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悬的声音一直回响在暝暝耳侧, 仿佛没有消失。
即便已经将他送到远处,暝暝却还是感觉到自己周身还有他那低沉如呓语的的话语。
它们不断钻进暝暝的思绪里, 似乎要穿越万年的时间尘埃, 打开那尘封多年的记忆。
若一开始没有吃过人类,是,那她又如何识得人类的滋味?
暝暝倒在病榻上, 她单手按着自己的心口,
这里蛇毒汹涌,若再不补充能量——她或许不会死, 但也会被求生的本能支配。
她抵不过求生欲望的, 就算再理智, 但她也要活下去, 到了紧要关头, 她的身体就不会被理智控制了。
暝暝挣扎着起身, 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从榻上挪开,体内的蛇毒也没法力逼出了。
就这样吧,这就是这个幻境的目的吗?要她再次身中蛇毒, 重现当年的丑态吗?
暝暝低着头, 她的呼吸微弱, 只紧紧咬住自己苍白的下唇。
她不想如此, 她从来就没什么要将自己力量修炼到极致的愿望,所谓想要成神也不过是想要给自己上一道枷锁。
用断情灭欲的外壳来帮助她压制与生俱来的食欲。
自不知多少年前的大雪夜中初生灵识,她就不想成为那种冰冷残暴的野兽。
暝暝低下的视线看到了自己被汗水沾湿的长发, 她轻轻叹息, 有些无奈。
脩,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她纤密的长睫颤了颤。
直到远处有人飞行的飒飒声逼近, 有人破空而来, 陆危的白衣出现在漆黑的天际之上。
他看到了在这幻境炼狱里唯一的净土,正是青冥公主守护的阵眼,想来陆悬与暝暝也在此处。
陆危担心他们的安危,将周遭的脩蛇毒拂开,直直逼入驻地之内。
这里只有一人的气息,而陆悬不知所踪。
陆危寻了许久,终于在最深处的房间里找到了暝暝。
在重重隔绝蛇毒的帘幕之后,她的身形模糊,陆悬看不见她的模样,只是撩开那一层层柔软的轻纱去寻她。
他的身影穿过那一层层半透明的障碍,仿佛在一点点拨开障目的迷雾,去追寻她心底最真实的形象。
靠在榻上的暝暝早已嗅到他的气息。
她睁大眼眸,原本弥漫着水雾的杏眼已变为竖瞳,这让她看起来更加冰冷无情,与一头野兽无异。
她身后长长的蛇尾从床榻上垂下,无力地蜷缩在地面。
暝暝饿极了,正巧又有一个这般美味的食物出现在她眼前。
离开,走——
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暝暝在心中默念,却没力气开口,她低垂着头,手指攥紧床面。
可他的脚步还在逼近。
“沈茗——”屋内寂静极了,没有风没有气息的流淌,这让他很难洞察屋内的情况。
尤其是倒在榻上的沈茗周身似乎裹着一团迷雾,他竟然无法通过其他感官的感知来描摹出她具体的轮廓。
她太安静了,一动不动,似乎在逃避着他的观察。
暝暝压制住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她已经没有力气将陆危赶走了,她只希望陆危当做自己死了,然后快些离开。
她敛息屏气,却还是听到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陆危的脚停在暝暝蛇尾的侧边,他伸出的手停在她床榻的帘幕前。
嗅着他的味道,暝暝无法再控制自己,她的喉间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呜咽,垂在床榻前的蛇尾骤然卷起。
在她有所动作的一瞬间,她周围的迷雾在陆危的洞察之境里瞬间弥散。
陆危感受到了她身体的轮廓,也注意到了那条长长的蛇尾。
他不会忘记她原身的模样——
屋内泛滥起微风,将他蒙眼的白绫吹开,陆危看到了暝暝那条熟悉至极的蛇尾,幽黑的色泽泛着光。
此时这蛇尾卷着他的脚踝,而床榻上的那个人呼吸逐渐急促。
“暝。”他不可能认错她,也只有他知晓她真正的名字。
陆危一把掀开了暝暝床前的薄纱。
暝暝抬眸注视着他,她体内蛇毒缭绕,胸口已经隐隐泛出了黑气。
她的眼瞳里涌起的是没有丝毫掩饰的食欲,它冰冷疯狂,似乎即将压制不住。
无论如何,陆危也想不到自己会这样与她见面,而在此之前,她就在他身边隐藏了许久。
即便内心有无数疑问与复杂的情绪,陆危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倾身想要将暝暝抱起来。
但暝暝的动作比他更快,身下的蛇尾狂暴地将他的窄腰卷起,将他拽到了自己身前。
为什么是他来了,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他出现了,这不就是逼着她——
暝暝细若游丝的声音在陆危耳畔响起:“我饿了。”
她侧过头,吻上了他唇,在这一瞬间,美味芬芳的气息填满她的所有呼吸。
陆危身上有无尽澎湃的生命力与强大的修为,即便供她索取,在这一时片刻也死不了。
陆危反手抱着她细瘦的身子,不知何时,这条蛇竟都如此瘦弱了。
她确实是饿的。
他的大掌摩挲着她颤抖的脊背,缓缓上移,按住了她的后脑,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不重要,所有追寻后重逢的惊喜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就在他的怀里。
她的模样,与他所想象的形象一模一样,这就是她,这就是他恢复光明的第一眼想要看到的她。
所幸他,从未失约。
暝暝感受到陆危的舌尖探入了她的口腔,他太香了,她的唇齿颤抖着才没有将他微凉的唇瓣咬下。
她仿佛一根紧绷的弦,如此小心翼翼,而他的手却仿佛在抚弦,一点点挑逗这根下一瞬就要断裂的琴弦。
“不……”在亲吻的间隙里,暝暝轻声说。
陆危将她身体里的大多数蛇毒逼了出来,一挥手这黑气就消散。
被暝暝用法术加持的重重帘幕将这里隔绝出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蛇毒无法侵扰。
“不什么?”陆危的手指拂过她面上的汗水。
他确实是心疼她,颤抖的唇吻去她那些因为压制食欲而产生的冷汗。
暝暝连话都要说不清楚了,她的意识混沌,即将失去自己为人的意识。
“我不想吃。”在这一瞬间,暝暝的语气变得无比委屈,她的下巴搭在陆危的肩头,轻轻地说。
她不想就是不想,谁也改变不了她的意愿。
“好。”陆危应着她,单手理顺着她的长发,而她身下的蛇尾还卷在他的身上。
她是无毒的蛇,攻击手段原始又残暴,是将猎物用自己的身体绞死。
而现在她下意识还是对他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陆危没惧怕她,他的唇落在她苍白的唇上,在方才的辗转摩挲中,她的唇上有了一丝血色。
蛇尾绞得越来越近,却无法碾碎他的骨骼身体,暝暝说不要,那就不要,他会保护着他自己。
暝暝惊讶于在方才的亲吻中她竟然恢复了些许能量,她不需要食用他就能汲取他身上那丰沛的情感能量。
是他的爱太浓烈,还是他本就特殊?暝暝找不到答案。
她靠在陆危的怀里,重新找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绞紧在陆危身上的蛇尾终于垂落,重新化作人形。
暝暝的脚尖点在了陆危腰侧,她未着鞋袜,足尖莹白。
陆危的手掌拢住她的足尖,想要将她抱回榻上,而暝暝还是缠了上来。
她是贪婪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
陆危的手指随着她的动作缓缓上移,越过那肌肉绷紧的腿部,再往上落,停在她的腰侧,划出一道浮动的光影。
“暝。”他再次唤她的名,嗓音沙哑至极。
“嗯……”暝暝慢悠悠应。
她忍不住咬了一下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真好,她又汲取了一点能量。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以吃多一点点,暝暝果然不知满足。
因她这一咬,陆危耳上的绯色蔓延到了脸颊上,他自然不会在她面前掩饰自己。
暝暝只感觉到自己身子转了转,眼前的帘幕软纱拂过她的面颊,让她的视线朦胧。
一切都是模糊的,如雾如梦,恍惚看不清,如坠云端,唯一真切的感受就是眼前的陆危。
他的身子落在她的身上,双臂困着她没有让她乱动,但他自己却在乱动。
是,就是这样,这就是暝暝在梦境中所见过的模样,他变得愈发美味,直到让她控制不住。
暝暝的食欲高涨,她想,到这里就算了,他若再美味一点,她可就又要压制不住自己了。
她一口咬在陆危的肩头,想告诉他这样就足够了,但下一瞬,陆危的手往下落,触到了某一处。
霎时间,暝暝积累起的食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特殊的感受。
她的脑袋搭在陆危手臂上,发出如野兽般的叹息声,怎么会如此?可这样竟让她感受到了更深切的满足。
普天之下,或许只有他可以。
“不是梦。”陆危俯身吻上她,低低呢喃着,“你没有消失,还在此处。”
暝暝低下的脑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这一刻得到餍足的她却在想着索取更多了。
他拥着她,身子沉了下去,他自然是知道她想要什么的。
暮夜谷是最后一块没有被蛇毒侵蚀的地方,万年之前是这样,万年之后的幻境里也是这样。
山谷之外,脩蛇毒狂暴地卷起狂风,黑风四起,这毒已暴怒到极致,却无可奈何。
若不是之前暝暝主动为他人吸收蛇毒,不然它没有一丝机会破开暝暝的防御。
就像现在,它分明知道暮夜谷内发生了什么,却无可奈何。
幻境之内,黑云四起,数重帘幕之后,云雨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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