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猜想太可怕了。
连翘用眼神示意陆无咎她不会叫出来,示意再三,陆无咎才终于放开捂住她嘴的那只手。
两人一分开,连翘迅速用手背抹了抹嘴:“喂,你是不是症状加重了,我怎么觉得你比我上回要热上许多?”
陆无咎微微垂眸,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只回了一句:“想太多。”
冷冷淡淡的样子,差点让连翘以为刚刚的热度是错觉。
“没有么?”
连翘纳闷,却没有看到陆无咎优雅地擦完手后,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有些抖。
事实上,这蛊从傍晚便开始发作了,陆无咎一开始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慢慢的,每一根经络都开始发痒,到了控制不住、目眩神迷的程度,才不得不往蓬莱峰来。
当然,连翘也是没那么好骗的,她思忖道:“不如我点灯看看?”
陆无咎立即制止,然而连翘手更快,轻轻一吹,瞬间烛火通明。
那一刹那陆无咎微微挡了一下,连翘却眼尖地看到了他喉结上的汗,嚷嚷起来:“还说没有,你都出汗了!”
要知道这人可是当初一人单挑三个大妖,泰山压顶都不形于色的那种,能让他出汗,至少也说明,他确实没法招架了。
连翘阴阳怪气起来:“哟,我记得前几天某人不是还很傲慢么,小小蛊毒,这就抵抗不住啦?”
陆无咎没有半分打脸的意思,反而抿着唇:“你好像很高兴?这蛊若是我没记错,下次便该轮到你了?”
连翘瞬间噎住。
好啊,威胁她是吧?
她笑眯眯:“我哪里是高兴,我分明是关心殿下啊,不知殿下这回感觉如何啊,也让我有个准备。”
陆无咎语气冷硬:“没什么感觉。”
连翘当然不信,没感觉是吧?那她偏要试试,究竟是怎么个没感觉。
她记得这蛊发作时必须保持在一定的距离内,于是故意假装找东西,慢慢往后退,离他远一些。
一步,两步,当她退到离陆无咎三步之远时,肉眼可见的,陆无咎那冷白的侧脸开始绷不住了,背在身后的手也越攥越紧。
当然,望向她的眼神也像刀子一样,越来越锋利。
连翘才不管,陆无咎越吃瘪,她就越高兴。她故意踩在能让他崩溃的边缘线上,来回三次,忽远忽近,便是傻子也能品出不对。
何况连翘的嘴脸压都压不住,终于逼得陆无咎微微出了汗,冷冷看了她一眼:“你玩够了没有?”
连翘脸上瞬间浮现得逞的笑意:“三步!你这回发作不能离我三步之内对不对?”
“无聊。”陆无咎扯了下唇角。
连翘才不觉得无聊,甚至终于生出一种久违的得意:“上回我发作时可是五步之内哦,没想到这个蛊还会因人而异呢。”
陆无咎反唇相讥:“你怎么知道不是因时而异,兴许下回到你时便成了一步之内?”
连翘急了:“是又怎么样,那再下回你还是负的呢!”
话一脱口,陆无咎挑了下眉:“哦?你似乎很期待?”
连翘也终于意识到不太对劲。
不是,负的?怎么负。
她立马捂住自己的嘴,突然又想到,也不只有上面可以负啊,随即又捂住自己的裙子。
陆无咎倒是很淡定。
连翘于是也强装镇定,他都不怕,她怕什么?说不准这蛊存放太久早就失灵了。实在不行,大不了就那样呗,她倒要看看谁先下得了口!
但是今晚,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连翘抵着拳咳嗽两声,郑重其事道:“既然你来了,想必也知道这药效的磨人之处,碰巧,我这几日就要出去寻找崆峒印碎片,你要不要一起?当然——你可别误会,我可没什么其他想法,也不是要和你结伴的意思。”
陆无咎听到前面时面色平静,听到后面时微微皱了眉,半晌,只说了一个字:“行。”
连翘一看他这副高傲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谁叫他们绑定在一起了呢?为了早日脱离苦海,还是赶紧找齐碎片的好。
她忍了忍:“那就到时候见吧,现在,我要休息了。”
说罢,她煞有其事地拿剑在地上从床边划出一道线,然后搬了把椅子背靠在床边,说:“你就待在这里,若是敢靠近,可别怪我不客气!”
陆无咎看了一眼那毫无灵力的警戒线,连眼皮都懒得抬。
再然后,他既没坐椅子,也没碰床,抱臂靠在了床柱上,阖着眼等着余下的半个时辰过去。
连翘则拉上了帘子,小心翼翼地拉上了三重,又趴在帐子旁边侧耳倾听。
但是除了山风吹拂过树梢的簌簌声,再无其他动静。而且陆无咎的呼吸声很轻,轻到连翘渐渐生了困意。
一连熬了三天,她实在困的很,原本想熬到半个时辰过去,没想到眼皮渐沉,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连翘再度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她掀开帘子一骨碌爬起来,只见自己身上衣着完整,没有半分凌乱,这才放下心。
不过,再一抬头,她呆住了——
只见她昨晚原本藏在床头的小衣居然被堂而皇之的挂在了椅子扶手上!
小衣上还插了张纸条,字迹遒劲,语气克制。
但……不难读出意思是提醒她下次注意睡姿,不要什么都往别人怀里踢。
连翘捏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这意思她昨晚睡着的时候把小衣踢进了陆无咎怀里?
不会吧,不会这么尴尬吧!
她想象了一下陆无咎用一指挑起自己的小衣的画面,顿时脸色爆红,恍恍惚惚,哀嚎一声一头扎进了枕头里。
更悲惨的是,这小衣居然还是她穿过的……
这和当着陆无咎的面脱衣服有什么区别?连翘捂着脸,觉得自己还是找块豆腐撞死比较体面!
小衣事件间接导致连翘一整天都不敢面对陆无咎。
是以,在商讨准备带谁一起去找碎片时,连翘含含糊糊决定先跳过陆无咎,自己先找找。
为防妖界异动,此次崆峒印碎片被盗一事并未对外公开。
是以,连翘和她爹商讨再三,最终定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刚拜入山门没两年的散修,她的好友晏无双。在如今世家把控一切的时代,寻常人能有机会修炼已经是了不得了,更别提拜入无相宗。
可想而知,晏无双必然根骨奇绝。
但是,她有一个致命缺点——没文化。
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筐,直到现在,才能勉勉强强得认得信。
这也难怪,谁让她从前是当山贼的呢。
所以,拜入无相宗后,晏无双格外与众不同——她修的是体术。
她的装扮也极其好认,若是你总在路上,看到一个文文静静但拎着两把大锤的少女,必然就是晏无双无疑了。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会砍会杀就行了,要什么文化。老娘最烦那些弱唧唧的狗屁书生,啰啰嗦嗦,一刀就能砍死俩!
所以,当连翘问她要不要一起下山的时候,晏无双扛着两把大锤,一口答应下来。
“走,当然走!在山上可算憋死老娘了,不能打不能骂的,尤其是那个唧唧歪歪的弱鸡周见南,天天张嘴圣贤闭嘴书上说,果然是个贱男,天天吵的人心烦。”
连翘:“……那个,你口中的弱鸡周见南,也跟咱们一起去。”
晏无双瞪大眼睛:“你说那个贱男?他去能干嘛,靠嘴皮子把妖怪笑死嘛?”
连翘还没开口,周见南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扶了扶头上带的玉冠,气愤地道:“晏无双,我重申一次,我叫见南,悠然见南山的见,悠然见南山的南,不是贱男,你到底懂不懂,我可是谯明周氏的公子,这名字取得多有意境!”
晏无双疑惑:“有什么区别吗?难道是……悠闲的犯贱?”
周见南:痛苦面具。
他真的没法和这个没文化女人的沟通!
他咬牙切齿:“低俗的女人,简直有辱斯文!我可是符法课第一,哼,要是我没记错,你别说分数,恐怕连考卷都不认识吧?”
晏无双冷笑一声:“是啊,我不认识又怎么了,妨碍我在体术课上把你打的满地找牙吗?”
周见南:“……”
惨痛的回忆瞬间被勾了起来。
他捂着腮帮子心有余悸:“泼妇!你简直就是个没文化的粗鲁泼妇,我从没见过哪家的女子像你这个样子的!”
晏无双哦了一声:“那你现在见过了。再说,你是谁,你喜不喜欢有个屁用,妨碍我吃还是妨碍我喝了?”
周见南气的脸色涨红:“你你你…… ”
晏无双不耐烦:“你什么你,连嘴皮子都不利索了,我要是像你这么没用,早就羞愧的一把吊死自己了。那边刚好有棵歪脖子树,哦,你现在去上吊也来得及。”
周见南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他顺了顺气,转身对连翘义正严辞:“士可杀不可辱,我是不可能和她一起的,绝不可能!”
晏无双抱臂冷笑:“说的我好像很愿意跟你一起似的。”
连翘:“…… ”
还好,她知道怎么拿捏这两人。
于是连翘面无表情地朝晏无双指天发誓:“事成之后,我帮你代写所有文书。”
晏无双瞬间喜笑颜开,一把搂住连翘脖子,差点没把她勒死:“不早说,去去去,和他,也凑合吧。”
下一刻,连翘推开晏无双,理了理衣服,又转向周见南:“《凌波秘笈》,干不干?”
周见南双眼放光,他想要这本绝版的道法书很久了,只是……他犹犹豫豫,瞥了一眼那个粗鲁的女人。
连翘狠了狠心:“再加一本《无相心法》。”
周见南这才点头:“你……你不许反悔哦,而且,得保护我周全,否则这个女人一定会打死我!”
连翘:“…… ”
她拍了拍周见南的肩膀:“放心,打不死。”
不过,折根胳膊断条腿的,可就不关她的事了。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搞定了!连翘长长呼了一口气。
剩下的,就只有陆无咎了。
尽管连翘现在很不想面对他,却还是很好奇他会带几个人。
皇室那么多高阶修士,他随便挑几个也绰绰有余了。
然而,次日,到约定地点的时候,连翘却只看到了一个人和一把剑。
她也顾不上前天的尴尬了,揉了揉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山脚下再没有多余的人了。
终于,她忍不住凑上去:“就你一个,没有其他人了?”
陆无咎冷淡地道:“其他人?带来干什么,碍事吗?”
连翘呆住了:“此去凶险,至少也带个帮手吧?”
陆无咎微微垂眸,满脸写着你看我是需要帮手的人吗?
连翘咬牙:好,你够装!
转念又一想,他不叫也好,反正他们也不是真的并肩作战。
到时候万一集齐了碎片,他们三对一,说不定能把碎片都抢过来。
连翘心里嘿嘿地设想,很快便喜逐颜开:“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
陆无咎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冷嗤了一声,转身径直走在前面。
身后,晏无双和周见南两个人齐齐缩着脑袋。
等到陆无咎走开,周见南才惊恐地扯了扯连翘的衣袖。
“那个……殿下也同我们一起吗?”
连翘点头:“没错。”
周见南脸上的惊恐瞬间变成欣喜若狂:“你不早说,早说我早就答应了!”
连翘见鬼一样:“那个……我要是没记错,去年的仙剑大会上,他似乎一下就把你撂趴下了?”
周见南依旧沉浸在兴奋里:“是啊,能被撂倒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多少人连碰都碰不到殿下衣角就倒下了!要是能再被他打一次就太幸福了。今年我努力修炼了一年,说不定挨打时可以碰到他的手了呢!”
连翘:“……”
晏无双:“…… ”
头一回见到挨打还上瘾的。
真不愧是贱男!
周见南大约也觉得兴奋太过有点变态,咳了两声挽回形象:“那个,你们可别误会,你们不知道,他可温柔了,八岁的时候我祖父亡故,当时他代表皇室前来吊唁,给了我一盒梅子,我珍藏了许久。”
连翘:“……许久?有多久,你别告诉我把这个破玩意一直留到现在吧?”
周见南羞涩一笑,小心摸出了腰间的香囊,然后跟老太太数钱似的一层一层地解开包着的手帕,只见里面包着的是一个铁盒子。
“…… ”
铁盒子再打开,才看清里面赫然是一团黑乎乎已经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然后,周见南当宝贝似的递到两人面前。
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扑面而来。
连翘和晏无双捏着鼻子齐齐往后退。
我去,这什么变态?
竟然真的藏了十年!
难怪呢,她总是闻到周见南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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