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以为这次送走施逸后,生活从此就该风平浪静地过下去了。
她心如止水地等着下一个法定假日的到来,等待和孙医生一起见双方父母。
只是这种平静没有维持几天,就叫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给打破。
漂亮女孩是突然出现在分公司的,她说她来自总部,找何欢谈些事情。
会议室都已经被预定,前台只好把漂亮女孩带去开放的会客区,再去通知何欢有总公司到来的访客。
何欢走去会客区时,看到那样年轻漂亮的一张脸蛋。
但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张脸蛋的主人。
女孩开口向她做自我介绍,说她叫方宜莎,是不久前入职总部的新进职员。
很好听的名字,和女孩的漂亮长相、甜美声音非常相得益彰。
何欢礼貌地跟她打招呼,请教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
她没听说总部有什么工作需要派人来跟她做对接。
方宜莎笑得很甜美,对何欢说:“我刚才的自我介绍还没完。我除了是总部的新进职员,还是施逸的女朋友。”
何欢挑起眉梢,已经隐约有些知道对方的来意。
她笑一笑,告诉方宜莎:“施逸不在这里上班,你找错了地方。”
方宜莎的甜美笑容出现一瞬断裂。她是带着些许优越感来的,她知道自己比何欢年轻,比何欢漂亮,这两点让她在出发前鼓起很足的气势。
可是刚说两句话,她已经意识到面前女人绝不简单。她察觉到自己的气场在快速委顿下去。
她收起笑容,站起来,走近何欢两步,和她面对面地站着,仿佛对峙一般。
她微扬下巴,重新做足气势,对何欢宣言道:“我是来找你的。我想当面听你说一下,你现在和施逸到底是什么关系。”
看着年轻女孩虚张声势出来的气场,何欢差点失笑。
“我跟他没有关系。”何欢对女孩子一向耐心很足。何况面前女孩这么漂亮。于是她很耐心地回答了她。
方宜莎却不领这份情,她咄咄逼人地继续问,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大起来,正义审判邪恶一般,吸引了其他人向访客区的注意。
“你跟他真的没关系吗?那他为什么连班都不上假也不请,哪怕开四个小时的车也要过来找你?”
何欢闻声不由再次挑眉。
她的问题没了分寸,也越来越没有礼貌。何欢对年轻漂亮女孩的耐心渐渐消失。
“那你得去问施逸本人,毕竟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你跑来质问我没有一点意义。”何欢已经不想跟眼前女孩继续这场无意义的对话,她转身要走。
方宜莎立刻扬起声来想叫住她:“请你等一下!我还没说完。”
何欢顿住脚步。
方宜莎马上转换成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但说出的却是些冒犯的话:“何欢,说真的,我对年龄没有偏见的。但你确实已经三十几岁了,而施逸他比你小那么多,你觉得你们两个真的合适吗?况且他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发展对象,你和他之间不论发生过什么都应该翻篇过去了,你应该祝福他开启新的人生,而不是再三诱导他过来找你,你觉得这样做道德吗?”
她音量不小,吐字铿锵,语气中充满正义。
来往同事都听到了她的话,吃惊和吃瓜的表情一起绽放在面颊上,躲闪着何欢的眼神却忍不住把自己眼神扫射在何欢脸上,企图在上面找到年轻女孩说的,她引诱人家男朋友的印证。
很多人立刻联想到,能力这么出众的人,怎么会放弃总部的优越环境和优厚待遇,跑来这里没苦硬吃?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何欢就在这样的一道道打量目光中,无力地在心中叹息。
她知道,这个地方恐怕也待不下去了。
她索性不再退。
她转身,走回到方宜莎面前。她一改刚刚的淡然,气场中带了压迫感,眼神清冷地看着方宜莎。
方宜莎被她看得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何欢开口前笑了。那笑容充满讽刺。
“小朋友,你找错对象了。如果真的要比和他的关系,我和他回家的时候,还没你什么事呢。请问你有什么立场跑来这里,追究我和他在他遇到你之前发生的关系呢?况且也是在你认识他之前,我就主动调来了分公司,和他断了一切联系。所以你说,我到底碍着你什么了?是觉得你眼里的这个老女人,其实对你很有威胁性吗?你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我都已经退到这里了,如果你觉得这样也不行的话,也依然碍你的眼的话,那请你出资把我送出地球吧。”
她语气清冷,嘲讽值拉满,句句都是理,一股脑讲出来,震得方宜莎动都不能动。
愣了半晌,年轻女孩终于招架不住,她虚张声势的气场土崩瓦解。她突然哭了。而她的眼泪刺激得围观人的围观情绪更加激动。有人甚至悄悄拿出手机准备录像。
何欢看到,抬手指指那名同事。女孩来找她的行为固然荒谬了些,但也不至于被人录下来发到网上去。
那人打怵何欢的凛然气场,怏怏地收起手机。
何欢拉着方宜莎,把她带去外面。身后有一两个同事鬼鬼祟祟地跟着,打定主意要完整偷听。
何欢顾不上理他们,随他们去。这种人即便她费功夫停下来撵他们走,他们也会先假装离开再死皮赖脸地跟回来。
当务之急是让方宜莎冷静下来,赶紧走人。
到了室外,何欢松开方宜莎,问她哭够了没有。
方宜莎摇头,边哭边对何欢委屈痛诉:“我才不信你们现在一点什么都没有!我第一次找去他家里,就因为我把一根女士牙刷扔了,他直接把我赶走,以后再也不让我去找他了!再也不许我给他打电话!再也不跟我一起吃饭喝咖啡!我好不甘心我竟然输给一根牙刷!前一阵子有天下午他突然翘班离开公司,我就打车跟着他,一直跟到这,我看到他来找你。然后,你走了,他就一个人坐在车里哭!哭到连我站在车边他都不知道!他为你哭得肩膀都在抖啊,你们怎么可能没有什么,我不信啊!”
何欢听到这一下愣住了。
所以那几天,她头也不回地走掉之后,他回到车里,哭?
他为她哭了。
这件事是她根本想象不到的。
从那天在吸烟区听到那些话,她就认定他找自己,只是为了证明他足够征服一个性.冷淡的老女人。他后面和她在一起,也是贪享肉.体快感。他对她就是图新鲜跟她玩玩的,他不可能对她认真。他两次赶过来找她所表现出来的不舍,也不过是被人先抽身离开后的不甘心。
可他哭什么?
何欢马上明白,不该去深究这个问题。无论他哭什么,眼下她都已经被他身边女孩找上门。这种情形下再去想他为什么哭,毫无意义。
她看着面前兀自哭得委屈不已的方宜莎,无奈地叹口气。无论是这女孩还是施逸,都是她解不开的局。他们的局需要他们自己去解。
她开口告诉方宜莎:“你别在这哭了,你以为你是来羞辱我的,但真正失态丢脸的是你自己。赶紧回去吧,你和施逸之间的事,我解决不了。还有,我始终觉得女孩子之间不应该因为一个男人搞对立。你来分公司当众找我的茬,不如你回去直面你和他之间你们自己的问题;你来谴责我不如回去约束他。”顿了顿,她好言规劝方宜莎,“你与其这样上赶着对男人,还不如做一个让男人得不到的女人。这样才是自爱。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何欢不想继续多说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该怎么做自己心里应该有自己的决断。方宜莎是回去还是站在这接着哭,随她自己。何欢转身往办公楼里走。
路过那两个同事,她冷声问:“还没瞧够热闹吗?还想知道什么,我亲自告诉你们怎么样。”
两个同事表情讪讪。在何欢走过去之后他们的表情又变得轻蔑嘲讽:“厉害什么,还不是作风不正才调到这里来的。”
何欢回到办公区时,同事们停下背后对她的嗡嗡八卦,一双双眼睛审判地打量她。那些眼神里的内容,乌烟瘴气。何欢走去工位关了笔记本电脑,整理好包包,直接离开。
*
方宜莎虽然走了,但她到访后的影响一波波地扩大开来。
小城不大,传播八卦消息的速度极快。
没两天,“公司总部女孩来找何欢质问她为什么做人家年轻情侣第三者”这件事已经沸沸扬扬传到孙医生那里。
何欢约了孙医生出来见面。
孙医生什么也没问她。这让何欢更觉得对孙医生怀有愧疚。
她对孙医生提出了“分手”。她把戒指摘下来,还给他。
孙医生脸上没有意外。他好像已经知道她这次约他出来是要谈什么。
他推推眼镜,隔着镜片注视何欢的眼睛,告诉她说:“其实我真的挺喜欢你。”
何欢笑了:“我能感觉得到,我也是以结婚为前提和你认真在交往。但现在谣言已经起来了,我还继续和你在一起,对你不好。小城传东西夸张,以后传来传去的,让人认为你娶的妻子是那样一个放得开的女人,对你的前途不利。”
孙医生注视着何欢。
他其实真的挺喜欢她。
他其实也看到过那个传言中的年轻男人来小城找她。
那天下班后,他和何欢有约。
因为想快点见到面,他特意趁着没事早走一会,想着开车先去她公司外面等她。
到了地方,他把车子停在她公司对面的树荫下。他看到有辆越野停在巷子前,车主是个年轻男人,也像在等什么人。
等她从公司出来,他明白了原来那个年轻男人等的也是她。
他坐在车里,看到他们好像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个人一起转去车尾那里。视线受限,他看不到他们在那干什么,但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等了好一会,他终于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没忘记晚上约会的事吧。
还好她回答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平静,她告诉他只是有点事耽搁了,稍晚一点就到。
然后她从车尾那里走出来,大步地向前走,义无反顾地走在赴他约会的路上,一次都没回头。
这让他松口气。让他觉得,和那个年轻男人相比,自己的赢面更大些。
但心里也还是起了不安,所以想尽快见过双方父母,把和她的婚事定下来。他甚至想用一枚戒指稳定住两人的关系。
可现在看来,她说得对。结婚不是只有喜欢就可以的事,它也不是只有两个人的事。结婚带来的舆论会波及到很多很多人。他知道她每句话说得都精准无比,小城的确传事情夸张,尤其男女之间的事,一分香.艳会传成十分不堪。家里父母一定承受不住成为香.艳话题的谈资中心被人指指点点。他自己呢?他虽然喜欢她,可也不足以喜欢到能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而面不改色。
他知道自己不够勇敢,计较权衡得太多。但他还需要在这里体面地生活,做受人爱戴的医生。所以即便再有不舍,他也明白,是时候该割舍这份关系了。
孙医生红了眼眶,对何欢说:“你是个很好很好、很勇敢的女孩,是我配不上你。”
何欢笑了笑,对他轻声说了“祝你幸福”和“再见”,就此完成这场和平而遗憾的分手。
*
何欢回到宿舍,打开电脑,写好一份辞职报告。
她知道,又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
孙医生说错了,她其实一点都不勇敢。她没有勇气继续待在这个城市。她害怕与那个年轻男人及他的身边人,在今后还会发生出各种纠葛。她想躲得更远,躲去他们互相再也见不到的地方。
她曾经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原来的城市,哪怕前男友以分手相要挟,她也只会选择分手。可没想到,她现在为了另一个男人,竟会一次次逃离所在的城市。
所以,她哪里勇敢?
所以,既然不勇敢,那就索性做个洒脱的懦夫。
*
何欢在三天后交接完一切工作,从分公司离开。
她拖着行李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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