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噶当初说过，住在这栋房子里的是一个年轻人，后来生了急病死了。
我想到，金轮岛的交通并不方便，更何况是多年以前，如果有个人死了，大概率会就地掩埋掉。那么这个人埋在了哪里了呢？
我正这么想着，忽然，东边隐隐传来了几点火光。
我站起来走到了院门口，只见那里有五六个人举着火把，冲了过来。
这些人一个个五大三粗，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鸟铳，模样虽然凶神恶煞的，但是看他们的穿戴和来时的方向，应该和佟噶是一个村寨的，同属于绿萝寨。
果然，一个人冲到了我面前，毫不客气地推了我一把，口中吵吵嚷嚷。但他说的是当地俚语，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懂。而且我重伤未愈，被他这么一推，差点儿原地栽倒。
后面走上来了一位蓄着山羊胡的老先生，佝偻着背，喝止了这个年轻人粗鲁无礼的行为。
这位老先生在绿萝寨应当颇有威望，他一开口，年轻人不敢放肆了、
老先生走到了我面前，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少说也有其八十岁的年纪了，头上缠着青色的头巾，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坎肩，下身短裤，打着赤脚。敞开的坎肩能看到他一道道清晰的肋骨。
老人家还戴着一副眼镜，只是经历的年月多了，一边的眼镜腿早已折了，用绳子系在了耳朵上。
“你们把佟噶带哪儿去了？”老先生的普通话很生硬，我需要费点儿精神才能听出来。
见他们问起了佟噶的下落，想必在我们第一次来金轮岛的时候，他们就注意到我了。
我也不敢隐瞒，如实说了：“佟噶已经平安回来了，现在就在金刚老人的家里。”
老先生把我的话翻译给众人听，然后用下巴指了指。五个彪形大汉，有两人重重一点头，举着火把去了金刚老人家的方向。
而老先生则和剩下来的三人站在原地，他始终用一种值得玩味的眼神望着我。
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不单是冲着佟噶来的？我心里打起了鼓。
老先生背着双手：“你是为了当年的事来的？”
我一愣，这老先生怎么说话云山雾罩的？我说道：“老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老先生不以为意，反而抬头观察着这栋小洋楼，他问我：“住在这儿不害怕吗？”
我想起了这里有关于鬼的传说，佟噶那么小的年纪都知道这事，这位老先生不可能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似乎就在暗指什么。
我连忙说道：“正要向您请教呢，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人们会说这里有鬼？”
老先生的白眉一挑，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他大概也没有想到我会来反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背着手踱了几步，对身后的三人说了一句什么话。
那三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黄脸大汉说了一句话，从语气来判断，似乎是在争取什么。
却迎来了老先生的一声呵斥，黄脸大汉顿时不敢说话了，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门口。
老先生这才转而对我微笑着说道：“请我进去坐坐吧。”
他的笑容很真诚，而我正苦思一个真相，对于这个要求当然求之不得，连忙把老先生迎进了院里。
那三个大汉规规矩矩站在院门口，并不曾进来。
我本想带老先生进屋，没想到刚到了院里，他就自己坐在了一张藤椅上。
他看了看屁股底下的藤椅，又抬起头来欣赏着小洋楼，频频颔首：“果然呀，一点儿都没变。”
我本想拿出点儿东西来招待老先生，苦于什么都没有，只好陪座下来：“对不住您，这儿什么都没准备，都没法儿给您倒杯水。”
老先生不放在心上，而是对我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我巴不得一股脑儿把所有事情全都问一遍，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只好说道：“听金刚老人说过，以前这里住过小鬼子？”
老先生沉默了片刻，说道：“是，后来小鬼子撤了，又过了段时间，大概是十年前了，这里又来了几个人。呶，就是住在这个地方。”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老先生并没有回答我，反而一双眼睛仔细盯着我的脸，用一种极其低沉的语气说道：“你怎么问起我来了？”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十年前我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还在东北呢。我怎么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谁知，老先生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彻底震惊了。
他缓缓说道：“十年前，你不就来过这里吗？”
我嚯地站起身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就连坐着的藤椅都被我撞翻了。
老先生用眼角打量了我一下：“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啦？”
十年前，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我瞬间想起来了——那个和我同名同姓的苏烈！
我急忙问道：“当年，你有没有问过那人叫什么？”
老先生没有听明白，皱紧眉头问：“问哪个？”
“就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老先生以为我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赶忙辩解：“您听我说，十年前确实有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那人绝对不是我。您想想，十年前我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来这儿呢？”
老先生听了我这句话，也信了三四分，又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那人是你哥哥？”
我知道徒然解释多了也没用，我觉得十年前的这个苏烈就像是阴魂不散般缠着我。
我点了一下头：“是。”
“唉，难怪呢，长得这么像。”他一边摇头苦笑，一边不住地打量我，仿佛我是什么稀有动物似的。
这些我都不去计较了，我只想知道十年前，有人明明死在这儿了，为什么又会活过来。
老先生说：“那时候，我刚当上绿萝寨的村长。”
此时我才知道，难怪这位老先生能让那些壮汉乖乖听命，原来他竟然是绿萝寨的村长。
老先生没理会我吃惊的表情，接着说下去：“他们一共有十来个人，来了这里后想让我们带他们去栖霞屿。可我从小就知道，栖霞屿由海龙王守护，外人根本无法靠近，所以言辞拒绝了。这些人就加钱，他们以为，钱多了，我也就同意了。但这些外来人，根本不知道栖霞屿有多么的危险。”
我忽然想到了一点，听老村长的口气，似乎十年前那些人是第一次去栖霞屿，可是在栖霞屿的那些建筑是谁建的呢？族长他们被抓起来后，就会关进了牢房里，那里应该是早就存在的。
我不由问道：“他们从来没有去过栖霞屿吗？”
老村长说道：“看样子，这些人是没有去过的。对了，你哥哥那时候就说了，说既然我不同意，他们也不再坚持。然后就带着那些人离开了。”
老村长的话只是一种猜测而已。
他继续说道：“后来没过多久，我们岛上又来了一个人，那人整天和你哥哥商量着什么。有一天，我们看见这人被抬出了屋子，我派人去问了一下。你哥哥给我们的回复是，这人得了急病，死了。我当时就打发人埋到后山去了。可是后又来听人说，看见这人站在海边了。”
我心想，这应该就是小洋楼闹鬼传说的由来了，我急忙问老村长：“这个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老村长说道：“我听他们叫他……德寒。”
德寒！栖霞屿的叛徒！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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