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若受不了寒,手脚一冷就生了冻疮。
她裹着被子坐在床边烤火,江映禾见状立马踢走了火盆,“你这手是不是不想要了,生冻疮了还敢烤火?”
谢兰若被她骂蔫了,手痒难耐,她止不住地搔抓着。
“不许抓,抓破了出血流脓,有你好受的。”
江映禾不忍看她这样,“我去给你煎外洗的中药,等着。”
谢兰若等了一炷香时间,等来了一盆浓稠黑汁的汤药,她将手脚浸泡在热水里,那抓心的搔痒感才渐渐地消退。
“这汤药里全是发散凉血的中药,早晚泡一次,连泡个五天就好了。”
“裴轶受伤,我代他出征,后天就要去攻占西陵渡口,只能泡洗三天。”
江映禾抬头看了她两眼,什么也没说,抓住她的手浸没在了药水里,“回头给你一罐樟木油,手脚冻痒了,你就涂在上面,使劲地搓热手指,止痒的效果也挺好的。”
“谢过江大夫。”
许是这段时日里的朝夕相处,江映禾对她有所了解后,知她是一个娇软的小娘子,使得了坏,卖得了乖,如今听她说要上战场,江映禾打从心底里地舍不得。
“换作我是李元绪,我不会派你去征战沙场。”
“那可由不得他,是我主动请战上到前线的。”
谢兰若有意地提道:“比起当年那个未满十岁就上阵杀敌的人,我为何不能上战场?”
“你是说李元绪?”江映禾复又抬头看了她。
“除了他还有谁这么惨,”她倾身凑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放在镇北大将军的生平里,不叫惨,叫传奇。”
江映禾向来不喜在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她看着那一脸关切,又别扭地绕着弯打听的谢兰若,想着这俩人微妙的牵扯,低敛了神色,迟迟地开了口:
当年匈奴劫掠了武阳县后,放了一把火,将整个县郡的人活活烧死,只有扑进河里的那几个人,才侥幸地活了下来。
其中就有八岁的李元绪。
谢老将军来迟了一步,他将这些人妥善安置后,即刻返回了军营,李元绪就是那个时候跟到了北师军的大营里。
北师军不收他,他就死赖着不走,捡了一捆稻草,在营帐门口搭了个草棚,饿了上山找吃食,夜里就回到窝棚里睡,死了心地要从军。
谢老将军命人捆了他,将他送到了寒舍寄养,那是个教穷人家孩子识字算数的地方,管三餐吃住,将来能谋生了就放出去。
寻常人家的穷苦孩子要是能送到那个地方,都会跪地磕头谢恩,李元绪偏在那里呆不下去,每次捆他过去没多久,他又自己跑回来,住进他那个窝棚里,任谁劝了都不走。
久而久之,军营里的人就放任他不管了。
北师军每次外出征战,他都随军跟在后面,将士们在阵前浴血奋战,他就跟在后面捡漏,遇到那些个垂死挣扎的匈奴兵,他就上去补上一枪。
间或捡到些身受重伤的将士,他会想尽办法帮人止血,能拖走的就拖到军营的大后方,不能拖走的,就用尸体将人掩护起来。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从后方的捡漏王混到中场的救伤员的。
在刀枪无眼的厮杀中,他仗着矮小的身子快速走位,一次次地从背后往匈奴兵的心窝里插刀,还从敌人的大刀下,不要命地救下了很多将士。
等到谢老将军拎着他的后衣襟,将他提到大军面前,他挣扎不过,嘴上不停地吼着“我要参军”,上千名将士不忍看下去,站出来为他求情,恳请谢老将军破格将他收进北师军。
区区九岁,李元绪就进入了北师军,从此被谢老将军带在身边,出入最凶险的战场厮杀。
江映禾说完后,谢兰若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将自己包在了被窝里,蒙住了头道:“太惨了,这身世比我听过的所有戏本子都要惨。”
江映禾吹熄了渔火,躺在床上都还听见她在被窝里抽噎个不停,忍不住踢了她一脚。
“够了,这有什么可哭的,任谁听了镇北大将军的这段生平,都会热血燃身,对他油然而生出一股敬意,就你在这里哭唧唧个不停。”
谢兰若露了半个头出来,“我觉得他可怜才哭的。”
那双眼红彤彤的,像极了兔子,江映禾觉得她讨喜得很,这样娇俏可人的小娘子,要披上战甲上阵杀敌,她忽然生出了悲悯之心来。
江映禾觉得谢兰若比李元绪要来得可怜,她自己却浑然未觉。
谢兰若一想到他睡在窝棚里,要上山找吃食,还要跟着去战场厮杀,眼泪没来由地又泛了上来,她把头缩回被子里,闷闷地又哭了起来。
江映禾伸手拍了拍她的被子,“都是可怜人,你俩以后谁也别嫌弃谁。”
出战那一日,风雪初停,天光一片澄明。
江映禾去给裴轶换药,接连换了三个外洗药方用来冲洗他的伤口,没了发炎的迹象,嫩红的肉芽这才长了出来。
“伤口长得很好,照这样下去,十日后就能愈合。”
“那以后能不能让谢将军过来换药?”裴轶出声问了她。
江映禾直起身子,眼里多了抹凉薄之意。
裴轶自知说错了话,他从暗袖里拿出一对金镶玉的镯子,递到了她面前,“江大夫对我有救命之恩,近来多有得罪,还望江大夫海涵,收下这对镯子。”
“救你是我的本分,镯子你拿回去。”
裴轶将镯子放在她的行医箱里,执意道:“送出去的东西,我从不往回拿,江大夫实在不喜欢,将镯子摔碎了也能解气。”
江映禾没见过骨头这么硬的人,她当即恼火道,“摔碎了算你的,还算我的?”
“你的,”裴轶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在我这里,权当江大夫领了这份情。”
“你这是在感激我,还是在以怨报德?”
她这话说得他半晌没应声。
江映禾将那对镯子装进行医箱里一并带走,临走前说道,“谢将军不能来给你换药,她要出发去往前线。”
裴轶掀了被子下床,被江映禾拿行医箱一挡,拦住了去路,她警告他道:“你伤没好,哪儿也不许去。”
裴轶拽过了她的手腕,就将人带到了行军床上,他扔下一句“得罪了”,起身就朝外走去。
江映禾握住发疼的手腕,顾不得太多,赶忙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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