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夕都有些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她低低地咳了一声,问:“你感觉还好吗?用过药了吗?”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帮你做个检查,好不好?”
陆沉舟还是望着她,好像在确认站在面前的她是不是真人一样,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我记得,大门是锁了的。”
程夕汗,点头说:“是锁了,不过我有密码。”
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翻身慢慢坐起,程夕注意到他的身体很虚,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也弄得气喘吁吁的。
她伸手想要帮他,被他甩开了手,硬撑着自己坐好,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休息了好一会,才有些疲惫地问:“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看完了,你走吧。”
“陆先生……”
他睁开眼,这会儿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眼神里是熟悉的疏离,就像她第一次看到他,在他满满都是审视的目光里,几乎让你以为自己就是一颗尘埃。
“滚!”他声气不高,带着疲惫的气音,“……脏了。”
程夕看了眼自己的鞋……好吧,进门的时候她忘记换鞋了,主要是,她根本没有看到鞋柜,又急于想知道他的情况,就没有注意这一茬。
知道自己无意中踩到了他洁癖的雷点,程夕十分抱歉:“对不起,我没有看到可以换的鞋……”
一只抱枕砸过来,和抱枕一起落地的,还有一支让程夕很眼熟的录音笔,枕头落在她脚边,录音笔却弹到她腿上,然后又从她腿上弹进了茶几底,她的声音嗡嗡地从那里面传出来,“小兔子偷偷喜欢上了一只小狐狸……”
陆沉舟发现自己失手误摔了东西,更是怒不可遏,“滚!”他喘着气说,见她不动,又一只抱枕砸了过来,其实如果手边能摸到其他的东西,程夕相信,他肯定也是毫不犹豫全都扔过来了。
他看她的目光很可怕,阴郁、沉重,前后也就是几分钟而已,刚进门时他身上的软弱好像是她看花眼一样,荡然无存。
而且他的失控来得很快,几乎是瞬间,他就爆发了,再无可砸的东西之后,他双手抱头,嘶吼:“滚!马上滚!”
程夕立马脱了鞋子,赤脚走过去,打算安抚他,他却用力甩开她,就算是虚弱着,陆沉舟的力气也不是她能抗衡的,还没靠近,就被他推了出去,差点摔倒。
程夕深吸一口气,正要再上前,门口忽地传来一声轻唤:“程医生!”
程夕回头,见是陆沉舟的爷爷奶奶站在门口。
她看了一眼痛苦抱头的陆沉舟,走出去。
门外不止陆家两老在,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其中一个已经上了年纪,应该是他们专程请来的。
果然,陆爷爷介绍说:“这位是中医院的谢医生,我们刚刚回去,就是专程请他过来的。”
然后又和谢医生说,“这是老蔡的学生,姓程。”
中医院内科有个很有名的老中医也姓谢,看样子就是眼前这位了,他是老前辈,所以虽然匆忙,程夕仍不失恭敬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您好。”
谢医生人也很和蔼,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因为场合不对,双方也没有寒喧。陆奶奶性子更急,程夕的招呼才打完,她就拉着程夕的手,低声而焦急地说:“怎么办啊,舟已经关在这里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傍晚过来的时候他还发着高烧,身上到处都是红红肿肿的,也不去看医生,也不让用药,还不让我们碰他,怎么办啊?”
程夕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病了的?”
“就今天,他公司有事找他,联系不上他人,就找到我们这了,我们到处找,才知道他生病了,把自己关在了这里。”
“我们想进去,可是他这个样子,合适吗?”
听口气,似乎过去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这一次,他们不但叫来了谢医生,也让蔡懿把她喊过来了。
程夕问:“他以前生病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行为吗?”
陆奶奶看了陆爷爷一眼,说:“……有。”然后又着急地解释,“他就是洁癖很严重,生病的时候尤其夸张一些,好像谁都不能碰他,谁碰他他都嫌脏。”
了解,生理性情感冷漠症患者,程夕看过的医书也有病人有类似的例子,她本来以为,陆沉舟大约能凭他的毅力控制一辈子,却没想到,所有的理智,能被一场病轻易摧毁。
这样一想,好像那天自己错的更离谱了,明知道他感冒了,也有过敏的现象出现,却偏偏被他刺激失态,最后对他所有的症状都视若无睹,就那么让他离开。
深吸一口气,程夕撩起袖子:“没事,我会想办法,至少能让谢医生帮他好好检查一下。”她说着看向站在谢医生旁边的几位同行,他们都很年轻,显然陆老爷子他们也考虑到万一陆沉舟不肯配合就打算用强,“我希望最好是不用你们帮忙就可以搞定,所以,请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陆老爷子等几人同时点头,程夕笑笑,转身推开虚掩着的门往里走,进去前,她抬起脚,把袜子都脱掉了——外面的走廊看上去十分干净,但是谁知道呢,也许陆沉舟就是会嫌弃。
程夕甚至把外套都脱了,她里面穿的是毛衣搭配同色系的开叉长裙,衬得她的身形特别纤细苗条,她一向很喜欢这套衣服,因为穿着既舒服又保暖,但这会,她却有点后悔了,因为,开叉的裙子,可能会有点不方便她的行动。
撩起袖子,她转身问:“你们有带吃的吗?”
陆奶奶赶紧说:“有,有。”话落,一个年轻男人提着个硕大的食盒走上前来,程夕打开看了眼,很满意。
她接过食盒,关上门往里走去,心理医生治病讲究无干扰和私密性,所以这个过程她没打算让人观摩。
陆沉舟已经不摔东西了,看起来也平静了下来,只是目光仍旧凶戾,程夕觉得,要不是饥饿和疾病大大削弱了他的体力,她怀疑,他很可能会暴起把不听话的她像扔垃圾一样地拎起来扔出去。
这时候,他估计已完全忘记了,他曾经和她说过,他想追求她,想要和她在一起。
她现在,在他眼里,或许只是一个细菌,让他嫌恶万分的人形细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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