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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黄富全已不在乎生死,可面对孙强,他的心还是止不住地狂跳起来。孙强的脸色依然那么冷漠,那么深沉,那么让黄富全感到畏惧和恐慌。他不敢看这张面孔,不敢看的主要原因大概缘于孙强是那种正直而有威严的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永远至高无上。
孙强说:“我本来不准备来看你,但我还是来了,当然我不会劝你上诉。”
孙强心目中,黄富全并非像李涣等人吹嘘的那样有才能、很聪明。黄富全之所以能到副监区长的位置,只能说是这个畸形的权力和人情社会把他扶植起来的,是那群乌合之众把他给抬起来的,放在很显著的位置,把他扶上来时就已经准备把他推入罪恶的深渊。
孙强从兜里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黄富全,“抽支烟吧!”
黄富全说:“我不抽烟,在看守所这段日子,我对烟这东西没感觉了。”
孙强把点燃的烟递给黄富全说:“这恐怕是你最后享受人间烟火了。”
黄富全怔怔地望着孙强,双手接过烟,猛吸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
这些天,黄富全不停地在脑海中搜索能让他留在这个世上的欲念,可竟然没有任何让他生存下来的理由。想想刚走出学校大门时,心中充满了自信和自豪,内心涌动的奋斗欲wang不知有多么强烈,他发誓要成为监狱系统的骄傲。可后来他再没有往日的激情,自己生活在一个虚伪的面具后面。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发自内心,而是被强迫和怂恿,完全违背自己的意愿。
从宣布死刑的那一刻,黄富全就一直想为什么他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活出自己的风度和尊严,活得轻松自然,但他没想明白,始终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别人活得好好的,而他却要上断头台?十五岁那年母亲给了他一顿狠揍,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没敢忘记,所以,尽管他贪污受贿那么多钱,可他从没用它给家里添置一点儿什么,为妻子、孩子买点儿什么,更没敢为母亲孝顺点儿什么。他知道那钱很脏,脏得不能用,不能让肮脏的钱玷污了孩子幼小的心灵,可他妻子不理解,认为他在亏待她、虐待她,他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他没法给她解释。
此刻,黄富全似乎才真正明白自己是一个多么不称职的丈夫、父亲和儿子,他有很多年没和母亲在一起吃顿饭了,更甭提对母亲的照料,却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非亲非故人的身上……
想到这些,黄富全哭了,泪水像打开的闸门一样汹涌而出,鼻涕连着泪水,他哭得一塌糊涂。良久,黄富全抹了一脸泪水说:“如果我不承担一切,会是这种结果吗?”
孙强说:“你当了这么多年警察,对自己犯下的罪如何量刑应该比谁都清楚。但对判你死刑,我感到很意外,尤其是那段录像我感到很蹊跷,我听说那录像是李涣……”
黄富全打断孙强的话说:“孙处长,谢谢你的关心,结果我早想清楚了,我只希望用我的死来唤醒某些人的良知。”
孙强无奈地说,“我们工作组对检察院提供的证据颇为意外,而且这个案子却对化工厂一案只字未提,这其中是不是另有原因?”
黄富全说:“这是他们的阴谋。”
“我最后想问你一句,钱五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黄富全没有回答,眼睛中再次涌出一串泪珠子。
深夜,猫头鹰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那声音在风雨中勾魂般在耳边响起,黄富全依靠在床角,眼睛痴痴地盯着窗外,窗外一片黑暗。突然,黄富全飞快地跳下床,疯狂地擂击着铁门,歇斯底里地狂叫道:“开门,开门啊,开门!”看守所的民警冲过来,用警棒将铁门敲得“咚咚”响,一边敲一边呵斥,“黄富全,不准叫。”
黄富全依然敲打着铁门,呼喊道:“开门,求求你们开开门!”
看守把门打开了,黄富全突然跪在地上:“求求你们,给我带个信,让我见省监狱局的孙强,我有话对他说。”
“深更半夜你让我们去哪儿找他?明天再说!”看守说完,哐当一声将门锁上了。
黄富全绝望般地跪在那里,所有的遗恨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在心头狠狠地宰割,悲苦愁绪一如云雨弥漫了整个头脑。猫头鹰的叫声越来越明朗,似乎就在耳边,勾魂使者一样让黄富全有种渴求得到解脱的欲wang。
凌晨,风刮得凶,看守所院里汽车的马达声、摩托的排气声很响。在风的怒吼中,不时传出打开牢号的铁门声,与黄富全一块的众犯刷地仰起脸,铁网罩住的灯泡紧贴在高高的灰色的屋顶上。沉了一会儿,一串铁镣落在水泥地上,镣子拖拉在地上的沉闷响声,渐渐地四个、五个、六个……。
黄富全坐起身,对着墙双目紧闭,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身上出了疙疙瘩瘩的硬块。这时,走廊尽头隐约传来说话声,接着是“嗒嗒”的脚步声,黄富全的心像一个大杠子使劲的撞着,随着脚步声一次紧一次。锁“叭”的一响,铁门带着一种牙碜的长调张开了,闪出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黄富全顿时觉得全身仿佛微尘似的迸散了。
“黄富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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