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清楚。
他秘密太多，先前又刻意撩拨逗弄过她，表现得像个情场老手，让她猜不透。
看眼黎喻歌单薄的外套，Antony在电线杆上碾灭烟头丢掉，脱下棉衣给她。
“人在楼上。”
黎喻歌不要，态度坚决地让他又穿上了。
不远处的成俊默默别开了脸。
小旅馆只有三层。
进去后采光很差，气味也不好，脚下的薄地毯脏得看不出颜色，踩上去发黏，直扒鞋底。
黎喻歌皱着眉，步子换得很快，跟着Antony来到二楼最末的那个房间。
推门前，Antony用微哑的嗓音说：“你做好心理准备。”
真相，往往比想象的还要不堪。
愣了愣，黎喻歌忽然一阵鼻酸，她不是没有过猜想。
相反，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很多种可能。
“好。”
门开了。
三十平不到的小单间，白天开着灯，里面还是显得昏暗，墙和桌椅有股油腻的劣质感，最亮眼的白床单上还黄迹斑斑。
蓬头垢面的男人窝在床头柜和床沿的夹角，过长的头发和胡须缠在一起，衣服看不出原色，人看起来又脏又窝囊。
黎喻歌在距离男人约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就是郑刚。
墙角站着的私保很有眼色，一看到老板进来，就过来揪着郑刚的头发，强迫他抬起脸。
Antony站到黎喻歌身后，一手虚扶在她身侧。
“都出去。”
私保点头，和门口站着的成俊一起退了出去，并带上门。
“把之前说过的，再完整说一遍。”Antony开口。
郑刚浑浑噩噩的，半晌，眼里的光才慢慢聚拢。
而当看清黎喻歌的一瞬间，他突然跳起来想跑，像只疯了的猴子，嘴里哇里哇啦不停乱叫。
发觉门打不开，他又想去跳窗。
黎喻歌顺手拿起床头柜的台灯，过去用力砸在郑刚的脑袋上。
台灯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种，外面有层塑料壳，轻易砸不死人，所以她这一下用足了劲儿。
“你做过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见我就跑？”黎喻歌尽量克制着情绪，脑海里却回忆起在那条脏巷子第一次见到郑刚的场景。
当时她以为他是听到风声，受人提醒才跑。
可现在看来，也有可能是因为见到她。
挨了一下，郑刚便愣住不动了。
他双手松开窗框，转身也不敢看她，抱着脑袋缓缓蹲了下去。
“对不起……我对不起所有人！”
他忽然放声哭叫，“我不是人！我早就不想活了！”
黎喻歌一脚踹在他身上，“你究竟对我妈做过什么？又帮张秋雨做了多少事？！”
郑刚摔倒，过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了。
很快，屋里漫开淡淡的腥臊味。
Antony过来将黎喻歌拉开几步，在她耳边低声说：“他得了尿毒症。”
漏了的不止是尿袋，还有郑刚仅剩不多的尊严。
他蜷缩起来用力捂着脸，断断续续的字句终于开始从指缝间溢出。
那些零碎的字词拼拼凑凑，组成了黎喻歌想知道，又怕知道的那些真相——
当年郑刚家里很穷，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病重，却根本去不起医院。
眼看母亲快要熬不过去，当时还和郑刚是男女朋友的张秋雨便提议敲诈勒索。
选定的受害者，就是赵琳华。
张秋雨心怀鬼胎，找了很多借口，要求郑刚找人强暴赵琳华，并拍照留录像。
可临到头，赵琳华贞烈可怜，险些当场自尽，郑刚最终还是下不去手。
最后只是威逼赵琳华拍了不雅照，并问赵琳华要了一笔钱。
“我、我拿到钱立刻就删了那些照片，可是，可是……”郑刚身体缩成一团，呼吸越来越急促。
黎喻歌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
她望着虚空一点，忘记呼吸一样，胸口的起伏微乎其微。
Antony搂紧她，轻轻晃她，哄她似的在她耳边说：“我们出去透口气，晚点……”
猛地开始吸气，黎喻歌摇头，强忍的眼泪积聚在眼眶边缘，被并不明亮的窗子映出一点黯淡的光。
“不，我没事。”
“真的没事。”她重复着，像是在说服自己。
Antony握着她手臂的手紧了紧，看向郑刚时，眼底一片寒凉。
“继续。”
郑刚断断续续抽泣，几乎语不成句，身体缩成一团，“呼哧呼哧”，费力地从指缝间吸气。
“燕燕骗我……她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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