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母亲和囡囡睡去,云沁翼手翼脚下得床,站在床头,静静看了一番,母亲和囡囡睡的真香。
囡囡的脸,红扑扑的,泛着健康勃发的生气;而母亲的脸孔,苍白,死气,这是极为鲜明的对比。
只要想到母亲身上的毒,云沁的心,就无法平静。
她,站定一会儿,而后,轻轻走了出来。
春姑姑睡在外间,听得细微的脚步声,爬了起来,看到云沁披衣出来,想问,云沁嘘了一声,指指外头,春姑姑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趿上鞋,悄声跟着出去榛。
客厅,掌起小灯,云沁倒了一杯凉开水吃,笑眯眯叫了几声“春姑姑我想你”,便和春姑姑细细的聊起这别后五年来所发生的事,最后,自然就提到母亲身上的毒——那些事,母亲不肯说,她可以通过别人来了解。
提到那事,春姑姑便恨恨起来,目光穿过那半开的窗,狠狠的瞪向东边那浓浓的夜色:
“还不是大夫人害的。那女人恨不得把主子弄死——这是六年前的事,主子放您离开,被大夫人的人发现,就把主子捉起来毒打了一顿,之后,主子卧榻不起,身体越来越差,药石无医。让大夫来查,又查不出什么来,最后还是老太太身边的秋婆婆发现药里有问题,停了药,人方渐渐好起来,只是那毒已经种下,再也没有好起来。胰”
果然是大夫人干的。
云沁抓着青瓷盏的手指骨节有些泛白,声音冰凉若水的问:
“有没有跟堡主提这个事?”
“主子不让,求了老夫人,才息事宁人的。”
春姑姑无奈。
云沁不解问:“为何?”
春姑姑道:“一,没有证据说明是大夫人做的,二,主子身体内原有奇毒,这个七小姐你也是知道的,其中到底有怎么一个事,外人无从知道,主子又不肯说,她一直说那事,不能让老爷知道,也不知主子在忌讳什么?”
是啊,母亲心里也不知藏了怎么一个秘密,那么隐忍,宁可自己受累,也不肯向父亲道明——
不过,就算道明,父亲也未见得会把母亲放心上,与其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那样一个没良心的薄幸男人身上,倒不如依靠自己。
如今,既然来了,母亲所吃过的苦,她一定会如数奉还回去。
“来吧,给我仔细说说当初的事,蓝姑姑和绮姑姑又是怎么死的?”
**
云城,城东,闹中取静,有个园子挺大,环境清幽,优美,园主人将其命名为:沁园。
那是秦逍买的宅子。
此刻,夜深人静,秦逍对灯独弈,有时,他会停下来睇一眼面前那个空位子,想像很多年前,和那个丫头对弈的情景,嘴角会泛起一丝笑,真的有点想念当年有她在身边时那显得有些聒噪的日子。
云沁的棋艺全是他教的,从最早的不懂,到后来的精通,棋道越见诡异,他见证了她整个成长的过程,以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蜕变。
她,以前是他的责任,现在是他的骄傲,承载着他满满的喜欢以及挫败。
他的人生,因为她,而历经波折,可他,无怨无悔。
门,突然开来,段仁走了进来,看到爷一脸寂笑的睇着那空无一人的座位,那里本该坐一个巧笑倩兮的少女,他们一直亲密无间,常常同处一室,他们本该注定是一对儿的,全是那萧缙毁了这一切。
所幸,他死了。
死的真是好。
死了,爷就少了一个强劲对手。
死了,爷多年未完成的夙愿,才有机会达成。
死了,那个人,才能渐渐的在七小姐心里淡下去,慢慢的就会成为记忆深处一道影子。
唉,说来说去,如果不是半年前荣姑姑坏事,七小姐怎么可能会和萧缙重新遇上,那老婆子,就只会好心办坏事:到底年纪长了,办的那些个事,真叫人咬牙切齿。
“爷,七小姐没有被赶出来,堡主将人留下了!”
他关了门,低低禀了一句。
秦逍动了一下身子,在空白的地方随意落下一颗棋子,“嗯”了一声。
云沁与云佰万而言,还有很高的价值,他自不会把这么好一颗棋子扔出来,那可是左右他秦逍最管用的一路棋。
云佰万是出了名的奸商,有利可图,岂肯放过?
是故,他并不意外。
“据说,云堡主已让人拟告罪信,令人送去老夫人,以求重修旧好,另择良日完婚。”
秦逍一怔,抬起头,勾了勾唇角:
“动作这么快?”
“的确快!这云佰万比爷更热衷这门婚事。”
段仁的语气带着欢喜。
秦逍听着淡笑:
“沁儿没有反对?”
“没有!”
一顿,又道:
“爷,或者,七小姐是想通了,这世上,如今也只有您可以包容她们母女!”
“这事,只怕没这么容易!”
萧缙刚死没多久,她直到最近才从那场变故里走出来,怎可能这么轻易转投他人的怀抱?
至今,他还清晰的记得萧缙掉入火坛时,她那痛不欲生的表情。
得有多爱,才有那么强烈的感情?
得有多爱,她才想不顾一切的追随了去?
当时,若不是他抱住了她,她必会跳下。
她与萧缙,只是一场意外的邂逅,只短短的数天相处而已,怎么就能令她将她与他十几年的情份通通抹煞掉。
这叫他情何以堪?
他,可是她的未婚夫呵,自小青梅竹马长大,那么深的感情,竟叫那人比了下去,实在叫人憋屈。
秦逍捏了捏眉心。
段仁知道他烦,迟疑了一下,又道:
“其实,爷,您若肯强硬一些,七小姐来会求你的……是您下不去狠手!属下知道您要她心甘情愿的跟了您,可您有没有想过,把名份定下来,让她冠上您的姓氏后,再慢慢收服,或许更有效……爷,您该把人娶过来,若能让七小姐怀上您的孩子,慢慢的,她就能收心,安定下来。毕竟萧缙死了不是!”
秦逍静默,手中的棋子,发生轻轻的磨擦声,面前的火烛,因为窗外吹来的风,弾跳了几次。
他自然是想娶的,但是,诚如段仁所说,面对自己从小养大的丫头,他下不去狠心逼。而且,他不觉得,威逼,会得到一个好结果:那丫头,软硬都不吃,到如今,他才知道,这个丫头,竟是这么的难缠。
他吐出一口气,把棋盘上的棋一一放回棋碗,黑的白的放开,淡淡道:
“这事,以后再说。别忘了太子萧群最近往云家堡赶的这么热闹,可不是为了那个愚蠢的九小姐去的,那人知道今年燕娘做寿,云沁必会去。萧群对沁儿怀着私心!”
“爷,纵然怀着私心,这位也断断不可能娶上七小姐的吧!一则七小姐有婚约在身,二则有私生女,皇家哪容许发生这种荒唐事?”
段仁认为这是多虑:萧群如今是堂堂一国储君,纵然他喜欢云沁,他背后的帝和妃,万万是不许的。
当今世上,只有秦家可以包容云沁小姐,也只有秦五爷可以不计任何利益得失的庇护她。
秦逍的心情,却不若段仁这般放心:
“那个人做事完全凭心头喜好,你没发现么,这半年以来,这位新太子做了多少惊世骇俗的事。他对云沁很痴迷。”
说来也奇怪,云沁身边居然有这么一号人物,他居然不知道,而且还是岑贵妃的孩儿,并且参予了楚帝那个设计周密的圈套。
可笑的是,这个圈套,在起初的时候,就他所知道,是荣姑姑暗中策划,目的是为了弄死囡囡,而令云沁恨上萧氏,结果演绎到最后,竟是如此诡异莫测。
他曾质问过荣姑姑:“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知不知道,沁儿差点就死在地坛。”
荣姑姑的神情也是极为的复杂,可见有些事,远远脱离了她当初所设定的计划。
最最奇怪的是,楚帝似乎并不知道司六公子的真正身份乃是云沁,这当中,藏着太多耐人寻味的疑惑。
另外,岑贵妃这些年失踪,却是得了云家堡云夫人的帮助,如今,沉冤得雪的岑贵妃,回了皇宫,坐上了统摄六宫的至尊之位,还显示出了要让儿子纳娶云九小姐的意思,这才有了太子多次到访云城的情况。
总之,很多很多事,都皆透露着奇怪的气息,敌我难分的很。
秦逍想了想,抛开了这些问题,转而当前他最最关心的一件事:
“我让你们探的事情,可曾打探到?”
“打探到了,龙家的人已经离开龙族,不过,听说龙大公子,早五天就出发了。就在今天,上午是云沁小姐自南城而入,傍晚时分,是龙大公子在侍卫护从下,从东城进了云城!”
秦逍一怔:“没去京城,来了云城?”
“是。刚收到消息,已经改了和谈地点,如今定在云城。据报,龙大公子带人进城,坐的是寻常马车,穿的是寻常衣着,身边只带了四个侍卫,落榻在第一楼。”
“你如何就能确定,那人便是龙大公子?小段,这世上,除了龙家人外,没有人认得龙大公子!”
段仁最擅的打探。
“对,我是不认得。但,他带的侍卫中,正巧有一个人多年前和属下打过一架,乃是龙族第一勇士,功夫一流,两百招之内,我们难解难分,两百招后,我渐渐逊与他。爷,您想:手上能调遣此等能人,除了龙大公子,还能有谁?”
段仁冷静分析着。
秦逍点头,站了起来,踱到窗口去,望着窗外那浓浓的夜色,以及当头那弯月,喃喃道:
“奇怪,龙氏怎么想到要在这里和谈?那龙隽之,暗中潜进来,又是为了哪个道理?”
关于这点,段仁自不能给出一个说法来的。
龙隽之,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心思,谁能看透?
“他必有他私人目的!小段,派人,盯着!”
“是!”
段仁领命下去。
秦逍独立窗前,静思着当前的时局。
半年前,怀王萧缙死于地坛,素来由怀王带领的那十万人马,讨说法不成,统率之人,怀王心腹陆祟展一怒之下,攻下通向第一族的数城,携数座城池,千千万万百姓,倒戈投靠了天下龙氏。
那一向安于一隅的,龙氏居然就笑纳了,不仅将西楚叛逆之臣招于麾下,还心安理得的将西楚城郡圈于自家领地版图之内。
偏生,这一举动,得到了百姓们的认可。
纠其原因只有一个,龙氏治理之下的地域,处处富足,家规极严,无人敢行贿,无人敢受贿,家主贤达时贤达,严厉时严厉,恩与威并济,勤政治家,无后宫之扰,无外戚之忧,无诸子夺嫡,政治上一派清明之相,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的。
龙氏,是沧旃帝国分裂以后,独立形成的一个家族,在九洲大陆的正中心位置,他们以毒雾,高山,峻岭,隔成一个不受任何一国控制的领地;他们拥有自己的军队,子民,城镇,土地;他们领地面积不是很大,大约只是五分之一楚国那般大,但是,他们的领地,是整个九洲大陆上最最肥沃的,他们所养育的子民,至少有半个楚国的人口那么多。
龙氏,尚武,出得最多的是精武者,男女皆练,且是最最贯彻男女平等的地方。
龙氏,仁政,是天下谋士最向往进入的地方,但凡有才华之人,皆可通过每年一度的选贤会,直面家主;但凡被家主看中,家臣看中,便可破革录用,为兴盛第一家族效全马之劳,而一切待遇皆从优。更有传,见家主,不行跪礼,此制,极为开明。
在龙氏,做家主,乃是一件苦差事,得以身作则,得受人监督,得办出实绩。
在龙氏,能做家主者,多半是非常之能人,一般人不愿做家主,累死累活,没半点自由。
现任家主名拓禹,生有三子,长子龙隽之,在襁褓里时,丢失,多年后才寻回;次子龙霈之,末子龙舜之,三子皆出类拔萃。最出众的却属大公子龙隽之。
此人,八岁认祖归宗后,便助父亲解决几桩难题:
首先,找回了龙族丢失长达十二年之久的族印,其次,解决了龙族境内第二家族中一大家族纷争,笼络了安家。后来,龙隽之协助家主,制定了第二套家族大法,完善平等制,在各地倡导建学府及武馆,兴百业,放开对外通商政策,广纳外来百姓以增国力。
是故,这位大公子,小小年纪,就赢得了广泛的赞誉。
不过,这位大公子的脾性也是最最古怪,最喜神出鬼没,没几个人是认得他的,也没几个人是真正与他打过交道的。
自十三年前在龙城现过身后就拜名师遁迹于山上,学习治理之道,除非有重大的家族聚会,否则,从不露面。
纵露面,也只见家族中人,咸少在城民面前现身。
可他却是三个公子当中最富盛名的。
因为便是这些年,正是这位大公子在暗中替第一家族拓展了领地,想法设法的聚拢百姓之心为龙族效命,其笼络人心的本事,叫人叹为观止。
在龙族,“龙隽之”这三字,是继家主之外,最具有权威性的一个名字。
今番,龙族收西楚国降兵降将,纳西楚国土地近千里,而后与西楚对峙长达数个月之久,彼此之间难分胜负。
不想大半个月,从山上学艺归来的龙大公子进了军帐,略施小计,便令西楚猛将败亡,一溃数城。
便是这时,西楚西边旱情加重,百姓奔涌避灾,流离失所,臣子上书,欲与龙族和谈,楚帝无奈准奏,派人修和。
龙族倒也有和谈之意,居然还把龙隽之给派了过来。
秦逍此行来西楚,不仅是为了给燕娘贺寿,更是想要来会一会这个神秘莫测的龙大公子。
他直觉,这个人物,将改变天下格局,将来的霸业之争,他必是一个可怕的竞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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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楼今日来了一个贵人,有人一掷千金,包了天字第一号楼。
而后,这幢楼,严禁任何人进出。
而后,一辆马车在无数人惊奇的侧目中驶了进去。
而后,一个杏衣公子戴着帷帽下车,入住其中。
没有人看到那人长的是啥样,只知道这位客倌,姓龙。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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