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夫,此话当真?”裴轶试问了她的态度。
“我能相中你,那是看得起你。”江映禾用傲然的语气来掩饰内心里的慌措。
裴轶斟酌着用词,毕竟她是女子,想着怎么婉拒才不会伤害到她,就听她开口说道:“裴大都督,就半年时间。”
他抬眼向她看了过去。
“你若是不答应,婶子就会给我排够半年的议亲,那还不如拿刀抹了我脖子算了。”
江映禾不会过多纠缠,若是半年之后仍不能令他对自己起意,她就会放手,“半年后一拍两散,我会回到漠北。”
裴轶被她那小心试探的眼神给触动了,他不知要如何拒绝她,更不知要如何应承于她。
“婶子为了她那京师第一媒婆的名声,怎么着也会为你说成一门亲事。”
江映禾将道理掰碎了和他讲,“别看她跟着薛叔回到了京师,她残余的势力还在,跟她同坊的大娘子们都出来做了媒婆,她随时都可以远程为你安排议亲。”
他仍是不为所动,逼得她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
“裴轶,我救了你一命,眼下是你还恩的时候了。”
冰川上肆虐而来的狂风吹凉了他的眼神,也冻得她止不住地抱手取暖。
裴轶解下身上的狐氅,扬手一甩,披到了她的身上。
江映禾被猝不及防的暖意裹挟着,抬起目光,怔怔地望向于他。
“那就半年为期,我替你解围,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裴轶郑重地向她允诺道。
她在他眼里看见了无言的哀伤,“你要是不愿意——”
“我没说不愿意。”他出声打断了她。
江映禾没有一丝挟恩图报的快感,她很想知道,他沉在眼底的那股子哀伤,到底是为何。
谢兰若要离开闽西,回京就任禁军统领的消息不胫而走,上至闽西的官员,下至识得她的贩夫走卒都来给她送行。
整个谢府前庭里挤满了人,谢琅和周叙言拼命地将人劝出去,还是拦不住他们往马车上投土特产。
“谢都督,我是给你撑船的老翁,这些咸鱼干你拿回去吃。”
“将军啊,掌柜的让我给你带了一笼六味居的包子,您可以带在路上吃。”
“前面的让让,咸丰酒肆新出的黄醅酒,谢将军,给你整一坛抱过来了!”
老薛头驾着马车艰难地往外走,一听是黄醅酒,他用马鞭敲了敲那俩兔崽子的后背,“别拦着那位大兄弟,让他把酒坛子抱过来。”
秦氏一掀车帘子,就有一个黑小伙塞了一坛酒进来,她定睛一看是竹叶酒,当下拦道:“没说要收这坛酒。”
“大娘子,你不能厚此薄彼,咱庆丰楼的竹叶酒,可一点不必咸丰楼的黄醅酒差!这是掌柜的一点点心意,大娘子千万得收着。”
秦氏无奈地将酒坛子往里塞,她朝外喊道:“马车装满了,大家伙的心意谢将军都领了,各位回去吧。”
只听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后面那辆马车还空着,大家伙快上!”
乌泱泱的人潮推挤着谢琅和周叙言,纷纷朝着空置的马车挤了过去。
陆申游好不容易进了前庭,趁着这个空隙,他这个灵活的胖子飞快地挤进了堂屋,一跨过门槛,他就嚎了一嗓子,“都督啊,我的大都督,属下舍不得你走啊。”
谢兰若被衙役团团地围在中间,她闻言,朝裴轶笑说了一句,“裴大都督,陆知府叫你。”
“有你在的地方,闽西的大都督永远是你。”
裴轶问了她道:“御寒的衣物都装箱带走了?”
谢兰若:“带了。”
他不放心地又道:“路上少不了会有人晕吐泄泻,常备的那几方药材抓好了没有?”
“这个倒是没有。”
“我去给你备药,你等我回来再走。”
谢兰若看着裴轶匆匆离去的背影,想出声叫住他,却被挤进来的陆申游一把抓住了胳膊,“都督,你离开了闽西,属下以后办事就没了主心骨,这可如何是好?”
“你这话要是让裴大都督听见了,你让他作何感想?”
谢兰若说了他道:“都是升任知府的人了,说话万不能像县令那般没个轻重。”
陆申游转头扫了一圈周围的人,万幸的是裴轶不在场,“谢将军教训得对,属下以后再不敢如此妄言,可是将军这么一走,属下以后要是想将军了怎么办?”
“空想有什么用?”
谢兰若见他不知何时圈红了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在闽西做出政绩,争取上京师来见我。”
陆申游深受鼓舞,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制的生肖挂件,递到了谢兰若的手里,“谢将军,这是我斋戒七天,在灵隐寺为您求来的平安符,将军一定要带在身上辟邪!”
谢兰若推拒不过,被他硬塞了个铜制生肖过来。
她的兜里沉甸甸地,眼见着老薛头驾着马车半天都驶不出门口,人潮还在往里挤,如此下去,她大抵是出不了城了,便寻了个借口逃回了厢房。
她留了封信给老薛头,让他领着戍卫营的将士们出城,她先走一步,中途再与他们汇合。
谢府和街坊共用一面围墙。
谢兰若翻过后院的那堵围墙后,跳到街坊的院舍里,她再爬上对街的墙头,刚冒了个头出来,便见李元绪骑马等在了红墙之下,他头上沾染了飞雪,俨然恭候了她多时。
这种心有灵犀的默契,一眼沦陷,总能让人情动不已。
“下来。”李元绪朝她伸出了手。
谢兰若攀上墙头,见他打马走了过来,她借着他的手,纵身跃到了马背上。
李元绪将她稳稳地接住,托到了身前坐着,他将一件墨色的披风反穿到了她的身上,“整个长街都是送别你的老百姓,盖着脸,我先送你出城。”
“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谢大都督造福于一方百姓,又是如此地平易近人,试问这天底下,哪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父母官?”
谢兰若诚恳道:“那是。”
李元绪将她揽在怀里,驾马驶离了这个窄小的巷弄。
裴轶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找到厢房时,桌案上只留了一纸信笺,人去屋空。
他终究是迟来了一步,这一别就是此去经年,他眼里的那抹哀伤再也化不开,再想见她就成了此生最大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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