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暝与脩蛇的最后一战如后世记载的一样激烈, 七情灭杀阵布在整个苍梧境内,脩蛇毒早已传遍整个苍梧。
除了最后的暮夜谷中人有机会逃出苍梧, 这片大地上再无生灵。
暝暝的原身终于有机会从深埋的大地中破土而出, 与她的本体相比,脩蛇渺小得几乎要看不见。
但他身上的毒才是最可怕的杀器,两条长得极其相似的蛇, 一条拥有极致的力量, 一条拥有险恶的毒素。
一时间,也说不清是谁占了上风。
这是暝暝自诞生以来经历的第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 深山太小, 她施展不开身形。
现在整个苍梧都是一片废墟, 她正好可以肆无忌惮地与脩蛇来上一场战斗。
脩蛇看着出现在天尽头遮蔽天日的巨大蛇躯, 他想, 这是白衣, 是他的老师。
在这之前,她是青冥,是长宵国的国主, 是这几百年来与他相争过无数次, 让他痛恨得咬牙切齿的——
宿敌。
这是他生出唯一感情所寄托之人。
是教导他千年, 形影不离相伴千年的恩师。
是他在这个世间独一的爱人。
如今, 她却对他露出獠牙。
脩蛇毒早已占据七情灭杀阵,脩蛇能猜出暮夜谷里发生了什么。
那青冥公主,他此生痛恨的宿敌竟然在力量枯竭之时, 吃了她的下属。
何其可笑可悲。
但她怎么能是白衣呢?
他的心不是早已经给白衣吃了吗?
但为什么现在他的心……正在怦怦跳动呢?
脩蛇愣神间, 暝暝的蛇尾已经拍了上来, 她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
在苍梧之内, 她臣民下属同盟, 所有她有责任要保护的人全部被脩蛇杀死。
这是滔天的仇恨。
她必须要将他杀了。
金色的蛇瞳之中,凶光顿现,暝暝俯身继续与脩蛇缠斗在一处。
此后,在漫长的斗争中,他们都再没有交流,所有的心神都投入这场战斗中。
只要有一瞬间的分神,都会成为致命的破绽。
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苍梧陷落,沉入虚空。
最后,筋疲力竭的暝暝用身体将脩蛇绞紧,她低头看着他,看到他这只狡诈的蛇瞳中露出了一点水光。
“我想,我也只能死在你手中。”他闭上双眼,竟在暝暝落下泪来。
最希望并肩的人,却成了不死不休的宿敌,也不知是天命弄人还是命中注定。
又或者,他们注定走向歧路?
暝暝已无力回答她的话,暮夜谷外,蛇躯蜿蜒千万里,仿佛绵延的山脉。、
她感觉到无尽的困意,低下脑袋就要沉睡。
此时天际出现一点金光,竟是之前被脩蛇压制的燕山月抵达。
他毕竟是天神,没有那么容易死去,赶赴战场后,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垂死的巨蛇有着与脩蛇类似的黑色蛇身,她颓然靠在大地上,似乎将要死去。
这是脩蛇!燕山月下了定论。
于是,许久才回过神来的暝暝仰头看去,便看到一把巨大的战神之剑朝自己落下。
这是她在沉睡之前,最后的记忆。
她失去意识,不再有能力压制脩蛇死后四散的蛇毒,于是这片虚空便成了毒素遍布的荒夜原。
——
“然后我就睡着了,沉睡的时间久到我以为自己当真死了。”
“待苏醒时,我感觉到无尽的饥饿,为了压制这样的欲望,我只能想办法成为神明那样的存在,把我自己封印起来。”
“燕山月。”陆危对暝暝说出这三个字,“你恨他吗?”
“他将我误认为脩蛇诛杀,似乎没什么错。”暝暝眯起了迷茫的眼眸。
“但是,长宵国一脉几乎断绝,总有人要为当初的错误承担后果。”
这也是之前脩蛇毒再次出现时,暝暝除了救助长宵宫中人外没有再出手的原因。
暝暝靠在了陆危的肩膀上,自回到原身恢复记忆后,她就知道他就是当年的陆野。
她感觉有些累,在漫长的沉睡后,当年发生的事情都斑驳成老旧的片段。
她依旧没有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漫天的雷劫遮挡了她成神的路。
她的力量比神明更强,这成神的意义对她而言,只是约束。
“暝?”陆危低声唤她,侧过头却发现她落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
这是一条被人间感情牵绊着的蛇。
他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许久,他们的梦境被惊醒。
荒夜原之上,众神再次出现。
暝暝还在睡着,她之前果然是再次将力量耗尽了。
陆危单手拥着沉睡的暝暝,只身看向那满天的诸神。
“万年之前,那魔种将你引入歧途,让您得见这世间的污秽。”
“万年之后,您怎么又如此了呢?”伏纱雪立在九天之上,幽幽叹息。
两世都等不来神尊归位,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只期盼他回归神位之后能想起自己的职责。
九天之上,神力逐渐落回陆危身体,他感觉到似乎有锁链攀上了自己的身体。
仿佛逐渐被冰封的雕像,而他似乎无法抵抗这力量的灌注。
这是他的宿命,眼不见世间种种本就是他的天命,但每一次遇见他,暝暝都为他打破这天命。
这一回也逃不脱了吗?
在锁链遍布全身之时,陆危几乎要抱不住暝暝,他感觉到有一种冰冷刺骨的力量正在逐渐剥夺他的神智。
若被吞噬,他会成为像他们一样的存在。
不。
就在陆危即将石化为那神明时,他的身体外包裹着的神力骤然出现裂缝。
而后,那神力寸寸剥离,他打破这禁锢,再次将落下的暝暝拉了回来。
当初他的承诺是永生永世,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松开她的手。
“这就是魔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吗?”伏纱雪幽幽叹息。
与此同时,荒夜原上空的一轮明月忽然出现裂痕。
伏纱雪冷若冰霜的面上出现一丝诧异。
一把剑从后将她穿心而过。
此时,天上的月亮落了下来,碎裂的万千辉光洒落在荒夜原孤寂的平原上。
陆悬召回了自己的战神之剑,暗杀伏纱雪后,他收了自己的剑势,慢悠悠擦拭着手中剑。
人间海屿,夜观星的人们忽然见到天上月亮消失,正愣神间,失控的海潮就朝他们吞噬过来,浸没海岸。
荒夜原内,陆危看着陆悬,竟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当初在幻境职中,陆悬代替了原来陆危的位置,为何?
为何他偏要暝暝将他吃下。
为何他偏偏想要成为她身边的那个人?
因为从始至终,知晓了真相的他都在嫉妒着当初的大将军能陪伴在暝暝身边。
甚至,到最后暝暝还将他吃了,从此以后,两人密不可分,融为一体。
可凭什么呢?
明明是他先遇见的她。
明明是他先将自己的一颗心送给她吃下。
可最后她性命相托相知相守的人为什么是那个普通的凡人呢?
他是脩蛇,这种嫉妒的情绪蔓延了上万年也未曾消弭。
陆危望着陆悬,他口中吐出二字:“许脩。”
许脩笑:“是我。”
“当年燕山月出现,重伤暝暝,你从她的压制下寻得一丝生机,将燕山月夺舍。”
许脩把玩着手中剑,继续笑:“是。”
“万年之后,暝暝苏醒,天界感应到人间还有强大妖族,还有着成神这样僭越的目的,于是他们打算借此机会消灭她。”
“所以,天界便想以当年我的盔甲做陷阱,造出一枚诱骗她的玉佩,让你来引诱她结契,穿下这件盔甲,诸神好借此机会杀她。”
“她成神的执念太重,连这样的花言巧语也信了去。”
许脩对陆危点头,他的猜测一点没错,只有一点他没有料到。
“本来为这件盔甲赋予神智就够了,这种事不需要麻烦神明亲自来做。”
“可我——如何能接受她会被另一人抱在怀中呢?”
远离暝暝,他对她的感情就变为单纯的占有,他嫉妒所有靠近暝暝的人,就算是一副盔甲也不可以。
所以,夺舍燕山月的他自告奋勇来到人间,上演了这么一场戏码。
他到了人间,最开始只有属于陆悬的记忆,但还念着他爱着青冥,才有了后来展现出的执念。
此时,许脩话音刚落就朝陆危冲了过来,他要将陆危怀中的暝暝夺回来。
他的身后,诸神终于回过神来,这些规则的化身反应极慢。
他们齐齐落下,要先将许脩捉拿,但陆危一抬手,竟将他们全部挥出了荒夜原。
死一个神,这世上便有一条规则混乱,许脩在此大打出手,是真要将天地都毁了吗?
暝暝还未苏醒,这注定是他们二人的战斗,不死不休。
他们之间,早该有这么一场斗争了。
于是,沉入虚空的荒夜原再次燃起滔天的战火。
在这片废墟余烬上可以肆意施展法术,不用担心战争的余波影响到人间。
这里已经……破败得不能再破败了……
梦境里的暝暝在梦中醒来,她身边的陆危已不知踪影。
她靠在白梅树下,感应到了现世里的那场斗争。
她没有选择醒来,只是旁观着这场完全属于他们二人的战争。
“该如何呢?”暝暝把玩着手中的一枝白梅。
她杀了许脩一遭,这第二次,她不想自己动手了。
她不想再筋疲力竭,睡上万年,也让他再等那么漫长的时光。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光阴的可怕。
何况,她始终坚信着他会赢。
于是,暝暝趴在白梅树上,再次闭上了眼。
她等待着她的将军过来,替她敲响这漫长的梦境。
就如许多年前,她不想上早朝的时候,也是他将她叫醒的。
她睁眼就能看到熹微的阳光和他的脸,冷如霜雪却透露出一点小心翼翼藏着的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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