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绪没想到堂堂的谢大都督会离谱成这样,扔下这一大摊子,自个儿潇洒走了。
酒过三巡之后,那仨老头开口吐了真言。
“我那徒儿是被乌山寨那帮匪寇给带坏的,想想在京师那会儿,她多孝顺多贴心,现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胳膊肘往外拐,伙同外人来欺负我们仨老头。”
老薛头醉得颧骨酡红,迷离的小眼睛往边上一使,郑瘸腿和周大嗓门俱都点起了头。
周大嗓门数落起谢兰若的罪过来,两个手都掰扯不过来。
“白日里我得去草堂教那些半大点的娃儿算数,夜里还得抽空核对账册,我都这把老骨头了都不得歇,谢小将军这么年轻,成天就出去游山玩水!”
“还不发银钱!”
郑瘸腿拢着袖子,头一扭,很是不屑地说道:“说是攒到了明年再发,谁家的饭不是一口口吃的,真攒成一个仓廪,那不得饿死多少人。”
李元绪双手挂在身后的青竹椅背上,瞧着四方桌上的菜肴,提了句:“那这买花生米和桂花酿的银子,从哪来的?”
郑瘸腿喝高了,一时嘴瓢说错了话,他笑着改口道:“我是说草堂教书不收束脩,连个喝花酒的银子都没有。”
“你别听他们仨在那里胡说。”
秦氏端了一盘清蒸鱼上来,搁在了李元绪面前,“这是阿若在山涧里钓回来的赤鳞鱼,她自个儿都舍不得吃,前些天连夜送过来,这仨老头没给人好脸色看,我就放养在水缸里没杀。”
老薛头看着那香而流腻的赤鳞鱼,嘴馋地伸了筷子,被秦氏拿手打飞了出去,她叉腰横道:
“你不是嚷嚷着要阿若事事向着你么,还扬言要把乌山寨那仨个土匪头子给打压下去,怎么,阿若不听你的,你端架子的骨气哪去了,吃她的鱼做什么?”
李元绪见老薛头被骂得一头臭,夹了一筷子赤鳞鱼进嘴里,称赞道:“肉质肥而不腻,师娘这手艺越发地精湛了。”
秦氏被夸得喜笑颜开,她朝屋内招手,扯着嗓门大喊,“叙言,到娘这儿来。”
周叙言小跑着出来,冲到她面前问道,“阿娘,你找我?”
秦氏拢着他的小脑袋,脸上甭提有多骄傲了,她冲着李元绪炫耀道:“草堂的裴先生和方先生都说这孩子是读书的料儿,可劲地聪明了,照这样念下去,将来准能当大官儿。”
李元绪看着周叙言,交代道,“将来出息了,别忘了孝敬你娘。”
秦氏见他郑重地点了头,心里欢喜得不得了,“这有两条赤鳞鱼,你一条,李将军一条,去盛碗白饭来,连着鱼汤一起泡饭吃了。”
周叙言爱莫能助地看着老爹,屁颠颠地到后厨盛饭去了。
仨个糟老头同一个鼻孔出气,吃不上盘子里的赤鳞鱼,一个个在那里挑刺儿:
“什么裴先生和方先生,叫得这么热乎起劲,人家是乌山寨的大当家和四当家,真不知道阿若是怎么想的,请这俩人来教习礼乐,那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么?”
“我就算走到了穷途末路里,为了守住气节,就算是打碎了一身傲骨,也绝不会落草为寇!”
“像我们仨这样铮铮铁骨的人不受重用,反倒是那些个谄媚小人可以上位,真真是世态炎凉。”
秦氏都没脸听下去了,“看看,他们就是这样逼走阿若的,天天倚老卖老,一言不合就甩脸子,这搁谁谁受得了?”
“阿娘,我受不了。”
周叙言捧着碗筷出来,舀了鱼汤浇饭,麻利地夹走了半尾鱼,“裴先生说英雄不问出身,方先生精通诗词绘画,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人家讲理,这才没和老爹他们一般计较。”
老薛头凶了他一眼,那眼神恶狠狠地威胁着:兔崽子,回头再收拾你。
周叙言在秦氏这里学会了卖乖,“阿娘,我回屋吃。”
秦氏赶了他回去,李元绪作为旁观者,淡淡地一句话,就让她消下了大半火气。
“婶母,他们仨这是醉糊涂了,说出口的都是反话。”
秦氏看在他的面子上,懒得和这仨人吵,远远地走进了堂屋,还能听见她的抱怨声。
“越老越轴,听不进半句劝,都快没法处下去了。”
李元绪将那盘赤鳞鱼推到了他们面前,“想吃鱼就说,老在这里挑什么刺。”
老薛头夹了一块鱼肉进嘴里,兑着桂花酿,美滋滋地吃着,还颇为自得地说道:
“乌山寨那个土匪窝里出来的个个都是奇才,本来人数上就压了戍卫营一头,这要是都受到重用了,以后还有戍卫营什么事。”
郑瘸腿和周大嗓门碰了杯,笑得一个比一个畅怀。
“这叫政治博弈,迅速占领制高点,火力压制对方。”
“爷仨个在军营里混的时候,这帮毛头小子还在玩泥巴呢。”
这三个兵痞子。
李元绪随他们去,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就问了一声,“谢兰若在哪里?”
老薛头抿了口桂花酿,爽道:“我猜得没错的话,她人在乌山寨。”
谢兰若为了躲个耳根清净,每次游历回来,都会在山里歇上两日,再跑到那仨老头面前讨没趣。
她斜躺在一张雕花细木美人榻上,听着山间清泉潺潺的流水声,望着顶上一片霜红的枫叶,斑驳的光影悉数落入了她的眼里。
守门的侍卫前来禀报:“大都督,有人执意上山,非要见您一面不可。”
谢兰若磕着瓜子,将一手的瓜子皮扔到他手里,“谁这么烦人?”
守门的侍卫沉住气地禀道:“他自称是大都督的姐夫。”
谢兰若闻言,从美人榻上挺身坐起,转头就见李元绪一身古烟纹云雁锦袍,长身玉立地站在红枫满天的茂林里,他长发高束,眼上蒙了一块黑布,更显得五官挺秀俊逸。
“李大将军,你怎么来了?”
谢兰若寻思着,这蒙布上山的土匪陋习,是该改改了。
李元绪被蒙住了双眼,一路由人领着带上了山,他在潺潺的溪水声里辨听出了她的声音,忍不住勾了笑道:
“御史们纷纷上书弹劾,说谢大都督占了一处山头,扯上一面大旗,要造反成为闽西的地头蛇。”
他伸手扯下眼上的黑布道:“我再不过来策反你,大军都要杀到闽西地界了。”
谢兰若震惊地吞了吞口水,“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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