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天佑哥……
似乎有谁的呼唤从极远之处传来,楚天佑眸子里浮漾着一片迷惘。
“公子!”赵羽轻声唤着,甚为激动。
白珊珊眼眶微红,喜笑颜开。
丁五味把银针一根根擦净,收回针囊。
脑中的沉沉晕眩渐渐散开,眨眨眼,楚天佑微微侧首,便看到了三人,不禁唇角轻勾,浅笑,“小羽……珊珊,五味……呜……”刚动了动身子,五脏六腑便是一阵绞痛,不禁闷哼一声倒回床上,脸色煞白,冷汗淋漓。
赵羽大急:“公子,你先别说话!五味!”
“喊什么喊,让你家公子好生躺着,别乱动就成!”丁五味没好气的收好针囊,到桌边一手茶杯,一手茶壶,就是一通猛灌。
赵羽噎了一下。
白珊珊正开心,看看楚天佑,忽然秀眉轻皱,转身出房去。
楚天佑已缓过劲来,轻轻吸了口气,感觉到胸口仍隐隐发闷,不由微微蹙眉。
丁五味放下杯壶,抹抹嘴,坐下懒洋洋的靠着桌子,摇晃起他的小扇子:“徒弟啊,这会玩大发了吧?”
楚天佑扯扯唇,无奈一笑。
白珊珊已返回,端着一盆温水。把盆放在木架之上,她反身关门,回头却呆了呆。
赵羽已拧了毛巾,坐在床沿,小心为楚天佑拭着唇边干涸的血痕。
楚天佑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冷峻容颜,任由他又执起自己的手,擦拭掌指间的血迹。
房外响起有些迟疑的敲门声。
赵羽为楚天佑拉上薄被,细心掖好被角,起身将毛巾放回水盆,又回到楚天佑床边站着,由始至终一脸淡然。
丁五味开门,奇怪:“哎?掌柜?你什么时候来的?”
掌柜进来:“方才见几位行色匆忙……楚公子这是……?”看向楚天佑,欲言又止。
丁五味翻白眼,坐回桌边:“这小子命长得很呢,再折腾几回也死不了!”
“丁五味!”赵羽眸中怒意一闪。
丁五味哧笑:“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赵羽脸色黑了。
掌柜看着两人:“呃……可有什么是在下能帮忙的?”
丁五味摸摸小帽子,呵呵笑起来:“掌柜的,倒真有个事。”掏出纸笔唰唰写起来,“徒弟伤势需得调理,开元县你熟,方子给你,劳你帮忙派人把药抓来。”说着已写好了密密麻麻一大张,递过去。
“好的,您稍等。”掌柜应了,接过方子,当下告退。
丁五味把目光转到床上的楚天佑身上,摇着小扇子,啧啧称奇:“徒弟啊徒弟,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整成这个样子的?”
楚天佑着实没力气开口,只看着他,满眼歉然。
白珊珊的目光在楚天佑和赵羽身上巡回,突然道:“该不会……又是屠龙会吧?”
“什么意思?”丁五味愣了愣,一下没反应过来。
“五味哥,这还用猜吗?”白珊珊已转开视线,露出不满的娇嗔。
“屠龙会?这又有屠龙会什么事?”丁五味喃喃一句,忽然傻眼,“不是吧?!我,我说,我说徒弟啊,你又犯傻啦!”
楚天佑苦笑。
赵羽脸色微沉。
“哎呀!屠龙会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们多久了,怎么你每次一听到他们说抓了你娘都上当啊!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丁五味直想跳脚。
“丁五味!”赵羽猛的转头,狠狠盯着丁五味,“你再咒我家公子,我对你不客气!”
丁五味反射性的抖了抖,便没再当回事。他早被赵羽吼习惯了,反正只要有楚天佑在场,他的安全就是有保证的。
楚天佑苦笑更深,终还是提起精神,吃力的道:“小……小羽……五味……只是……”只几个字,已不由喘息起来。
赵羽立即把心神转到楚天佑身上,很是紧张:“公子,你别急,别急,我不是怪他!”
楚天佑微闭双眸,努力平复气息,半晌,他缓缓睁开眼,唇角轻轻勾起,容色憔悴,那抹浅笑却空灵通透,犹如荡漾水面的阳光,奇异的安抚了赵羽的焦虑。
白珊珊秀眉忽皱:“天佑哥,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难道对方有什么厉害角色?”
楚天佑怔了怔。
丁五味倒是一脸叹为观止:“徒弟,我真是服了你!睡穴被点,你居然都能保持一线清明,把穴道冲开!”
赵羽浑身剧震,难以置信的望向楚天佑。
丁五味啧啧摇头:“徒弟啊徒弟,你内腑才受了震荡,伤得不轻,就敢马不停蹄的赶去跟别人动手,你,你真以为自己像猫一样有九条命不成?”
楚天佑哑然。
丁五味哼道:“你这几天都给我老实呆着,乖乖养伤!”
“五味……”楚天佑张口欲言。
不等他说下去,丁五味很干脆的打断:“我是大夫,我最大!你就真是国主,现在也得听我的!”他警告道,“我可告诉你,十天之内绝对不准用内力,最好动作的时候也轻点,否则经脉断了……”
楚天佑无语,点头。
丁五味翻个白眼:“哼,我才不信你真记得住!”对赵羽叮嘱,“石头脑袋,看好他!”
赵羽口里应着,脑子里却乱轰轰的。
危急之时,公子的到来带给他莫名安心,竟让他忘了去思索,本该昏睡的人如何能突然出现在那里!
又悔又愧,赵羽心中揪疼。
是因为他吗?
是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公子才会强行冲穴,重伤内腑?!
赵羽抿着唇,攥紧双拳。
“客官。”敲门声响。
白珊珊开门。
伙计把药包送上。
丁五味接过药包,挥退伙计,打开仔细一味味看过,满意的点头:“我去熬药。石头脑袋,你好歹和人打了一场,回房休息吧。珊珊,盯着徒弟,没有我同意不准他起来!”
赵羽定定的望着楚天佑:“我要留下来照顾公子。”语意坚决。
楚天佑偏头看着他,眸光流转。
白珊珊想起事发之前于楚天佑房中所见,还有丁五味那句‘没有打斗痕迹’,忽有所悟,不由呐呐:“赵羽哥……”
丁五味掏出小扇子摇啊摇,耸耸肩:“算了算了,咱们别管了,反正石头脑袋也没受什么伤。他要照顾就照顾吧,珊珊,咱们去熬药。”
白珊珊迟疑的看了看赵羽:“那,赵羽哥,有事记得喊我们啊。”
赵羽点头。
丁五味拎起药包,与白珊珊离房而去。
房中沉寂。
赵羽突然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倒床前。
“小羽!”楚天佑一惊。
赵羽俯首叩拜:“国主,请治赵羽之罪!”
在轻易制住国主那一刻,他才真切的体会到,国主对他的信任已到了怎样的程度!练武之人自有一股下意识的警觉,国主对他,竟是完全不设防的!
“……你呀!”楚天佑叹气。赵羽的苦心他虽然明白,可心中还是有气的,只是……对这人,他如何真的生得起责怪之心?
他侧身掀开薄被,右肘撑着身子欲起,却忽的心口一痛,不由伏在床沿,捂着胸口咬唇隐忍。
赵羽一惊,忙跃身而起,扶住他双肩:“国主?!”要安置他躺下。
楚天佑喘息着,摇头:“我想起来……躺着很难受。”
赵羽只得小心扶他慢慢坐起,在他身后放了个枕头,让他靠得舒服些。
过了一会,楚天佑感觉好了些,正欲开口,瞥见自己染血的衣袖,抿抿唇,眉头不觉微微皱起。
赵羽自然瞧见了,眼中露出复杂之色,转身往行囊中取了一件衣袍,回到床前。
楚天佑一愣,默默由着赵羽帮他换了衣衫。
这番动作下来,楚天佑已觉疲乏,闭目定神片刻,睁开眼时,黑玉般的眸子温润平和,面容仍旧苍白,气色衰弱,却浑不将身受之伤放于心上,只缓缓道:“小羽,坐。今日发生之事,说与我听听。”
赵羽略迟疑,便在床沿坐了,把自己所经历的详细说出。
楚天佑静静听着,若有所思:“你是说,那红面具人最开始称我楚天佑?”
赵羽点头:“所以臣并未暴露国主身份,见着那疑似太后的人也只称老夫人。”
楚天佑沉吟:“红面具人似乎原不知我是司马玉龙,反倒是蓝面具人和假扮我母后的女子,言谈间对我们出巡之事知之甚祥?”
“是。”赵羽确定。若非那女子做唱俱佳,言谈无隙,他也不会放松心神,中了暗算。
楚天佑微闭双目,放松身子,倚着床柱,半晌,轻轻开口,“……小羽,前些时候我曾说过,似乎想到一些事情。”
赵羽怔住。
楚天佑侧首望他:“那个红面具人,认得我的剑法。”
赵羽心头一跳。
国主,一向仁慈宽宥的国主居然动剑了?!
又是……因为他?
赵羽看着楚天佑,心乱如麻。
“小羽……”楚天佑又想叹气。这人定是又钻牛角尖了。干脆也不去宽慰他,只是突然问道,“小羽,你可曾听赵毅将军提到过‘十二楼’?”
“十二楼?”赵羽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楚天佑微笑起来:“你知道的,宫中有史官专司记录帝王言行,以为后世表率。我在宫中史库观看存档,见过一则记录,记述的是三十年前父王处理过的一件事。”
赵羽神色严肃,认真听着。
楚天佑慢慢道:“那时,暗中有一个杀手组织极为活跃,行事隐秘,不分善恶,收钱便杀人,手段残酷,号称‘十二楼’。”
赵羽眉锋皱起,倒是想起了空空大师在讲述江湖门派时的话:“可是师傅曾说起的,那个‘杀其人,断其首,悬其头’的十二楼?”
楚天佑颔首:“我今日使的剑法并非什么奇功,只是与独特内力配合,聚身周精气神于一举,才有如此犀利。这内力运行方式是我父王年少出游时于一古洞残卷中偶得,父王亦曾习练,但因国事繁忙未能大成,更兼长久留京,护卫随身,少有动武之机,故而当今天下知者甚少。只有三十年前,那一次,十二楼接下任务刺杀父王,派出的顶级杀手大半被父王使此剑法当场击毙,朝堂震动,最终导致十二楼被剿灭。”
赵羽不禁猜测:“那红面具人是十二楼余孽?”
楚天佑摇头:“当时带兵攻入十二楼总坛的,正是赵毅将军。”
“我爹?”赵羽惊讶。
楚天佑颔首:“案卷有记,此役之中,十二楼自楼主而下俱皆授首。”略沉吟,他忽道:“据说,十二楼楼主的信物,也是十二楼等级最高的令符,唤做长生令。”
长生令?!
赵羽神色数变。
楚天佑再次闭目,自语般低喃:“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赵羽眸冷如冰。
忽然——
“徒弟。”丁五味大嗓门响起的同时已推门而入,在他几步之后的白珊珊娇容略显纠结,端着个托盘,一只青花小碗搁在其上,碗里药汁浓黑,袅袅热气飘散,弥漫出诡异的气味。
这气味一入鼻,楚天佑已被刺激得猛睁开眼,寻味望去,嘴角直抽抽:“这个,五味啊,我觉得好多了,不需要喝药了吧……”
丁五味反手关门,还没说什么,赵羽已经定定看着他。
白珊珊满是同情把药送到楚天佑身边。
“……”
楚天佑苦着脸,端起药碗,在白珊珊崇拜的目光中,视死如归的一口气把整碗药灌了下去。
“咳咳咳!”
还是呛到了。
“公子!”赵羽忙倒过一杯茶。
楚天佑压制咳嗽的欲望,漱了漱口,刚把茶杯递还赵羽,蓦然发现体内有所变化。
一道暖流自喉间而下,落入腹内,散于全身,抚平躁动的气血,舒缓疼痛的筋脉,一时竟轻松许多,不加注意,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伤势了。
楚天佑抚着胸口,坐直身子,惊异不已:“五味,这是?”
赵羽,白珊珊亦是吃惊不小。
他们看得真切,喝下药不到盏茶时间,楚天佑竟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恢复过来,呼吸转匀,眸光有神,脸颊也泛起淡淡红润,之前的神衰气弱仿若幻觉,真如未伤之时一般无二!
丁五味摇着小扇子,得意洋洋:“哼哼,怎么样?徒弟,不认为我要坑你了吧?”
楚天佑笑笑,起身整衣。
“公子?”赵羽愣神。
白珊珊疑惑:“天佑哥,你干嘛?”
“去沈家。”楚天佑拿起枕边折扇:“既已有约在先,不可失言。”
窗外,天边云色绚丽,已是时近黄昏。
赵羽眉头皱紧。
丁五味拉下脸,一步跨前拦住他:“你给我安分待着,哪都不许去!”
楚天佑打开折扇,唇角噙笑:“五味,有你的药,我没事的。”迈步就要往外走。
“没事?!你骗鬼呢!我的药当真是仙丹,一喝就好不成?!”丁五味气得想敲他,正要再教育教育自己这死脑经的徒弟——
“咚咚。”有人在外敲门,“楚公子可在?”
白珊珊过去开门:“掌柜?”待见得掌柜身后那人,微愣,“王大人?”
“听闻公子受伤了?”王建林一个衙役没带,额上有汗,呼吸不稳,显然是急急赶来,立于门外,满面担忧。
“两位请进。”白珊珊让开。
王建林进门,立即打量起楚天佑,见他气色还好,当下便松了口气:“公子可还安好?”
楚天佑合扇浅笑:“有劳大人挂心,楚某无碍。”
丁五味在旁哼了一声。
掌柜拱手歉然:“各位莫怪,楚公子受伤,在下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自做主张,通知了王大人。”
楚天佑摇头:“楚某只有谢掌柜之心,哪有怪责之理?”
掌柜连道不敢,告辞离去。
楚天佑请王建林桌边坐下,赵羽默默立于他身后。
白珊珊为两人倒了茶,亦坐下来。
王建林先向白珊珊称谢,继而迟疑一下:“公子怎的受伤至此?可是那黑衣人?”
楚天佑捧起茶盏,抿了一口,微笑:“只是楚某私事而已,大人勿忧。”
王建林神色放松下来,忽然起身对楚天佑深深一揖。
楚天佑讶然:“王大人?”
王建林肃容道:“公子有伤在身仍不忘约定,怎不教人敬服?沈家之事且莫再提,公子好生养伤要紧。”
“对对对!”丁五味搭腔,极力赞同。
王建林大笑:“哈哈,本官手下衙役虽是本领低微了些,短期死守一地的能耐还是有的。”
感受到身后灼灼目光,楚天佑失笑,放下茶杯:“既如此,有劳转告沈夫人,楚某几人过些时日再往沈家叨扰。”
“本官省得。”王建林点头,“确定公子无碍,本官这心便放了回来。公子好生歇息,本官先走了。”
楚天佑起身:“大人走好。”
白珊珊送到门外。
“得了,徒弟啊,沈家还有王县令照应着呢,你呀,就甭瞎操心了。”丁五味伸着懒腰,站起,“珊珊,你饿不饿,咱们吃饭去吧。”
白珊珊笑着应了。
楚天佑回头。
赵羽黝黑的眸子一眨不眨,注视着他。
轻咳一声,楚天佑撇开头。
赵羽眼中漫开丝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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