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亮不想跟陆瑶起冲突，她还不成熟，跟她正面闹矛盾，得利的是乡政府一部分既得利益群体的代表。
他本来想着去主塌陷区走访考察，出了乡政府大院他考虑到那边各级巡视组和工作组都在，于是一转身去了乡政府驻地所在的土窑村，去村委会检查村委会工作。
土窑村村支书叫赵德海，算是第一批从当地煤炭资源发家致富的代表，他家住的是占地半亩的别墅，两个儿子都修建了自己的院子，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但他们家的日子算不上全村最好的，原因就在于，赵德海一家从煤炭分公司拿不到分红后，他们没有更多谋生的手段。
这是一个典型的离开煤炭资源后就后继乏力的农村家庭。
周明亮没在村委会找到人，就去赵德海家找他。
赵德海正在和两个儿子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照赵德海的意思，两个读完初中就辍学的儿子应该出去找机会赚钱。
但大儿子不同意，原因是煤炭分公司派人来找过他们，只要他们能在煤炭分公司的事情上帮忙说句话，他们躺在炕上都能每年拿到不少的分红。
小儿子也是这个意思。
而且这还是他们各自的老丈人家带来的意思。
土窑乡毕竟是全县经济发展仅次于城关镇的乡镇，赵德海的两个儿子的老丈人都是在城关镇做生意的。
周明亮来敲门，赵德海顿时心事重重。
这个周书记脑子好手段硬，他恐怕也已经考虑到当地经济发展转型的问题了。
但两个儿子却很高兴。
大儿子悄悄说道：“周明亮势单力薄，又是刚到任的，我们能跟他说一说，他要是同意人家煤炭公司的意思，他这个书记就能当得稳当。他要是不同意，我们家就不帮着他工作。”
赵德海嘲笑：“你说人家能不能换一个人当土窑村党支部书记？”
“他不敢！”小儿子道，“他要是敢这么干，煤炭分公司饶不了他，全村老爸性也会跟他对着干。”
赵德海一笑，要出去开门，他老婆也怂恿道：“乡政府那些领导肯定都拿了煤炭公司的好处了，你跟他谈，他不能让咱们家的日子过不下去。”
“好，我等下跟他直说。”赵德海道。
两个儿媳妇脸上也有了笑容。
赵德海开门，将周明亮请到客厅，指着那几个人说道：“他们的意思是，你们乡政府的领导都拿了好处，接下来该给他们了，煤炭公司的好处，你不能动，但要帮着他们问人家要更多的好处。”
周明亮好笑道：“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我说周书记，你一个娃娃，还没我年龄大，你懂什么？”赵德海的大儿子急了，拍了一下茶几指责道。
周明亮眼皮一翻：“要不你来当乡党委书记？”
“那你是啥意思？不给我们活路是不是？”小儿子瞪起眼睛。
“我在跟人打架的时候，你还是个贴着墙走路的乖宝宝，在我面前别玩这一招。”周明亮问赵德海，“赵支书，村委会的考虑是什么？”
赵德海道：“大部分人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土窑乡再这么发展，别说下一代，我们这一辈老了都要饿死。少部分没出息的就觉着，趁机多要点好处，全家搬到城里去，嗯，我家这几个也是这么想。”
“没任何可能，我这不会同意，县委县政府更不会同意，打消这个想法。”周明亮道，“村委会能不能掌握得住？”
这下赵德海就听懂了，这是在问他能不能主导全村的人心。
“真要转型啊？”他点上老汉烟问。
“不转型要出问题，煤炭分公司攫取的利益太多了，当地的煤炭资源根本没有回馈到当地的发展方向上，乡党委如果有人想不通，那就换人。谁阻挠，谁准备回家。”周明亮明确告诉他们，“我今天来还只是讨论，要是等工作组来，那就成了斗争了，对你们不好，别给赵支书惹事儿。”
大儿子怒道：“政府干脆把我们全饿死算了！”
“我以前在巴台镇工作，巴台镇要什么没什么，现在发展的也不错，你不要觉着你的意见就那么重要，跟不上发展，你依然只能吃赵书记的创造成果，你没有发言权。”周明亮摆手，“所以别给我发狠，你连出去打工的勇气都没有，你还有勇气跟我玩狠的？出去玩吧，我跟赵支书商量事情，你可以去找一下村里吃煤炭资源的人来吓唬我，你看我会怎么收拾你。”
赵德海脸上很不光彩。
周明亮更不客气地批评：“你们家今天的问题，相当一部分责任就在与你赵支书。孩子从小不好好学习，你觉着吃煤炭也能吃一辈子，到现在两个都有孩子的人，你还是不舍得放出去学本事。我看你这个人以前在家庭教育方面犯错，现在还在继续犯错。你把两个成年儿子放在身边，你教育出什么样子了？你教育不好，就得让社会去教育，你还是舍不得。”
赵德海就喜欢听这种批评。
他自己不承认，但他喜欢听别人批评。
于是赵德海诉苦道：“周书记，你这话说的我心里既不高兴又高兴，何书记他们出事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周明亮一喜，上一任党委书记也考虑到发展转型的问题了？
赵德海把横鼻子竖眼的几个人赶出去，自己去找了点凉菜，拿着一瓶酒，跟周明亮喝了两杯，打开了话匣子。
上一任乡党委领导，尤其一把手和二把手，那真是两个人才。
他们一上任就看出了本地发展乏力的问题。
自从上任他们就不断地做大家的思想工作，全乡就没有谁家他们没去过。
这一次，那几个也是去主塌陷区所在村给村民做思想工作的，但在他们进村之前又去考察，才遇到了塌陷，以身殉职，那是两个真有本事的人才。
“副书记本来很不赞同，但何书记拉着他跑了好几次几个村，他也服气了。”赵德海说道，“但我咋听着乡政府也不给他们开个追悼会啊？那是三个有本事有良心的领导，不能让人家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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