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安警察这一行, 平时的工作非常忙碌,今天有任务, 明天要值勤, 每年原则上倒是有年休,但经常遇见突发情况一耽搁,就是几个月的时间连轴转, 一刻也歇不下来。
程菲很清楚, 余烈这次能抽空陪她来哈厝,是局里领导考虑到他十几年九死一生的卧底生涯属实不易。
一身功勋与陈年旧伤, 换来与她的一次旅行。
程菲对此颇为感动, 也分外珍视。
为了不耽误余烈的工作, 她在来哈厝之前做了细致的规划, 致力在最短的时间里, 跟他一起做最多的事、看最多的风景。
之前余烈告诉程菲, 他是十来岁的年纪跟随父母去到的滨港。
在余烈三十三年的前半生中,他有十几年的时间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深渊,而在哈厝的十年, 是他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
看完神女峰的日出,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线下山。
神女峰的积雪万年不化, 海拔高, 气温低,体质稍差些的人上到半山腰就会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
余烈的身体素质自然不用说。
在少年营的六年时间里,他接受的训练内容与强度不亚于任何一个特种部队, 因此神女峰这样的海拔高度, 并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器质性损伤。
迎着凛冽寒风, 余烈一袭纯黑色冲锋衣, 手持登山杖在前面开路, 另一只手始终牢牢握着程菲的手,往前走的同时,隔个两三秒钟就回头朝后看。
小姑娘腻歪得很,自从他这次回国之后,她几乎把他们日常的所有用品都来了个大换血。牙刷一蓝一粉,情侣款,毛巾一蓝一粉,情侣款,就连这次登山的所有装备,她都搞成了情侣款。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空,金灿灿的和煦日光照透整片雪域,反射的光打在程菲素净小巧的脸蛋上,衬得她两颊皮肤晶莹剔透,几乎比她身上那件月牙白的冲锋衣还白。
整个人就像一团剥了竹叶外皮的糯米粽。
余烈脸色冷静,目光在程菲身上细细打量着,从头扫到脚,不放过她身体的每一处动作与反应。
背后,程菲察觉到前面男人的目光,窘了,忍不住抬起眼帘瞪他,轻声斥道:“让你当向导呢。你不好好走你的路,老是回头看我干什么?我脸上长蘑菇了?”
余烈让她一怼,挑了下眉峰,懒洋洋地把头转回去,一边迈着步子继续前行,一边回她:“我是怕你哪里不舒服。”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我肯定会跟你说呀。”程菲脸色微红,嘟囔着道,“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可能在高原上跟你逞能,这不是拿生命开玩笑么。”
余烈闻言,淡淡笑了下,说:“那小程同志今天还不错啊,上来这么久了就吸过一次氧。”
“我身体本来就可以。”程菲毛茸茸的雪地靴在积雪上一脚闷下去,猜出个浅浅的脚印,下巴一抬,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得意,“上回我自己来爬这座雪山,也只吸了一次氧,当时我跟着几个登山爱好者一起,他们还都夸我呢。”
余烈侧眸看她,清冷雪光映入眼底,衬得他瞳色清浅如溪。
余烈:“是么。他们夸你什么?”
“夸我身体好。”程菲笑盈盈地说。她认真回忆着当年独自登雪峰的情景,忽然想到什么,嘴角的笑弧稍稍一滞,声音也不自觉轻下几分,“还夸我很懂事。”
余烈:“为什么夸你懂事?”
“因为我告诉他们,哈厝是我男朋友的家乡。我男朋友工作太忙了,所以我选择了一个人过来。”程菲说着,稍稍顿了下,笑着摇头,仰起脖子远望正东方的朝阳。
这副苍茫壮阔的画面,无端令程菲想起了乔治·欧康奈尔的《日出》——
“光的献礼,无需语言,这世界的每个瞬间,都已起身与它会面。”
程菲转眸看向余烈。
阳光下,他的身影像是雪域高原上一株伟岸的树,雪地上透射着他的影子,修长而洁净。
他沉默地注视着她,目光很深,里面凝结着太多深情与柔色,几乎要让程菲溺毙。
程菲柔声说:“余烈,都过去了。”
余烈五指收拢,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即使是隔着手套,程菲也似乎能感受到他炙热滚烫的掌心温度。
他直勾勾盯着她,看了她片刻,忽然很轻地笑出一声,语含揶揄:“懂事倒是真挺懂事。至于身体好,我持保留态度。”
程菲一怔,眼神里跳动出几丝迷茫的光,皱眉:“什么意思?我很少生病看医生的。这还不足以说明我身体也好吗?”
余烈语气淡淡:“要是真的身体好,就不会那么容易晕。”
晕?什么晕?
程菲眉头皱得更紧。起初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垂下眼帘认认真真一思索,僵住,整张白皙的脸瞬间便涨得通红。
程菲真是无语了,气得攥起拳头打他一下,羞斥:“姓余的!这么美好又纯情的氛围,你能不能别煞风景!”
姑娘裹得严严实实,瞪大眼睛鼓起腮帮这么一生气,活像只炸毛的小仓鼠。
余烈被她的表情惹得低笑起来,不逗她了,搂住她在她脸蛋上亲了亲,语气轻柔而宠溺,道:“嗯,都是我的错。你乖,别生气。”
程菲脸热热的,眼眸亮如繁星,轻哼一声,呛他:“出来旅行这么开心的事,我才懒得生你气呢。”
说完,反握住他有力的大掌,牵着他继续往下走。
积雪逐渐变浅,一大一小两行脚印,留在两人背后。
不多时,余烈忽然开口,问她说:“你上次来哈厝,有没有发生什么比较好玩的事?”
“有啊,那可多了。”程菲看着男人漂亮的后脑勺,回答。
余烈语气散漫:“聊一聊,说给我听。”
程菲闻声,促狭地眨眨眼睛,打趣他:“怎么,余队对我上次的单人旅行很感兴趣?你该不是怕我有艳遇吧。”
余烈:“……”
“说起来,你们哈厝地方虽然小,帅哥真的还蛮多的。”程菲故意摆出副花痴样,捧脸托腮,由衷感叹,“比如说今天在早餐店遇到的那个男老板,我看就不错。那腰,那腿,那身段儿,啧啧啧。”
余烈顿半秒,轻抬一侧眉峰睨她,语气低得危险:“程菲。”
简短的两个字音,没有多余言论,其中潜藏着的威胁意味却不言自明,攻击性十足。
程菲破功,噗嗤一声笑喷,抱住他的胳膊笑得眼角直冒泪花儿,纤细的小腰都快直不起来。
余烈冷脸寒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笑。
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是真有玩弄他的天赋。床上床下,随时都可以轻而易举,动摇他滴水不漏的自制,撕碎他坚寒如冰的冷静,让他想发狂。
为了圆满两年前的遗憾,履行与她的约定,他专程请假大老远跑来这片冰天雪地。
再看看她呢。
干的什么混账事,居然当着他的面正大光明看帅哥?
早餐店老板?打哪冒出来的不入流野男人。
腰有他细吗?腿有他长吗?身材有他带劲吗?长得有他好看吗?
余烈脑子里神思百转。
他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个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快要岔气的小姑娘,薄唇紧抿,脸色漠然,心里简直都他妈快气死了。
足足过了十来秒钟,程菲才笑够。
她勉强止住笑,拿裹在手套里的指头蹭去眼角的泪水,仰着亮晶晶的眸打量余烈黑成锅底的脸色,随后两手一抬,勾住了他的脖子。
“回回都是你气我,还一消失就是两年。”小姑娘口吻骄矜,下巴朝天抬,“好不容易让我逮着机会,我不得气你一次报个仇吗?”
余烈无语,都被她怼笑了,低垂的眼睫下,眸光无奈又宠溺,“嗯,你该。”
须臾,程菲抱紧他,将脑袋深埋进他胸膛。
她低低地说:“其实我都知道的。”
余烈垂眸,从他的视角里刚好看见她尖俏的下巴和挺翘的小巧鼻尖。他说:“你知道什么?”
程菲回答:“你想知道我上次来哈厝的事。你想知道,我在你失踪的两年里,发生的所有事。那些你错过的、没有参与的时光,你很遗憾。”
余烈眸光轻微一闪,怔住。
姑娘仰起脖子望向他的眼,笑盈盈的:“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一阵风吹过来。
余烈顺势收拢双臂,将她拥入怀中。他唇印上她的额头,哑声道:“程菲,我们错过太久了。那些我没有参与的你的人生……留下的遗憾,太多了。对不起。”
他们错过了整整二十年。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听完余烈的话,程菲心头一颤,哽咽着说:“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从你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已经圆满了。”
已是秋冬季节,哈厝的气温非常低,从全国各地来旅游的游客量明显降低。
放眼望去,整座神女峰人烟寥寥。
世界安静极了。
过了会儿,余烈轻轻揉了下程菲的脑袋,浅笑着说,“下山吧。”
只有天知道,他有多庆幸。
错过的光阴无法重来。但之后的路,每一段、每一步,他都可以陪她走下去。一直到宇宙和时间的尽头。
初十当天,是个很寻常的周六。
程菲早早起床,换上提前买好的白衬衣,对着镜子描眉毛刷睫毛,给自己化了个颇为精致的淡妆。
刚喷完定妆喷雾,蒋兰女士的声音便从房门外传来,催促她道:“快点出来吃早饭,吃完出门了。”
程菲心下好笑,收拾好化妆品后,到餐厅里坐下,用打趣儿的口吻回她亲爱的母上大人,“妈,人家妈妈都是舍不得女儿出嫁,你怎么还催着我去领证啊。”
“今天是礼拜六,加上又是好日子,预约领证的人肯定多。”蒋兰在她脑门上轻敲两下,“你以为我想催你啊,我是怕你们去了排队,从早上等到下午。”
母女倆正闲聊着,叮叮一声,程菲放在桌上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她边咬三明治,边摸出手机看一眼。
蒋兰在一旁打望着,挑眉:“谁?姑爷啊?”
程菲脸微红,干咳一声,直接把剩下的三明治囫囵塞嘴里,含糊不清道:“他到楼下了。我们中午不回来吃饭,妈妈再见。”
看着女儿火急火燎的纤细背影,蒋兰心情好得不行,忍俊不禁,拔高嗓门儿提醒:“户口簿别忘了带!”
“拿着呢!”程菲应了声,在玄关处换好鞋挎上包,开门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砰”一声。
程菲坐进副驾驶席,反手将车门关上。
“不是约的十点钟办手续吗。这才八点多,你怎么就来接我了?”程菲边说边低着头给自己系好安全,完后,不经意间一侧头,竟微微怔住。
车里开着暖气,余烈单手握着方向盘,坐姿懒散而随意,黑色外套随意扔在后座。
和她一样,他也穿着件白衬衣。面料精细挺刮,衬衣领扣系到了最上面,牵连出一条线条修长的脖颈,喉结起伏明显,看上去有种一丝不苟的禁欲感。
程菲悄悄打量着对方,不禁在心里赞叹自己的眼光。
真好看。
这副盛世美颜,属实养眼。不愧是她喜欢了好多年的男人。
“我今天五点多就醒了。”余烈目光落在程菲俏丽的脸蛋上,淡淡地回她,“睡不着,干脆就早点过来见你。”
程菲不解:“为什么睡不着?”
余烈平静地回答她:“因为很激动。”
“……”
余烈继续平静地补充:“一想到今天就要和你正式成为合法夫妻,我就激动得睡不着。”
让蒋兰女士说中了。今天这日子,来民政局预约领证的小夫妻确实多如过江之鲫。
大厅里四处可见身着白衬衣或者小礼服的年轻男女,有的正在补妆,有的正在说笑谈天,还有的约了领证跟拍摄影师,正在拍照。
每一张脸庞上都洋溢着幸福灿烂的笑颜。
程菲和余烈九点多就到了公证大厅,直到中午十二点多,才从里面出来。
秋季的太阳一点也不毒,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站在民政局门口,程菲举起手里的红本本,借着阳光,笑眯眯地观摩。
她唇角弯弯的,眼睛也弯弯的,一会儿看看结婚证上的照片,一会儿又看看身旁的男人。
余烈注意到她的举动,微勾唇,手指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蛋,“看什么呢。”
“我觉得命运好神奇。”
程菲眼眸亮得像满是星辰的夜空,由衷感叹:“我小时候成天念叨要嫁给你。没想到兜兜转转,过去这么多年,这个心愿居然成真了。就像在做梦一样。”
余烈深深地凝视着她,良久,才轻声道:“我也觉得现在的一切,幸福得像场梦。”
程菲微讶。
“以前的我满身泥泞,你于我而言,就像高悬在天上的一轮明月。”余烈语速平缓,眼眶却是湿润的,“现在一身荣光为我加冕,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
余烈牵起程菲的手,轻声说:“程小姐,故事还很长,往后余生的每一笔,都要劳烦你跟我一起写。”
他从来不擅长煽情,但这句质朴又诚挚的告白,令程菲动容不已。
时隔多年,她和他的故事,终于等到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程菲想哭,又竭力忍住了。
人潮涌动中,她踮脚抱紧余烈,吻住他的唇,幸福地哽咽:“余警官,我荣幸之至。”
太阳不过是一颗恒星。
当我们冲破黑暗,热烈相拥,真正的拂晓终于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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