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暝正愣着神思考该如何将此事给搪塞过去, 也没注意听陆危说了什么。
但就在她一不注意的时候,陆悬已对陆危出了手, 龙骨长鞭落下, 惊起一道沙痕。
陆危侧身躲开,他不蒙着眼,见陆悬如此, 心情倒也好了几分。
“你总是这般不冷静, 若没有你,哪里会有这幻境?”陆危单手将陆悬的龙骨长鞭按了回去。
他这话说得尖锐, 从头至尾, 都是陆悬被脩蛇毒侵染, 与它达成了某种共识, 才有了后面这些意外。
若没有这幻境, 陆危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再认出暝暝。
她若想有意躲着他, 能藏上几百年。
“可分明是我。”陆悬死死盯着陆危,分明是他一直留在暝暝身边,最后守护在暮夜谷的也是他。
为何偏偏最后是陆危过来了呢, 他这个脩蛇的手下败将, 不应该被脩蛇击败重伤吗?
可为何是他追了过来?
“我又不是燕山月。”陆危垂眸看着不远处的陆悬, 他的声音淡淡, “当年是他输了,但我不会输。”
脩蛇早已身死,现在留下的脩蛇毒能量不足, 又被暝暝压制了上万年, 早没了当年那通天彻地的实力。
就算在幻境中, 他也不可能佯装被脩蛇击败。
陆悬抿了抿唇, 沉默了片刻, 却还是转身往那黄沙与黑风深处走去。
他还未和脩蛇毒分开。
陆危自然不愿再理会他,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人一厢情愿的选择,他要如何劝告他?
他静默站在原地,暝暝却追了上去。
见到暝暝身影,他才挪了挪步子,也没入那黑风之中。
“陆悬?”暝暝看到陆悬的身体被脩蛇毒所化的黑风包裹着,成了一团漩涡。
她靠了过去,慢悠悠将那黑风拂开,总算看到了陆悬的脸。
他遁在黑风深处,抬起眼看她的时候,眼尾微红,下抿的唇角显出些倔强神色。
陆悬一把握住了暝暝的手腕,哑着声问她:“为何不是我?”
在他肩头,那盔甲轮廓隐隐出现,暝暝感觉自己的心底软了半分,终究是对陆悬说了真相。
一个简单又残酷的真相:“你不好吃。”
若当时陆悬身上有一丝的美味气息,恐怕暝暝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但他一点味道也没有呀,这要她怎么办?
陆悬定睛看着暝暝,他早就有所察觉。
但当真相从暝暝口中说出的时候,他却还是觉得自己空荡荡的心底疼了起来。
为何会如此?
“好了,快些出来吧,都怨这蛇毒。”暝暝好脾气地对他说话。
她俯身,要把陆悬拉出来,但就在这一瞬间,陆悬身后的黑风化为利刃,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膛。
而后,那利刃化为人手,有一黑影从陆悬的身体里穿胸而过。
“暝。”陆危已追了上来,在后方唤了她一声。
陆危正待出手压制这脩蛇毒,但暝暝眸底已经出现一抹戾气,她分明看到脩蛇毒将陆悬身体里的那副盔甲击碎。
之前是她饿了许久,能量不够,幻境一遭之后,她倒是不介意回到自己的本体了,
都死了还不安分。
暝暝拎着胸口有一个血淋淋大洞的陆悬往后疾退,将他丢到了陆危的怀里。
在逐渐化作脩蛇人形的脩蛇面前,她转身在陆危的唇上吻了一下,真是好闻,再亲一口算了。
陆危倒是红了脸,在他愣神间,脚下的大地已开始颤动。
没有人可以想象一条活了几万年的蛇有多庞大,如今暝暝的本体可以告诉他们答案。
荒夜原中央的深渊就是她的蛇口,而她的身体盘踞这黑暗的荒原千万里,没入群山之中,起伏的脊背是连绵的山脉。
在她即将回到本体的那一瞬间,之前指引她走向飞升之道的那枚玉佩终于亮起了红光,似乎在提醒暝暝不能如此做。
暝暝将那玉佩拎了起来,自言自语道:
“要我入沈家磨我的性子,好,我就当你们不知我是什么脾气。我会与陆悬一道,此事是我的目的,不需要你们的算计。”
“若还拦着,且叫你们那等了不知有多少年的神尊阁下来与我见一面。”
暝暝受不了这脩蛇毒了。
她将它压制在此处,上万年间竟还有贪婪的人类不间断前来盗取它以谋私利,年年生生不息,总不见消亡。
想来这东西邪恶,生于人心最丑陋之处,只要心有恶念,便拦不住脩蛇毒的泛滥。
暝暝脚下的蛇身还在不断隆起,陆危站在巨大的蛇躯之上,也没准备自己出手了。
他看出暝暝带着气,还要她自己出才是。
陆危转而去查看陆悬的情况了,脩蛇毒将他穿胸而过,所幸这小子自小便没有心,这也算不上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他分明感觉到自己身下的巨蛇心脉跳动,这鼓动的频率在为陆悬恢复着生命里。
确实,她身上有他的心跳声,这是无法割舍的联系。
陆危的神色冷了下来,却还是耐心给陆悬疗伤,归根结底,他还是问天城的人。
暝暝的身影已在脩蛇毒面前消失,她的人身已彻底融入蛇躯之中。
陆危给她带来了许多能量,让她有能力让本体脱离这沉睡的状态。
本来她该好好利用这能量,再睡上几万年,但今日脩蛇毒如此,她实在无法忍受。
苍梧是她的地界,他敢在此造出幻境,欺她骗她在她眼前对她的人动手?
随着她逐渐与本体融合,埋藏在这巨大蛇躯里的记忆也开始逐渐回笼。
暝暝闭着眼,那些画面却还是强硬地撞入她的脑海。
她晃了晃脑袋,在这瞬间回到自己的本体。
荒夜原远处的高山之上,长宵宫来人在外围等候着接应陆危一行人。
他们接到暝暝的消息便往这里赶来,没想到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黑暗的荒原里,一头不知有多庞大的黑蛇顶开群山,蛇头仰起,朝虚空猛刺而出。
她仰头的时候,脑袋几乎与远处的落日平齐,与天地同高,这才是真正的洪荒巨兽。
暝暝本体攻击的方式简单得不可思议,那蛇身绞着荒夜原中的无数黑风。
曾令人闻风丧胆的乱灵与蛇毒尽数被她的身体绞碎成虚无的存在。
从这激烈的战斗可以一窥当年神妖之战时的浩大景象,也难怪当年青冥与脩蛇一战能整个苍梧都毁去。
光那巨蛇的尾巴一拍,就能让山峦倾塌,她的随手一击便将荒夜原里的黑风拂散,如此景象,令人惊惧。
不对……在震撼之后,守在荒夜原外的诸位修士忽然紧张起来。
这巨蛇不知从何而来,或许与脩蛇有些关系,但与它战斗的人又是谁呢?
“无涯君!”温韶终于回过神来谁还在荒夜原中,“快,快在荒夜原外布好阵法准备接应无涯君。”
此时的无涯君正负手站立在暝暝的深青色蛇头之上,只花了些许心神在颠簸中稳住身形,姿态倒是悠然。
他知暝暝生气了,便没替她出手。
但若论他自己也绝无可能有这样的实力,要知道这里的脩蛇毒若散逸出去,可以将整个仙界毁了。
而她现在却能以一己之力将脩蛇毒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毒?”暝暝的脑袋狠狠将无数黑风撞进大地深处。
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你知道当年你那主人是如何在弥留之际对我落泪的吗。”
“可恶。”暝暝将蛇毒吞了下去,大量脩蛇毒瞬间被消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在暝暝说话时,靠在陆危身侧的陆悬身子动了动,但在这混乱之中,谁也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这场单方面对脩蛇毒的剿灭持续了数月,长宵宫的众修士眼睁睁看着那片黑暗的土地逐渐被光明代替。
脩蛇毒……就这么被清理干净了?
那片被毁去的土地却是再也回不来了,这里形成一处虚空。
原本看上去还有实体的荒芜原野实际上是暝暝蜷缩着的身体,还有落在她身上几万年的风沙。
现在,暝暝本体恢复,荒夜原便完全空了一块。
忽然,陆危感觉到暝暝的身形正在快速变小,他的身体也在不断往下坠落。
暝暝重新化作人形,而陆危也在虚空中稳住身形,飞了起来,单手将暝暝给接住了。
暝暝落到他怀里,打了哈欠,大战完一场,她果然继续困了。
于是,陆危就这么一手抱着她,一手拎着陆悬走出了荒夜原。
荒芜的尽头是长宵宫修士接应阵法的光芒,他缓步走出,温韶已迎了上来。
“无涯君,那脩蛇毒是你消灭的吗,那巨蛇的身影可是脩蛇的幻影?”
“并——”非。
陆危这句话没能说出口,因为暝暝抬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怕他乱说,她还下了个禁言法术。
陆危对她没防备,再加上她这法术实在是霸道,他竟然只能噤声。
温韶将受伤的陆悬接了过来,他还问:“沈二小姐可受伤了?”
“她无碍,只是被吓得晕过去了,我领她回飞舟上休息。”陆危只能依着暝暝的意思说。
待温韶离开,陆危也没有将抱在怀里的暝暝放下来。
“我没有替你扛下功劳的打算。”陆危说。
暝暝那禁言法术,他竟真的抵抗不了。
“你这要他们如何看青冥公主?”暝暝轻声说。
“更何况,这是我与他的恩怨。”她懒洋洋回道。
恩怨?和脩蛇?
又恩又怨,除了怨还有恩?
陆危反复咀着这两个字,竟给他品出一丝泛酸的滋味。
所以,就在暝暝走神的时候,他的手突然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屁股以示惩罚。
暝暝被他拍得翘起脚问:“你做什么?”
“何来恩?”陆危侧过头盯着她,幽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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