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秋风刮过去,枝繁叶茂的大树就立刻枯瘦下来了。
大清早的,陆云端自己穿好长衣长裤,随即下炕站在地上,指挥勤务兵将一盆热水放在了炕前的脸盆架里。李继安坐在炕边,抬手把衣领向内掖去,然后深深的弯腰低头,让陆云端用热水撩湿自己的头发。
陆云端洗的很卖力气,用香皂在李继安的头上搓出厚厚泡沫。李继安心安理得的闭着眼睛——其实自己也能洗,但是东倒西歪的一头扎进水里,他姿势扭曲,素来洗的马虎潦草。
勤务兵在旁边守着,一盆一盆的去换热水。末了陆云端拧出一条雪白手巾,狠狠的擦净了他那脖子耳朵。
擦完之后,再擦一遍。李继安的一只耳朵被他抻了老长,疼的哎哎直叫:“云端,轻点,你这是要把干爹抻成兔子?”
陆云端把毛巾往水盆里一掼,额头上都见了细密汗珠:“你还有脸叫!家里就咱们两个人,顶数你最不讲卫生。都是大人了,耳朵后面还带泥!”
李继安听到“家里”二字,心中忽然一软。自己抬手摸摸耳朵脖子,他的确是感到了光滑洁净:“那你不给干爹勤洗一洗?”
陆云端没理他,自己伸手试了试盆中水温,发现还是热得很,便爬上炕去脱了袜子,把两只赤脚轮流踩进水中——昨天晚上在外面玩疯了,没有洗脚便上炕睡觉。早上起来他拎起自己的袜子嗅了嗅,然后就“呃”的呕了一声。
陆云端洗净双脚,把臭袜子扔到水盆里,让勤务兵端出去洗。自己仰面朝天的躺在李继安身后,他抬起双腿,把两只脚架在对方的肩膀上晾着。李继安歪着脑袋,向左看是一只小脚丫,向右看又是一只小脚丫。他不介意,继续歪着脑袋,而陆云端百无聊赖,就用脚趾头拨动了他的耳朵。
李继安的心情很恬静,这个时候他不再想起陆雪征,他只是觉得很恬静。
勤务兵推门又进来了,用托盘端进两大碗黑芝麻糊。
黑芝麻糊里放了红糖,据说可以使白发转黑。陆云端闻到香气,一翻身爬起来凑了过去。两人各自端起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黑芝麻糊,吸吸溜溜的低着头喝。李继安喝的慢一点,抬头忽见陆云端已经将一只空碗放回托盘,就下意识的把自己手中的半碗黑芝麻糊递了出去。
等到陆云端伸手接过大碗了,他才反应过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溺爱对方。
陆云端不理会,手捧大碗转着圈儿的喝,热的满头冒汗。及至剩下一个碗底了,他挪到李继安面前,直接把碗送到对方的唇边。李继安乖乖的张开嘴,就着大碗喝下了最后一口。
陆云端又要出去野跑,然而李继安不让。
李继安把他搂在怀里,一手伸到衣服里去,摸到了满手的热汗:“云端,听话,等消了汗再出门,外面风凉着呢!”
陆云端把两条腿伸直了——他人不大,腿可是很长,能吃能喝,却又不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他仰起头去看李继安。李继安低下了头,也看他。
两人对着看了良久,开始野调无腔的拌嘴。李继安已经问清了陆云端的底细,这时就说他是“婊|子养的”,陆云端满不在乎,立刻回道:“秃驴日的!”
李继安当即没了语言——陆云端一直执着的认为他是老和尚的儿子,所以从小也是和尚。
于是他弯下腰来抱住陆云端,虚张声势的去咬对方的脸蛋鼻子。陆云端和他对咬,咬着咬着,不占上风,忽然急了,“汪”的叫了一声。李继安当即哈哈大笑,搂着他一歪身倒了下去。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了,外面有人发出了呼唤:“师座啊!”
李继安坐起来,在陆云端身上拍了一巴掌:“滚出去玩吧!别扯驴尾巴,当心挨踢!”
陆云端答应一声,下地穿鞋,撒腿就跑了出去。门口的张参谋侧身让了路,随即迈步进门,先立正敬了个军礼,然后随手关上了房门。
快步走到炕边躬下身来,张参谋开口说道:“师座,打听清楚了,军长的确是不去。”
李继安冷笑一声——他的顶头上司顾军长,乃是大匪头出身,现在拉扯起一帮乌合之众,竟也混成了将军。
“他在本溪湖有家业,当然犯不上往北平跑。”他出于嫉妒,酸溜溜的说道:“沈现在怎么样了?”
张参谋答道:“沈师长自从去了北平之后,就一直没回来过。师座,咱们这地方穷乡僻壤的,能走的都走了,谁肯留在这里受罪啊?马师长也早去天津了,他走的更早,比沈师长还早。”
这张参谋是李继安的亲信部下,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长起来的,所以李继安对他有话直说,并不隐瞒:“小张,你知道我的出身,只要有吃有喝,对我来讲,就不算受罪。我想的是这一次会议,到底值不值得我亲自跑一趟。”
张参谋思索了一下:“要说值不值得……倒不是什么重要会议,不过您去一趟也好。您毕竟也是领了番号的正经师长,总不露面,这个……麻烦差事是轮不到您,可要有了好事,不也是一样轮不到您了?”
李继安盘起双腿,长久的不发一言——凭他的头脑经历,他什么道理不懂?可话说回来,自己这模样已然是上不得台面,躲在山村里也不失为藏拙之道;况且北平紧挨着天津,自己一旦露面,万一把陆雪征招来怎么办?
他没有收服陆雪征的自信,同时又不愿把陆云端归还回去。当然,可以用陆云端来要挟陆雪征——但是,谁知道这能不能成功呢?他不知道陆雪征是不是一名慈父,他只知道陆雪征的确是一名亡命徒。
李继安想到这里,忽然笑了。他想人是不能有牵挂的,说来说去,自己是被外面那个小兔崽子制住了。其实拎着小兔崽子同去北平,当着陆雪征的面给小兔崽子放一碗血,不信陆雪征不老实!
正当此刻,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驴叫,随即小勤务兵也惊喊起来。李继安的心向上一提,抬头厉声问道:“怎么了?”
隔着雾蒙蒙的玻璃窗子,小勤务兵惊慌失措的高声答道:“毛驴把绳子挣断了——少爷,快跑!”
李继安心知不妙,连忙伸腿下炕。弯着腰快步推门走出去,他就见陆云端遥遥的正在前方飞奔,一只翻蹄亮掌的大毛驴紧随其后,而小勤务兵张牙舞爪,跌跌撞撞的疯狂追赶。李继安猜出这是陆云端不听话,终于惹毛了毛驴,便伸手从张参谋身上拔出手枪,想要毙了毛驴;可是陆云端就在毛驴前方,上蹿下跳的不老实,一旦子弹失了准头,非打死孩子不可!
李继安左瞄右瞄,不能下手,急的要死,拔腿竟也要追。气喘吁吁的跑过一条土路,他在拐弯处向前眺望,却是发现陆云端已经上了树。毛驴站在树下昂昂大叫,直尥蹶子,小勤务兵站在一旁,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
这回李继安松了一口气,举枪扣动扳机,一枪打爆了驴头。
这天的晚餐,是红烧驴肉、酱驴肉、以及驴肉馅大蒸饺。
陆云端被李继安打了一顿屁股,但是哭过也就算了,并不赌气记仇。两人围坐在炕桌旁,吃的满嘴流油,李继安还喝了一点烧酒。
“干爹过两天要出趟远门,你乖乖留在家里,不许胡闹。”
陆云端手里拿着一只大蒸饺子,一听这话,立刻心中一动:“你去哪里啊?”
李继安不假思索的答道:“本溪湖。”
陆云端把大蒸饺子蘸了醋,一口咬掉一半:“把我也带上吧!”
“不带!干爹去办正事,你当我是玩呢?你好好听话,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陆云端很失望,他想干爹要是去天津北平就好了。爸爸和干爹见了面,一定能想办法把自己救回去。不过干爹恐怕就要难过了——自己可以向爸爸求个情,让他对干爹好一点。唉,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在这年的十月,李继安非常秘密的离开大本营,上路前往北平。
他像一名败军之将一样鬼鬼祟祟,随行又带上了大批便衣卫士。张参谋留在家中,负责照顾陆云端。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只蜜蜂小鸟,不可能完全不露风声行迹,但是一切尽力而为,而且不过天津,尽量不去引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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