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回头看看自己的小车,虎头虎脑的黄色小雨燕几乎要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雪花里。来北京这么久了,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山区和京城果然不一样。
“你这里有没有招待所?这么大的雪我开不回去。”脑子里空空的,谈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雪花上,忽视事件的前因后果。
面前有几颗金星闪烁,绿色在雪幕中分外显眼:“谁让你这个时候来了!”那人有些激动——愤怒的激动。
“下雪,我开不回去。附近有住的地方么?”谈笑继续陈述事实,好像不知道对面有人火冒三丈。
“你来到这么突然,我什么准备都没有,能住哪里?!添乱!胡闹!”陆枫的脸涨的通红。
连里一堆烂事儿。他从军校毕业过来,兢兢业业的工作了这么些年,能不能更上一层楼,就看今年。但是,不知道哪根高香没烧好,竟然碰上个愣主——趁着风雪逃跑了!为了找他,连里已经熬了一个通宵了,谈笑又在这个节骨眼不期而至,陆枫觉得头都大了,“算了,你先住我那儿吧。”
所谓“他那儿”,也算不得一个正经的住处。
陆枫下到连队,一门心思扑在训练上,没有要宿舍。自己一个人也没觉得不方便,一直住在办公室旁边一个很小的房间里。一张单人床,被战友们私下里称为“小龙女的绳床”。如果谈笑住在那里,他只能换个地方。不是不能挤在一起,是怕挤坏了床,毁坏公物。不过,陆枫暗忖,谁知道今晚能不能睡觉!即使顺利的把那个逃兵追回来,如何控制老兵的情绪还是个问题,在这个节骨眼,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谈笑点点头,好像没有注意到陆枫的不耐烦,只是为解决了住处松了口气。
陆枫扫了她一眼,那副水波不兴的样子让他的火气更大!
把车开进大院,有些窗口偶尔会冒出一两张年轻的脸,闪一下就缩回去。
谈笑裹紧大衣,从后备箱里提着陆枫妈妈带给他的东西,上了三楼。
小屋很小,谈笑把东西递给陆枫。陆枫端着一个脸盆进来,里面放了些水:“晚上你先用这个吧,楼里没有女厕。明天路况好些了,我再带你去招待所。”
谈笑还是面无表情,裹着大衣坐在床边。
陆枫放下盆子,一时找不到话。搓了搓手说:“我还是有事,你自己收拾吧。”
谈笑点点头,沉默着。
陆枫也察觉自己的态度有问题,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深深吸了口气。想起那些烦心事,忍不住叹气,掉头就走。
安置好谈笑,外面风雪似乎有些小了。陆枫坐在办公室里,指导员赵伯洲正在翻解放军日报。其实赵伯洲也很想知道陆枫家亲属来的事,只是碍着斯文,不好开口。那些“没大没小”的排长、班长们都忙着安抚自己的部下,一时半会儿,屋里到显得有些冷清。
赵伯洲看出来陆枫心情不好,想了想说:“老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是追回来了嘛!我想,上边应该不会过问。毕竟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太严了也要考虑影响。”
陆枫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伯洲叹口气,“现在的小孩儿啊,太娇惯。稍微受点苦就要死要活的。你说,这再难受有死难受吗?唉,不能打不能骂,思想工作还得做。可是,你说一句他有一百句在等着你。唉!难啊!”赵伯洲连着叹了两口气,最后用摇头结束了他的感慨。
他似乎忘了,陆枫也是家里的独子,也曾经破坏校规差点被劝退。但是现在的陆枫,早就不是当年。人们也很轻易的忘记了过去。而陆枫,对赵伯洲的感慨早就习以为常。
其实,论外表,陆枫比赵伯洲还像政工干部。胡子永远剃得趣青,领子永远扣得周正,连头发都是数年如一的发型。年纪轻轻,嘴角已经有了深深的法令线,足见平日某种动作做的有些过多。
干部们私下议论,连长是不爱说话,要是真的唠叨起来,可比指导员能多了。有一回陆枫喝多了,天文地理,古往今来,从原始社会的狩猎,到将来的星球大战,整整说了一个晚上。把那些一起喝酒的没醉的听精神了,醉了的醒了继续听。可惜,陆枫说着说着自己给说醒了,打那儿以后,就再也没多喝过。即使是自己的喜酒,也是点到为止。
现在,他的脑子还不能说停就停。
他想回去看看谈笑,至少照顾一下女人的情绪。他告诉自己,好男不和女斗。女人天生就是给男人添麻烦的,他应该有风度把这个包袱背起来。可是赵伯洲的话又把他的思绪引到逃跑的新兵上,想起前路未卜,就懒得再理谈笑。
自己的老婆,还能跑了不成?!
他已经26了,在军校是优秀学生,在部队是优秀排长,优秀连长,可是,作为男人,他也许还算不上优秀。如果以一个人的恋爱经历来衡量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成熟度,那陆枫可能连及格也不够。
他的梦想就是当兵,当好兵,当元帅。他的青春期,全部“躁动”在对战争和将帅如饥似渴的探索中,竟然丝毫没有注意本来应该关注的对象——女生!
如果不是那次相亲,如果那次相亲的对象不是谈笑,一切都会不一样……
谈笑很快安顿好自己。躺在床上,听着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右手拇指扣在左手手腕上,数着脉搏跳动的频率。
一二三……这是对付失眠很好的办法,在母亲走后的日夜里,这个法子帮她走出阴霾,但是今夜,却不管用了。
她知道什么东西最管用。但是,如果她可以放肆,就必须承受明天被人发现的尴尬。而且,她不愿意为一个——男人——用这种方法。然而,还没来得及衡量,眼泪已经喷涌而出。心中似乎有两个小人,一个已经晕倒在地,另一个只能无奈的叹气。有什么么尴尬难堪,明天再说吧。
今夜,且放肆一把!
谈笑放弃的捂住脸。
说不清什么原因,或者是根本不愿意去探究问题的根源,只是在这个时刻,所有的记忆片段在兜兜转转了无数个流年之后,终于集中到某个轨道上突然来袭,猝不及防,便悲从中来,不由得潸然泪下,或许未见有多少可触的痛楚,只是那么难过,无法自持……
深渊中,谈笑看见母亲的脸,一样的潸然。
难道,这便是女人的结局?
谈笑坐起身,打开窗帘,推开窗户,冷风扑面而来,夹着雪花,冰凉沁骨,这才是她熟悉的感觉。世事当应如此!
就像三年前,那样的的大雪天,鹅毛大雪覆住故宫角楼的重檐琉瓦。她开着车走在最喜欢的景山前街上,并不知道即将见面的男人会带给她怎样的一个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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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谈笑的心情变化,她应该不会那么无助的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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