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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里有名的西餐厅在离学校三条街的地方,包厢里的装潢奢华、优雅。
玻璃长桌的中间插着几支新鲜的玫瑰,刚采撷的,美丽得极浓郁,但宣从南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微蹙眉。
“不喜欢吗?”沈迁贴心地注意到眼神,对跟进来的侍应生说道,“换成百合。”
侍应生恭敬道:“好的。”
“帝王蟹,和牛牛排,法式鹅肝,日式刺身拼盘。先就这些吧,全部两份。”沈迁随意地翻了翻菜单,姿态像在签一份千万合同,点完他将菜单合上,让另一个侍应生去准备。
“好的,先生。”侍应生退下前问宣从南,“先生,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宣从南默默地把他手里的那份菜单还给侍应生:“没有。”
侍应生道:“好的,请两位先生稍等。”
桌上有备好的水果甜点,宣从南用牙签插起一个吃了。
沈迁道:“南南。”
宣从南抬眸:“嗯?”
他吃东西的时候安静,不言不笑,沈迁看了会儿,先柔声说了一句:“你这样很好看。”
宣从南吃了第二块甜点,吞咽得很慢:“谢谢。”
“南南,过来。”沈迁向宣从南招了招手。
咽完切成小块的苹果,宣从南站起身朝沈迁走过去。他握住沈迁伸过来的大手,被拉扯着向前靠近,并侧坐到了他腿上。
“嘴巴脏了。”沈迁拿起餐巾布,轻轻替他拭唇角,像在照顾一个三岁孩子,“甜点屑。”
他轻笑了声说道:“你怎么像馋猫。”
宣从南赧然垂眸,手搭在沈迁的肩膀上没动。他的男朋友很好,事业有成,高大英俊。
他们两个是在宣从南大二的上学期认识的。
两面之缘后,沈迁很直接地展开了对宣从南的追求。今日送鲜花明日送礼物,总是恰到好处地请宣从南喝茶吃饭出去玩,肢体上从没过分的举动。
时间一长,宣从南对这种绅的礼仪距离颇有好感。
大二下学期的5月 20 号,他答应了沈迁的追求。
今天恋爱满一年了。
“昨天说了我今天找你,你不在。”沈迁胳膊一圈,轻而易举地握住那截窄腰。
侍应生换上的百合散发着淡雅的香味,被骗到家里、又被姓张的中年男人以一种黏腻的目光打量的厌恶感,都在这时悄悄散去了。宣从南觉得他可以把不高兴的事情告诉男朋友。
沈迁温柔包容,会劝导他。
“你知道我大一的时候从宿舍里搬出去了,在校外租的房子住。房子的面积比较小,装不下我画画的东西,所以很多用具还在叔叔家里放着。我每次离开家的时候都会把门锁好,等需要了再去拿。今天婶婶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我不想回去,但她说叔叔喝了酒,要砸开我房间的门把我的观音吊坠......”宣从南平静地叙说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沈迁安静地听着。
下一秒,唇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吻,宣从南睫羽抖动,不再说下去,黑晶晶的眼睛半阖着看忽然靠近的沈迁。吻并不深.入,只是很浅地贴了一下,宣从南害羞这种事情,一时忘了言语。
“南南,别说话。”沈迁说道,“安静一点。”
宣从南心里异样稍涌。
沈迁说:“今天是我们自己的时间。”
宣从南:“嗯。”
先上来的菜是帝王蟹,很大一只,宣从南坐回到自己位置,悄悄摸了摸肚子。
沈迁戴上一次性手套,不让宣从南动手,让他只用吃就好。
蟹肉一点一点地堆到盘子里面,宣从南没客气,说了声谢谢便开吃。
每对情侣的相处模式不尽相同,随着时间迁移都会发生或多或少的变化。但沈迁时常让宣从南觉得不真实,这一年里他从未生过气,无论多忙每周末都会抽出时间陪宣从南,是个情绪稳定心细如发的完美男友。
宣从南想有个自己的家,想和沈迁组建家庭。
今天5月 20 号,是他22岁的生日。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就是22岁。
一切都很好,只是有一点让宣从南觉得搞不清楚。
沈迁总是对他说奇怪的话。
比如,他会对因为在游乐场玩高兴的宣从南说:“南南,不要太闹腾。”
也会像刚刚见面宣从南觉得高兴,沈迁却说:“不要笑。”
“......”
“南南。”
宣从南回神:“嗯?”
沈迁说:“你刚才不是说租的房子小,搬过来跟我住。”
宣从南摇头说:“没有结婚不能同居。”
沈迁无奈笑道:“你一直拿这句话搪塞我。不是说你搬过来我们就得发生点什么,南南,我尊重你的意愿。只是你的房子太小了,影响你生活。”
“不影响的。”当代大学生这么保守,还是个男的,宣从南被说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地说,“结了婚,是一家人了,才能住在一个房子里。”
沈迁说:“谁教你的?”
宣从南认真:“我妈妈,还有我爸爸。”
沈迁摇首,再次听了宣从南的,让他自己住出租屋,只起了个称谓:“小古板。”
菜陆陆续续地上完了,宣从南像对待世间珍宝一样对待吃下去的每口饭,一点渣子都没掉。
“迁哥。”他喊了一声。
沈迁正用餐巾布擦嘴,闻言抬眸看过来,以眼神回应。
宣从南认真地问:“我们会结婚吗?”
沈迁愣住,随即惊讶:“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这句话的回答可以解读出两种意思,截然相反的。
第一个意思:结婚是必然条件,不用特意确认,伴侣会理所当然地给对方想要的安全感,他们一定会结婚,问这句话反而多此一举。
第二个意思:结婚不仅不是必然的条件,且从不在考虑范围内,所以当被问起的时候,伴侣的回答会带着不可思议,甚至觉得对方可笑。
从沈迁的语气里宣从南听出了第二个意思。想和沈迁组建家庭的想法仿佛火苗遇到洪水,灭了个透心凉。
“随便问问。”他无所谓地回答道。
明亮的包厢视野突然灰暗,宣从南扭头。玻璃墙外的树枝晃动,天边飞过来一片乌云,遮住了整个阳光。
云层飘移得很快,像打翻的铅笔灰被风吹起来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
上美术课时每个学生要练习一种能力,将当下看到的事物和颜色记在脑子里,通过观察、记忆和想象去画自己想要的画面。
这种能力叫作“场景记忆绘画”,也叫“记忆默写”。
铅笔灰的云层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散,来去匆匆。应该不会下雨。
片刻后太阳重新探出脸,猛地闪到宣从南直视的眼睛,刺得他酸疼。
拉开洗得发白的背包,宣从南掏出了柔性画板和速写本。新炭笔的碳粉会分布不均,需要磨合笔芯,他拿了一支用的还剩大拇指一半长的炭笔在本子上快速画线,期间没抬过一次头。
沈迁不是第一次见他突然这么旁若无人,习惯了,道:“画比我还重要是吗?”
宣从南:“嗯。”
沈迁怔愣,显然听到的答案和往常的不一样。
他走过去按住宣从南的速写本,宣从南坐在一整面玻璃墙前的沙发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地出现在本子上,不悦地抬眸。
下午阳光将他的长发照得几近透明,宣从南的五官细腻完美得仿似一个假人,有种他不该在这里、也不该在人间的美感。
沈迁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情绪。
不高兴,责怪,疏离。
沈迁蹲下来,握住宣从南的手,笃定道:“你生气了?”
宣从南说:“我在画画。”
沈迁道:“然后呢?”
宣从南:“别打扰我。”
沈迁不懂画,他只是随意地瞄了一眼宣从南的速写本。
蓝天,绿树,十字街道,慢节奏的行人,有序的车辆,乌云和太阳。
短短十几分钟,他将所有想要的东西分布在这张画纸上,深浅有度层次分明。
十分立体。
沈迁说:“画错了。”
宣从南蹙起眉头,道:“哪里错了?”
沈迁说:“刚才乌云将太阳全遮住了,你画的没有。”
他手指点了下代表天空的位置,太阳的光线像金刺一样扎过乌云倾泄而下,仿佛下一秒便是万丈金光。
“艺术没有对错。”宣从南说道,“你说的是你看见的,而我画的是我想要的。”
他态度强硬,这次换沈迁感到不悦了。
“南南,你眼里的情绪给得太多了。”沈迁像是在纠正不听话的爱人的错误,声音稍沉耐心地引导说,“冷静一点,眼睛不要有温度。”
宣从南直接问道:“你看的是我吗?”
沈迁像要看穿他的眼底,不知不觉地说了一句话。
可能他自己没意识到,但宣从南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这样才像他。”
“......”
“哦。”宣从南收起画板和速写本装进背包,背上,平静地回答,“沈迁,我们分手吧。”
他拉开包厢门走出去,楼下有微风,把他的长发吹得轻动。
一辆白车匀速驶过,宣从南看了一眼。
成千上百次练习,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记忆默写”让他记住了车标的形状,盾牌里有一匹充满力量感的黑色骏马,车身大空间足。宣从南认识这种车,卡宴。宣业曾经租过两次。
车窗缓缓降下五分之一的后座露.出了一双男人的眼睛,他戴帽子和黑色口罩。
窗户缝隙小,宣从南看不清里面,也没想往里面看。
他安静地走在人行道上,长发飘动径自向前去。
卡宴驶过去的时候,车里的男人轻轻凝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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