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静静地看着汪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汪直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向朱祐樘介绍起这位王越来。
“王越是豫州大名府浚县人,是景泰二年的进士。”
王越作为一个北方人,能在南北不分榜的景泰二年考中进士,足以见其文化实力雄厚。
要知道,在景泰二年的201名进士中,只有27名进士,来自北方。
“王越初为都察院监察御史,巡按浙州,蜀州,晋州等处。”
“后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随抚宁侯朱永征毛里孩,初次赞理军务兼纪功赏。”
“之后王越便一直征战在前线,在河套红盐池大胜鞑靼满都鲁汗,总制三边军务!”
“随后又与微臣一起奇袭威宁海,追战黑石崖,取得延绥大捷,立下赫赫战功。”
“先帝曾下诏封王越为威宁伯,掌前军都督府。”
“以文官之身,因军功封爵,除了正统朝的王骥因三征麓川有功,被英宗皇帝封为靖远伯之外,就只有王越了。”
其实在整个明朝的历史上,因军功封爵的文官,只有三位。
最后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王阳明,王守仁。
同时明英宗朱祁镇在位时,曾在正统年间,发动过三次北伐,分别为亦集乃之战,丰州之战,以克列苏之战。
三战三捷,无一败绩。
朱祁镇不仅北伐,他还南征。
朱祁镇四征麓川,打到孟养等地,在金沙江立石为界,召集当地土人对石发誓,石烂江枯,尔乃得渡。
四征麓川,同样无一败绩。
麓川之役若是不胜,那后果就会和安南一样,麓川将永久地从大明独立出去。
所以不止有万历三大征,同样也有正统三大征。
正统年间明朝对外征战极为频繁,自英宗掌权后,基本每年都会对外发生战事。
并且无一败绩!
直到正统十四年,朱祁镇御驾亲征,他输了第一次,还是输在了自己人手上。
也就是这一次,文官们将他永远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
弘德殿里,汪直介绍起自己这位老搭档的生平,可谓是如数家珍。
汪直脸上也多了些笑意,似乎回想起和王越一起在前线征战时,快意人生的岁月了。
只是随后,汪直又叹了口气。
“只是在成化十九年,微臣被先帝贬到南直隶,王越亦被下诏夺爵除名,谪居安陆。”
“成化二十一年七月,王越还曾上疏向朝廷诉冤,未果。”
朱祐樘听后,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又拟了一道中旨。
“朕知道了,将这封中旨,送去安陆吧。”
汪直愣了片刻,才伸手接过朱祐樘的中旨,神情难得的激动。
汪直双膝跪地,欣喜地向朱祐樘行大礼:“微臣代王越,谢陛下隆恩!”
朱祐樘摆了摆手:“你就别代他了,让他亲自到朕的面前谢礼吧。”
“是,陛下!”
“去吧。”
“是,微臣告退!”
汪直再度谢礼后,带着朱祐樘的中旨,恭敬地离开了弘德殿。
随后,汪直加快了脚步,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西厂衙门。
片刻后,数十骑西厂番子,簇拥着汪直,奔向城门。
汪直要亲自去安陆,将王越给接回来!
……
在汪直离开西厂衙门的时候,谢迁也带着朱祐樘的中旨,来到了东厂衙门。
就在东厂衙门的刘瑾,看到谢迁之后,连忙迎了上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谢阁老,什么风把您都吹到咱家这东厂里来了?”
“咱家这东厂,不是您们最不想来的地吗?”
谢迁对待刘瑾的态度,不似徐溥那般倨傲,但也实在谈不上是什么友善的态度。
谢迁拿出朱祐樘赐的中旨,淡淡开口:“当然是陛下的这股东风了。”
刘瑾看到谢迁手中的中旨,脸色巨变,立刻收起了脸上的嬉笑,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撩开衣摆就要跪下。
谢迁瞥了他一眼,阻拦道:“刘公公等会再跪也不迟,先带本官去大狱里面吧。”
刘瑾脸色一僵,重新站了起来:“这是陛下赦免的旨意?”
“你说呢?”
刘瑾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带着谢迁来到东厂大狱里。
东厂大狱里,谢迁看到完好无缺的徐溥和刘大夏,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徐首辅,刘尚书,你们没事吧?”
“于乔,你来了。”
徐溥睁开眼睛,脸上是欣慰的笑。
刘大夏看到谢迁之后,也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在东厂的大牢里,要说心里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害怕,那是假的。
现在看到谢迁之后,刘大夏才算是真正的放下心来。
谢迁快步走上前,确认徐溥和刘大夏没收受什么伤后,才展开了朱祐樘的中旨。
“陛下有旨,徐溥,刘大夏,刘瑾听旨。”
三人脸色顿时一正,齐齐跪了下来。
“赦免徐溥,刘大夏二人,速与刘瑾一同入宫觐见。”
“微臣,奴才谨遵圣旨。”
念完中旨后,谢迁转头看向刘瑾:“还不快过来,给两位大人打开牢门!”
刘瑾阴沉着一张脸,极不情愿地上前打开了徐溥和刘大夏的牢门。
徐溥和刘大夏走出牢门,都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徐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冠,瞥了一眼刘瑾,表情不咸不淡:“这几日,还要多谢刘公公的关照了。”
“日后若有机会,徐某一定涌泉相报。”
刘瑾悻悻地说道:“呵呵,徐大人客气了,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陛下宣两位大人入宫觐见,我们还是赶快入宫吧,别让陛下等久了。”
徐溥和刘大夏却是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如何能够入宫面圣?”
“刘公公,东厂可有地方让我等梳洗一番?”
“等我们整理干净之后再入宫面圣,这样才不算失了礼数。”
“徐大人真是心细如发,考虑得如此周到。”
“东厂自然是有的。”
刘瑾对着身边的一个东厂番子,使了个眼色:“去,带两位大人去梳洗整理。”
“是,厂督大人。”
“两位大人,随我来吧。”
东厂番子带着徐溥和刘大夏。来到一个有水有铜镜的房间,谢迁也跟着一起走了进来。
徐溥让东厂的番子出去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徐溥,刘大夏和谢迁三人。
谢迁压低了声音,快速把发生的事情给徐溥和刘大夏讲了一遍,让两位尚书大人,做到心中有数。
随后徐溥才和刘大夏整理好了衣冠,和刘瑾一同入宫觐见。
弘德殿里,三人快步走到朱祐樘的面前,恭敬行礼。
“微臣,奴才,拜见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
朱祐樘看向徐溥和刘大夏两人:“你们知道安南进犯大明边境的事情了吗?”
徐溥点头:“微臣刚才已经听谢迁提起过了,安南实在可恶,确实是该给安南一些教训了。”
朱祐樘和徐溥刘大夏三人,都非常有默契地没有提到,朱祐樘将他们二人下狱的事情。
这件事,仿佛就这么过去了。
“徐爱卿,出征安南军队的粮草,就交给你负责了。”
“是陛下,不过北直隶附近囤积的粮草,在去年远征西北的时候,就已经消耗地七七八八了。”
徐溥斟酌着建议道:“所以这次的粮草,微臣建议就近从滇州,桂州和黔州三地筹措……”
“不!”朱祐樘立刻拒绝了徐溥的建议。
“滇州,桂州,黔州多山,耕地面积稀少,本身粮食负担压力就大,再继续抽调粮草的话,恐怕又要造成饥荒。”
“从蜀州,赣州和南直隶三地调粮吧,先筹五十万石粮草,即刻运往安南边境处。”
蜀州被称为天府之国,而赣州和南直隶则是鱼米之乡,这两地都是大明王朝的产粮重地。
由这三地筹措五十万石粮草,问题应该不大。
但是徐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是傻眼了。
“啊?!”
江南之地本就只有南直隶和浙州,赣州三个地方,朱祐樘一下子就点了其中两处,为军队供粮。
那这江南的地主豪绅们,损失也太大了。
徐溥连忙开口,还想再争取一下:“陛下,蜀州确实可以筹粮,但这南直隶和赣州……”
朱祐樘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别说了,就由这三个地方筹粮!”
徐溥见朱祐樘有些动火,不敢再劝,只能低头领命。
“是,陛下。”
“还有,刘大夏!”
朱祐樘突然一声大喝,将刘大夏吓得浑身一颤,心跳顿时加快。
“臣在!”
“永乐年间的安南故牍呢?!”
“给朕交出来!”
朱祐樘现在看到刘大夏就来气,语气里也添上了些许怒气。
要不是成化年间,这个奸贼把安南故牍藏起来不给汪直,说不定安南在成化年间,就重新回到了大明的版图中。
今天这场仗,也就不用打了。
刘大夏刚刚经过牢狱之灾,再加上他能出狱,也全靠大明与安南的战事。
所以此刻,刘大夏并没有再拒绝。
“回陛下,安南故牍就在微臣的家里,微臣明日就献上安南故牍,助大明军队,所向披靡!”
实际上,刘大夏能够如此痛快的交出安南故牍,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反而才是主要原因。
那就是朱祐樘只要了安南故牍,并没有要郑和下西洋的航海图。
至于其中缘由,则涉及到一个横跨数十年的巨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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