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的确被耽搁了手头的事，不耐地皱了皱眉，还要继续开口赶人：“你这人怎么就……”
忽然，蜜宝将宁程氏手中坛子盖掀开了，睁着乌黑大眼睛望着小二，嫩声嫩气地道：“哥哥，腌菜很香的，你闻闻。”
不大坛子的盖一掀开，顷刻传出了酸甜可口又沁人心脾的香味，令人不自觉就口齿生津直咽口水，仿佛能想象到腌菜入口后爽脆可口的滋味。
坐在旁边三桌上的食客们闻到这香味，忍不住耸了耸鼻子，喃喃感叹着出声。
“好香的滋味。”
“这是什么滋味，闻着好生脆爽。”
“小二，这是你们研制出来的新菜吗？赶紧给我们这座上上一碟子。”
“我们桌上也要。”
“还有我们桌上也要，这蒸肘子吃到最后可真是令人腻歪。”
……
在汴京城闻名的鼎福楼干了这么久，小二是见过数次这些达官贵人们疯抢一道菜的，一时心里真是又喜又忧。
喜得是自从鼎福楼出名后，已经许久不曾见这等情状了。
尴尬的是这道菜还不是他们鼎福楼的啊。
食客们的反应已经证明了宁程氏手中凉菜有多好，小二就算自知被打了脸，也知晓做这一门买卖的重要性，忙一改方才倨傲与敷衍态度，毕恭毕敬地领着宁程氏往柜台内间走。
“客人您且稍微等等，咱们掌柜的在后头监菜呢。”
宁程氏和蜜宝被领到了内间，很快见到了一个肚子圆圆的大掌柜的。
早已听小二说过了事情经过，掌柜的匆匆洗了一把手，顺着那香味寻到了那坛腌菜，仔细端详了半晌卖相后，拿起银筷子夹了一块笋尖，喀嘣喀嘣咬了起来。
起先他表情是极其严肃的，接着越嚼他双眼越亮，吃完更是忍不住又添了两筷子。
与大部分昂贵酒楼一样，鼎福楼的招牌是一道又一道硬菜——佛跳墙、炙烤羊排，宽油鹿肉，小乳猪火锅等等。
这些菜色固然好吃又滋补，是鼎福楼在汴京城屹立迄今的立身之本，却唯独有一样不大好。
——在炎炎的六月夏天吃实在太性燥了。
哪怕店内咬牙摆起了冰都无济于事。
每到每年天气一热，鼎福楼生意就会差上许多。
这让掌柜的忧心不已。
他也不是没想过用配上凉菜，来解去大油大荤的硬菜的油腻。可鼎福楼的手艺实在不错，若配上寻常凉菜不仅会损了菜色滋味，还会让人觉得是砸了招牌。
这顶尖好吃的凉菜又哪儿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故而这件事一直耽搁了下来。
眼瞧着今年夏天格外的热，生意果然又差了，掌柜的愁的嘴边都长了一连串燎泡。
他前两天还在犹豫，要不要暂时先弄点寻常凉菜顶上去。
没想到今儿个好滋味的凉菜就顶上来了。
也不浪费时间，掌柜的分别尝过腌萝卜和腌笋尖后，放下了一双银筷子，用雪白帕子擦了擦手，利落地开口道：“这两个腌菜方子我们都要了，开个价吧。”
宁程氏也没料到事情如此顺利，一时表情有些踌躇犹豫。
瞥了一眼牵着的蜜宝后，她看向胖胖的掌柜的道：“这方子我们不打算直接卖。”
她将那一坛子腌萝卜拿了回来，抱在自己的怀里道：“这腌萝卜原料易得，我们家打算自己做生意，今儿个只是想让你帮忙定个价，不能直接卖给你。”
她又指着一坛子腌笋尖：“这笋尖，我们是要卖的。”
“不过我们不打算直接卖，我们要和你长期合作。你先给我们十两银子的本钱，再和我们签一个分红协议。从此你们酒楼每卖出一道笋尖，就分给我们半成的利。”
“如何？”
掌柜的立即摇头：“半成的利太高了。腌笋尖本就是一道小菜，定价不能太高，笋尖的原料又太难得，只能从外地运过来，原料成本就占了售价的八成，再刨除雇佣厨子的人手，我们最多能给你们半分的利。”
半分的利，等于鼎福楼卖了一百两银子，宁家才能分一两银子。
宁程氏沉吟片刻：“两分的利。”
最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这方子分红被定在了一分半。
饶是如此掌柜的仍忍不住劝了一句道：“我们酒楼是主打硬菜的，这小菜只能算个添头，还最多只卖一个夏天，尤其笋尖因原料实在难得，我们是打算赔本来卖的。”
“若是真按照半分的利来算，若是碰上个年成不好的时候，你们一年可能才能拿个三四两银子，多的时候也就拿个五六两银子，还不如一次拿个高价买断。”
宁程氏坚定地摇头道：“我就要分红。”
掌柜的只好摇头：“要是平时，我们鼎福楼是没有这般做生意的。但谁叫你们正好赶上了好时候，我们楼里正缺这一味凉菜呢。”
“不过我们收够原料，制作凉菜，推出菜品，打响市场也需要时间，今天给了你这十两银子后，分红协议要两年后才能再拿钱。”
宁程氏当然能接受。
这已经比她预料得还好太多了。
她又补充道：“分红协议不写我的名字。”
她低头看了眼扎着朝天辫，挂着红绳与小铃铛的蜜宝。后者正一下一下舔着糖葫芦，用黑是黑白是白的清澈眼睛望着她。
她说：“分红协议写这孩子的名字。”
这主意是宁老太太拿的。
昨儿个深夜将睡时，她把宁程氏叫到里屋里，仔细地交代了这一番话。
“虽然许家人老是说蜜宝是丧门星，会带累家里其他人的气运。我冷眼瞧着这一天的事情，却觉得这孩子是个有大气运的。”
“这些年咱们家什么运道，你们都是知道的。”
“蜜宝这孩子才来一天，就先给咱们送了个金疙瘩，又送了个赚钱的好门路。从此只凭着这两样恩赐，我们宁家都不会再穷了。”
“蜜宝这是给了咱们一个安身立业的根本。”
“咱们是知书识礼的人家，不能做那知恩不报的事。”
“蜜宝这孩子命苦，从前在许家吃了不少苦，将来去舅家还不知要如何。就算留在咱们宁家，咱们百年闭眼后，也不确定会不会有那不肖子孙借这孩子身世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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