫一个干部通知徐州河的妻子王桂花，告诉她：“徐州河出事了！”
范老五流着眼泪，一边将徐州河的身体碎块凑在一起摆放好，一边对着他的尸体说：“我说只响了两下，你就说是同时响的。”
“造孽啊！州河，我拖都拖不住你，你非得要走这条路，怪谁？”范老五哭得很伤心，将刘八斤镇长的心都好像要撕裂了，原本他是想多为乡亲们做好事，做实事，为官任，造福一方，没想到却连他们的生命都搭上了，刘八斤心如刀绞，胃里一阵阵地疼痛。
突然，他两腿一软，眼睛一黑，瘫倒在工地上。随行的干部见刘八斤晕倒了，马上将他扶住说：“镇长，镇长，你醒醒。”
一个干部从公文包里取出一瓶十滴水，捏着刘八斤的鼻子，给他灌了下去，又给他喂了一口水，刘八斤醒来后第一句话就说：“我们怎么对得起徐州河呀？他老实巴交的一个农民，竟然死得这么惨！”
“别说了，镇长，这不能怪你，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同行的干部说完，将他背进汽车，送去了镇医院。
在另一个村检查工作的镇党委罗书记，得知公路施工的民工出事了，也马不停蹄地来到现场，正好碰上刘镇长的汽车。司机将车停下，告诉罗书记说：“书记，刘镇长晕倒在工地上了，现在才醒来，我们送他去医院。”
罗书记拉开车门，看到刘八斤躺倒在汽车后座上，脸色惨白，他对刘八斤说：“镇长，你放心去治病，我在这里代替你，身体要紧啊。”
刘八斤有气无力地对罗书记说：“谢谢书记，等徐州河的家属来了，要好生安慰，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不要这样说，我们两个共同承担责任，你只管负责养好身体就是了。”罗书记对他说。接着，他又叮嘱镇里的司机，说：“刘镇长在镇医院稳定病情后，马上送县医院进行全面检查，我把这事处理完毕后，就来看他。”
司机小孟点头答应后，开车朝医院奔去。
徐州河的老婆王桂花听到徐州河的死讯后，立即带着三个小孩来到工地上，她掀开用草席盖着的徐州河的尸体，都是一块一块凑合拢来的，她大哭一声，晕厥过去。
在场的干部又将十滴水给她喝了下去，范老五捏了一下王桂花的人中，王桂花醒了过来，她站起来马上扑上罗书记，说：“还我丈夫来，还我丈夫来，你们这些狗官，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啊！”
罗大友书记知道死人家属情绪激动，没有跟她计较，还反过来抱住她说：“王桂花同志，老徐的死，我们跟你一样难过，谁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刘镇长都气得生病了，住进了医院。你要相信组织，我们会妥善处理老徐的后事的。”
王桂花泣不成声地说：“你要我们娘崽几个人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罗书记对她说：“老徐是因公牺牲的，你们的生活以后由镇政aa府负责，你三个小孩，有两个已满十八岁，我们可以安排他们到乡镇企业上班，你和那个还未满十八岁的小孩，生活待遇按公伤家属进行解决，我现在只能向你表这个态，其它的问题要等镇长回来，开会再研究。”
王桂花没想到罗书记这么和气，对她和她的子女安排想得这么周全，她止住了哭声，对罗书记说：“书记，你说话可要算数，不要等我们安葬了老徐，你就变卦了？”
“不会的，我是代表组织向你们承诺的，你要带着子女协助政aa府将老徐的后事料理好，这是你们的义务和责任。”罗书记对王桂花说。
罗书记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别说是死个把人，就是一次死三、五个人，他也经历过，只是不敢讲出来而已。五年前他在邻镇当副书记的时候，当时的乡党委书记到市党校办培训班去了，他在家代理书记主持工作，一个小煤矿发生透水事故，他带着几个人的工作小组赶到现场，这个早已关闭了多年的私人小煤矿，又被当地农民偷偷掘进去挖煤了。当地政aa府多次三令五申不准私人采矿，可煤炭是“黑色的金子”，穷困潦倒的人还有什么能阻挡住他们冒险的步伐，于是本地的农民请外地的农民来合伙，肆无忌惮地盗取国家宝贵的煤矿资源。当然，他们得到这点钱也不容易，完全是用命换来的，几个农民提心吊胆地背着竹篓，爬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黑洞去，用短把的小锄头，小洋镐，一锄一镐地往地下挖掘，再一块一块地将挖出来的煤放在背篓里，有的穿着草鞋，有的打着赤脚，从几十米或一百多米的地下深处，沿着陡峭的洞壁边上一根缆绳，这根缆绳就是指引他们走向光明的唯一生命线，几个人默默无言，一步一叩头地往上走，他们既在承受生命的苦难，又在暗自窃喜今天没有政aa府部门的人来查矿、封矿。一个人身强体壮的汉子，从最下面背一筐煤上来至少要一个小时，从煤炭堆中爬出来的那些人，跟煤炭变成了一个颜色，他们爬上来确实太疲倦了，就想躺在煤堆上睡一个觉，结果一部铲车连人带煤一起装上了汽车，好在旁边还有两个没被装上车的，才大喊大叫：“煤炭里面有人！”汽车司机赶快将自动翻斗车一倒，果然里面有两个人随着大块煤滚了出来，好在他们被装进煤炭里的时间不算长，大家从煤堆里将他们拖出来，喂了一点水就活过来了。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他们自己把生命看得这样不值钱。
那一次出事是因为挖煤的人挖通了地下暗河，压力很大的暗河水一下子冲垮了小煤矿的巷道，五、六个在地下一百多米深处的挖煤人，很快就淹没在黑乎乎的水中。罗大友带人来了后，也只能望洋兴叹，别说是这穷山恶水的小煤矿，就是那些安全设施完备的大型国有煤矿，碰到这样的透水事故，也是无能为力的，再多的抽水机也不见得就能抽干煤矿巷道里的地下水。煤矿老板吓得喝农药，就是抓他去枪毙几遍，他也赔不起几个人的生命，于是他看了看自家门角落那瓶还剩了一半的“滴滴畏”，横下一条心，一扬脖子喝下去自杀了。煤矿下面有人说是五个，有人说是六个，到底有多少个？只有煤老板知道。煤老板自杀了，可能永远不知道下面是五个，还是六个了。眼看着这种问题根本没有办法处理，一个乡镇无论从哪个角度，也没有能力来承担死五、六个人的政治责任和经济责任，所以他几大口吸完一支烟，狠心地将烟蒂往地下一丢，将随行的三个干部和一个司机叫到车上，说：“我们大家现在是一根藤上的蚂蚱，只要上面来人一查，我们谁也跑不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承认我们来过现场，更没有接到过谁的电话，大家合计好，休假的休假，看病的看病，反正不要说来过这里就行了。我们就将责任全部推给死去的煤老板，他违反国家法令，无证私自开采煤矿，出了问题就畏罪自杀了。”
一个干部问他：“万一死者家属追究起来，怎么办呢？”
“找煤老板去，死无对证，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你们自己嘴巴要紧一点，否则就让几个死人毁了我们一辈子的幸福了，太不值，懂吗？”罗大友叮嘱着同事说。
后来，果然不出罗大友所料，煤矿老板的家里人也不敢来找乡政aa府，那些在煤矿下面永远长眠的挖煤人的家属，更不敢来找政aa府，因为无证挖煤是要罚款的，出了问题是要抓去坐牢的。罗大友后来下乡时，还有意无意地对农民群众宣传说：“私采滥伐，破坏环境，现在都要当作重罪来打击、处理，只要被我们发现，就要罚得你倾家荡产，鸡犬不留。”所以出了事的家属听到罗书记这么一说，谁还敢吱声，只能每年的清明节前夕，偷偷到煤矿那个长满杂草，黑得深不见底的废弃洞口，给他们的亲人烧三柱香，叩几个头，焚一些纸钱，祈祷他们在阴间有钱用，不要像他们的前世今生，为了钱丢掉了性命。
罗大友就这样作为一级乡镇领导草菅人命，草草了事处理那些发生在自己管辖内的安全事故，为自己倒是擦干了屁股，可留给受害人家属的却是无尽的悲伤和痛苦。
这个世界有些真相是永远无法见到天日的。县委安监部门接到群众举报，说“有煤矿出事了”，匿名信上说的情况又不具体，令查案的安监局干部大为光火：“有本事你就实名举报吗？好大一个镇，我们到哪里去找那些个隐蔽在大山深处的煤矿洞口？”
安监局的人只能敲山震虎，希望他们自己坦白出来，以便为县里的工作带来主动权。罗大友神态自若地向以副县长带队的安全生产检查组汇报说：“我们乡党委、政aa府在党委书记外出学习，乡长身体不太好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将安全生产放在重中之重，首中之首的位置，时刻绷紧安全这根弦，咬住安全不放松，主要经验是抓基础，把关键，重落实，常抓安全不松懈，一年来没有发生过任何责任事故，没有因责任事故造成死人、伤人情况。”
副县长和安监局的干部都是明白人，看到他把功劳都归结到自己的名下，可见一些基层干部为了升职几乎急红眼了，报喜不报忧，纷纷往自己脸上贴金，出了问题则采取逃避的方法，掩盖那些难以查清的真相，让上级组织和群众永远蒙在鼓里。
别的乡镇如实汇报说，因为管理不善，处置不当，难免都有死人的事故发生，只有罗大友代理书记主持工作的乡党委，一年到头风调雨顺，平安无事，毫无悬念地得到了年终先进乡镇的表彰奖励，不久就春风得意地来到了回隆镇，当上了党委书记。
现在因为修公路，死了个把人，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人一生下来就注定必死无疑，每个人都知道死亡是最后的结果，可还是在努力地进取、顽强地活着，我们应该向活着的生命致敬，也包括每个人自己。
人死不能复生，王桂花悲伤过后，她按照罗书记的要求，三天后就请父老乡亲将徐州河下了葬，罗大友也没有食言，他跟刘八斤镇长商量后，将她的大儿子徐彬、二儿子徐光安排在镇里的集体承包企业（一个皮鞋厂）打工，每月有一千二百元的收入，王桂花和她还在读书的女儿，由镇政aa府按低保户每人每月五百三十元进行生活补贴，这对王桂花来说，是一笔很大的经济来源，自己只家里种点青菜，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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