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一早,林仙草进了垂花门,转个弯,愕然的看着眼前的阮姨娘,还是一身亮丽的洋红,胸前还是挂着长长的各种串,可那洋红不闪,那珠串不动,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活力,抽的只剩躯壳,那股子燃烧着的火熄灭了,只余了一幅精致美丽的皮囊站在那里,林仙草一下子就想到了画皮,这会儿那鬼已经从皮里钻出来了,那张美人皮就这么……挂在自己眼前,林仙草机灵灵打了个寒噤,不过关了半年多,何至于此?!
阮姨娘眼珠一格一格的转过来看着林仙草,旁边,小赵姨娘离她足有三四步远,一眼看到林仙草,急忙指着自己和阮姨娘之间叫道:“仙草,到这里,这里,你在这里!”林仙草小心的从阮姨娘身边溜过去,阮姨娘的眼珠,又一格一格的跟着林仙草转了过去。
林仙草迎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就赶忙低下头,目光看在阮姨娘那涂的艳红的朱唇上,用力挤了点笑容出来道:“好半年没见阮姨娘了,阮姨娘还是那么好看。”
“别理她!”小赵姨娘拉了拉林仙草,声音不大可也不小的嘀咕道:“装成这幅样子吓谁呢?!咱们都别理她。”林仙草刚要说话,王姨娘一路小步紧走赶过来,一抬眼看着阮姨娘,直吓得连往后退了两三步,双手握着胸口,惊骇的看着阮姨娘,呆了片刻,才紧贴着栏杆挪过阮姨娘,站到了小赵姨娘前头,小赵姨娘忙转头和王姨娘殷勤搭话道:“吓着了没有?刚才把我也吓坏了……”
“噤声!当在自己院子里呢?”孙姨娘斜着王姨娘和小赵姨娘,不客气的训斥道,王姨娘从眼角对着孙姨娘斜看回去,用帕子按了按嘴角,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小赵姨娘忙住了声,规规矩矩的垂手站了回去。
小丫头打起帘子,众姨娘依次进去上房磕了头,王妃打量着阮姨娘皱眉道:“昨儿孙姨娘跟我说你,我还当她大惊小怪,看你这样子,她倒没说错半分,不过抄了半年经文女戒,就把你煎熬成这样了?你做出这幅样子,想给谁看呢?!”王妃的声音越说越严厉,阮姨娘两只手痉挛般紧揪着帕子,面容却更加呆怔,仿佛没听懂王妃的话,林仙草站在阮姨娘对面,怜悯的看着她,小赵姨娘从后面猛的推了她一把低低道:“你傻啦?还不赶紧谢罪!”
阮姨娘被推的舞着手扑跌在地,忙手脚并用挪了挪,五体投地,连磕了几个头,王妃厌恶的摆手道:“行了行了,下去吧,看你这样子就让人厌气!仙草也禁了半年足,你看看,象你这样了?行了行了,下去下去!”旁边婆子上前,带拖带拉着阮姨娘出了屋,王妃气恼的呼了口气,转头看着众人道:“我就说,这蛮夷就是蛮夷,再怎么着也教化不出来!你看看,倒象咱们怎么折磨她一样,也是个贱货,离了爷就不能活了!”
王妃重重‘哼’了一声接着道:“算了,跟个蛮子惹气也犯不着,说正事吧,这眼看着进腊月了,事情一件接一件,多的忙不过来,宁姨娘那头,你们就多替我去看看去,都别偷懒,宁姨娘是个心细思量多眼泪多的,你们多去陪她说说话、开解开解她去,这是一件,还一件,观音院慧音大师邀我那天去浴佛,这事我跟爷说过了,这是好事,那天就一起跟着去沐浴沐浴佛光吧,都回去准备准备。”
林仙草正听的心不在焉,耳朵里挂到要全体出动到观音院看浴佛,一下子精神就来了,天哪,能出府看看了!
林仙草兴奋的也顾不上想阮姨娘的事了,反正回头那位爷过去滋润几趟,也就缓过来活气了,到观音院看浴佛,也不知道王府离观音院远不远,离的越远越好,最好穿过整个京城,大街小巷走遍了才到,自己正好看个遍!林仙草兴奋的在屋里连转了七八圈,扑到炕几上端了碟点心,一溜烟往后园寻吴婆子打听往观音院路上和观音院的情形去了。
林仙草从来没有这么急切的盼过哪件事,哪个人,她简直没办法形容自己这份急切和渴望,所谓的度日如年,大概就是如此,屋角的那只滴漏,那水滴,半天,不,一天也滴不下来一滴,时光好象被什么东西定住了,粘住了,从原来的飞跑,变成了现在的一动不动,林仙草蹲在滴漏前检查了无数遍,那个滴漏,简直就是一大块红铜块,铜块砸成个细长的桶,桶底穿了个洞,装了水往下滴,这么简陋的东西,想坏都没地方坏去!
好不容易熬过一天,到了天黑,林仙草早早就躺到床上,闭着眼睛准备立即睡着,睡觉最好,一闭上眼睛,再一睁开,一夜过去,离就又近了一天,可期盼太过的时候,这睡觉上头就要事与愿违,从不知失眠为何物的林仙草,眼睁睁的失眠了!天一落黑就躺在床上,可翻来覆去,摊了几十筐煎饼,又数了无数只羊,剪了羊毛,织成了布,卖了布挣了钱又买了羊,那眼睛还是睁得溜圆。
从前几乎天天早出晚归,到处奔波参加招聘会、面试,做辅导,那个时候,怎么没觉得能时常出去是大福气呢?
日子总算熬进了腊月,熬过了初五、初六,熬过了初七晚上!
初八半夜,林仙草就醒了,再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爬起来,细细梳洗了,换上多少天前就挑好的一身灰蓝衣裙,取了银灰织锦缎面白狐斗篷放在炕上,端坐在炕上抿着茶,耐心等待天亮。
天光大亮,吃了早饭,林仙草带着小桃到了二门里,从大门往里,车子长长、长长的排出去极远,林仙草归到姨娘队伍里,等着柳嬷嬷等人安置分派上车启程的事,最先一辆,自然是王妃的车子,王妃车子后头跟着几辆小车,坐着春兰等几个大丫头和二等小丫头,之后是周夫人的车子,再往后是赵姨娘、孙姨娘等人的车子,除了做月子的宁姨娘,王府里的女眷,这回是全体出动了。
林仙草端坐在小小的车子里,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车子扑出去又晃回来过了道坎,这是出了二门了,林仙草又静等了片刻,往窗户边挪了挪,小心的将帘子掀起条缝,往外看去。
车子旁边,是一排一身靛青绸衣裙的婆子,昂着头,跟着车子缓步前行,婆子外面,是一排锦衣小帽、干净利落的家丁护卫,再往外,就是一堵雪白高大,顶着青黑瓦片的围墙,林仙草贪婪的看着车外的围墙和围墙之上那一丝蓝天白云。
那墙仿佛走不到尽头一样,走了好长好长时候,那墙总算没了,护卫外头,显出店铺、人家和来来往往的活人来。
林仙草兴奋的几乎要尖叫出声,下意识的要帘子多掀开些,甚至想要探出头去,小桃吓了一跳,急忙从后面拉着她道:“姨娘想干什么?快放下帘子,要是让外头的嬷嬷们看到了,回去就得领罚,连我都有不是!”
“我知道,她们看不到。”林仙草冲小桃摆着手,却不敢再多掀开车帘子,只透过那条极细的缝继续往外看去。
人群中,男人居多,可女人……竟然也不少,有家铺子门口,一个胖大的女人直着眼睛看着自己这一行车驾,还有个女人,裙子掖了一半在腰间,挑了担白菜,搁在路边,一边擦汗一边看着这边,有几个衣饰鲜亮的小娘子,挤在一处,点着这边又说又笑,还有个女人……在喂孩子!天哪,就坐在店铺门口,掀着衣襟喂孩子!
林仙草一阵目眩,天哪,这是哪里啊!
“外头,居然有……好多女人在街上。”林仙草放下帘子,晕头晕脑的看着小桃道,小桃奇怪到无语的看着林仙草道:“这有奇怪的?女人就不能上街了?我没进府当差前,也常出去玩。”
“不是说女人深居内宅,不出二门的?”
“瞧姨娘说的,那是咱们这样的高门大户,象姨娘这样的身份,当然要深居内宅,姨娘也是跟着爷从北边一路回来的,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小桃鄙夷不屑的看着林仙草道,林仙草压根没功夫搭理小桃话里话外的不敬,只顾掀着帘子,一丝也不愿落下的看着外面,直到车子进了观音院,外面又是一堵红瓦黄墙,林仙草才放下帘子,重重呼了口气。
外头的世界真是精彩!
林仙草跟在小赵姨娘后头,一排姨娘,穿着只是颜色不同,别的都一样的织锦缎面白狐里斗篷,姨娘队伍里,走在最前的自然是周夫人,虽说斗篷是缂丝面,可行动间,不时翻出里面白生生的狐狸毛皮,只有虚扶着春兰的手,仪态万方的走在人群最前面的王妃,穿着件紫红缂丝面貂皮斗篷,一步步上台阶时,轻轻往后甩着斗篷,那斗篷一角掀开,亮的如同一汪水般的貂皮往后翻开,闪的一群姨娘眼睛痛。
周夫人死盯着前面那时隐时现、耀眼刺目的貂皮斗篷里,伸手拉着斗篷紧裹住自己,冷着脸,端庄的上了台阶,林仙草远看着周夫人,心里惋惜不止,那斗篷裹的太紧,生生把个仙女裹成了凡夫俗子棕。
慧音大师双手合什迎在门内,王妃站着和她寒喧了几句,两人说着话儿,并肩往院内进去,周夫人垂着眼帘,落后两步跟着,她后面,赵姨娘又落后了三四步,到林仙草这里,根本就看不清前面的动静了。
林仙草跟在小赵姨娘后头,在旁边成群的丫头婆子们的虎视耽耽中,谨小慎微,规矩到连眼珠都不乱转一下,反正就是座尼庵,这会儿早净的一个外人没有,也没什么好转的。
慧音大师让着王妃进禅房去喝茶,春兰、秋菊一左一右侍立在禅房门口,竟是将周夫人就那么拦在了门外,周夫人铁青着一张脸,紧裹着斗篷站在廊下,从赵姨娘起,一群姨娘就只好站到院子里了。
林仙草直站的小腿肚都冰凉了,王妃才和慧音大师说笑着出了禅房,往前面正殿行浴佛礼,这一场热闹佛事,林仙草被挤在最后,除了一堆锦绣斗篷和满头珠翠,别的竟是什么也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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