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穗猜,女童的老舅一定恶名在外。因为那三个男童一下子变了脸色,害怕得退了几步,但仍旧不服输地喊:“你,你这个劳改犯的女儿。你敢打人,我们要回去告诉大队长。”
女童哈哈大笑,插腰怒骂:“你们去说呗,下次我见了你们,照打不误!”说着握起一个拳头,示威般得比了比。
那三个男童似乎真被她吓到了,缩着头一溜烟得跑走。
姜晓穗忍俊不禁:“好霸气的小女娃,北方孩子都这么厉害吗?”
宋幼姗无语:“那怎么可能?被她赶走那三个就不是。”
牛角大队外有一条河,河对面是一片农场。没想到刚进大队就碰到劳改人员的孩子,看她这猖狂模样,劳改人员的地位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低啊。
三人心怀疑惑。
姜晓穗正想上前问问女童,沈椒家怎么走。那女童忽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露出一张肌肤雪白、眸亮如晶的脸蛋。
“哟,好漂亮的孩子。”
女童瞪他们一眼,嚣张得哼了声,拔腿跑进村子。
“哎?”姜晓穗惊奇,怎么就这么走了?
宋幼姗摇摇头,说:“算了,我们进去再问吧。”
姜晓穗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没看够那女娃娃,想多看几眼。难怪都说北方出绝色呢,这小小的牛角大队竟然有这么标致的小女童。等她长大了,不知要迷倒多少人。
唉,自己虽然也长得漂亮,但跟女童一比,还是逊色了几分。
“妈,我小时候好不好看?”
宋幼姗无语地看她:“你小时候那个德行,要是不好看,大家能容你这么久吗?”
姜晓穗:“……那我跟刚刚的女娃娃比,谁比较好看?”
“她好看。”
“……”
确认过了,不是亲妈。
三人进大队,打听一番,找到舅妈沈椒的房子。
“舅妈的房子是怎么来的?她嫁人以后,队里怎么还给她分屋基呢?”
宋幼姗解释:“听说她娘家人疼她,匀了一间半出来,不过没跟她娘家人盖在一起。她平时自己住在牛角大队,偶尔去农场那边。”
“哦。”姜晓穗点点头,指了指前边的黄泥墙说,“数过来第八间,就是那儿了吧?”
“应该是。”眼看着目的地终于到了,宋幼姗不禁露出笑来,“走,去敲门。”
其实也用不着敲门,门口拦着半腰高的石头,无论人还是动物都能轻易跨过去。
矮矮的屋檐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正蹲在蜂窝炉前烧火,炉子上架了个褐色陶罐,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这时,充作屋帘的蓝布被人掀开一角,走出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女人,看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她看了眼老头,脸上浮起不耐,尖着嗓子喊:“老头,你好了没有?一天天熬药熬药,把我的屋子都熏臭了。”
老头子连忙站起来,弓着腰,畏畏缩缩地说:“快了,快了,对不起,你妈病得厉害,吃了药才会好。天冷,药味很快会散的。”
女人不耐烦地斥道:“烦死了。”
姜晓穗皱皱眉。
这时,身边跑过一个影子,蹿进狭窄的院里,冲女人喊了声:“妈。”
女人脸上的不耐登时化为慈爱,笑着招招手:“阿宁回来啦,去哪里玩了?”
“出去打了几个人。”女童霸气十足地比了个赞,转头看向老头子,骂道,“磨磨唧唧的,咋还没好啊?是不是故意的?”说着,竟然伸手打了那老头子一下。
宋幼姗猛地冲进去,怒喊:“你们干什么?”
女人和女童全都吓了一跳,惊诧地看着这突然闯入的女人和她身后缓步进来的一男一女。
“你们谁啊?”
女童认出他们:“咦,是你们?”
“阿宁,你认识他们?”女人皱眉,目光忽然警惕。
女童回答:“哦,我刚刚打架的时候,他们刚好在边上。喂,你们谁啊,来我家干啥?”
三人尚未说话,左邻右舍竟然全都走出人来,脸上带着看热闹的表情,看到三张生面孔,全都愣住了。
“哎,不是农场那边的,他们谁啊?”
老头子似乎极为震惊,半晌没有回神,直到现在才突然清醒过来。他瞳孔缩了缩,看向宋幼姗,想要说话。
宋幼姗抢先一步,大声道:“我是他女儿!”说话的同时,手里的行李包被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雪花。
“你是他女儿?这老头还有女儿呢?”
“那你也是劳改犯,你哪个农场来的?”
“咦,劳改犯的女儿挺张狂啊,跟谁大小声呢?”
“遗传吧,没看见宋宁那丫头也是这样。”
……
姜晓穗注意到女人神色微变,眼睛睁大,极力克制着什么。
老头子大喊一声:“你不是,我没有女儿。呜呜呜呜……我女儿没了。我没有会登报断绝关系的女儿,你滚,我不想看见你。呜呜呜……老婆子啊,让我死了算啦……”哭着哭着,他一头钻进屋里。
姜晓穗:“……”
这真是她外公?
她一回头,看到宋幼姗满脸是泪,浑身颤抖,连忙掏出手绢给她擦干:“妈,别在外头哭,会冻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宋幼姗悲伤的表情卡了一下,然后就听她大哭起来:“爸,我错了。我当初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不认你们啊。要不是……要不是……”然后她也跑进屋里。
姜晓穗:“……”
确认了,外公和妈妈是血脉至亲没错。
剩下的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沈椒面色冷淡地说:“有啥话先进来说吧。”说着,自己撩开帘子进去了。
宋宁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圈,背着手,一脸桀骜:“你们是老头的亲戚?不是劳改犯吧?”
姜晓穗快笑不出来:“……不是。”
“行吧,先进来。”宋宁大发慈悲地表示。
姜晓穗和姜忠平对视一眼,把丢在地上的行李捡起来,进了屋子。布帘放下,隔绝了屋外探究的目光。
一室逼仄。
掀开布帘进去,外屋是土墙泥地,地面坑坑洼洼。角落靠墙放着一张一米五的木床,床上躺着人,被子盖住下半身,看不清模样。
宋幼姗趴在窗前,哭声呜咽:“妈,我来看你了。”
老头坐在床边,目光偏低,面色严肃,一脸不快地看着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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