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阳光,还没有什么热力。
今天是李林熙上任的第一天。此刻,他站在新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窗外发生的小闹剧,没有一点高兴劲儿。反而,他觉得闷热难当,浑身不自在。初夏的闷热,必然会迎来一场倾盆大雨,他知道。
他返身走到门口,对着隔壁办公室的门内说道:“何主任,请你过来一下。”
“嗯”,一个青春女子,娉娉婷婷地应声而来,对着自己甜甜地笑。她是樟树乡人民政府的办公室主任何芳,二十多岁,容光照人,戴着一付秀气的黑边眼镜,更加衬出她的肤色白皙。她看过他一眼之后,拿起瓷杯,放上茶叶,从饮水机那儿泡了热水,端过来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噢!心里有事,忘记泡茶了。李林熙从办公桌旁边的行李包里,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磨砂铁盒,回身递给何芳,“以后,在我的办公室里,只用我这种茶,你把那个茶叶罐拿走吧。”他在给她传递一个个性的信息。
“嗯”,何芳接过,看着手里的茶叶罐,印花的茶叶罐上,印着“茗茶”二个字。
“呀!龙井。”何芳打开茶叶罐,一看,一闻。这姑娘有些眼力,居然能够分辨出来。她抓出一撮茶叶,给李林熙重新泡上了一杯,分量不多也不少。茶叶经过热水的冲泡,散发出熟悉的芳香。
“泡二杯吧。等会,就让派出所李所长过来。”李林熙不想午休,他很想看看,派出所所长李汉闵、今天会给他上一曲什么样的开场白。
“嗯”,何芳第三次应着,转身出去了,带出一股很好闻的淡淡香风。
李林熙重新走到窗口边,看着楼下的院落。
这当儿,一个信息跳进来:
你在?我马上到。
许君宁的。
李林熙回了一个短信:
喏。热烈欢迎!少校同志。
许君宁的行事作风,李林熙太熟悉了。他在敞开的窗口,一边感受着阳光明媚的夏日,一边心事重重地看着门卫的方向。
很快,就听到门岗那边有了响动。
“啪”的一声,门口有二个保安,行了一个军礼。中规中矩的部队标准。
“首长好!”小伙子内力十足,声如洪钟,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退伍兵。
“我找李林熙。”
一个熟悉的身影,妖娆的身形。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少校,穿着合身的夏常服,彬彬有礼地回礼。
“书记今天刚刚到,我带您去。”那一个高个而精干的保安倒是懂事,微笑着指向李林熙所在的办公室。
“不用。”
少校许君宁,人如其名字,气定神闲。
她看了看李林熙的窗户,看到他在挥手致意。她这一路走来,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线。
“女兵!“,”女军官呢。”毕竟不常见。毕竟是乡下。
围观的人们暂时忘记看闹剧,都向她投去好奇的目光,羡慕地数杆杆、猜格格。少校向左转过身,没有理会旁人的评头论足,径直穿过院子,上到二楼。
“首长好!”
李林熙迎到走廊上,握住她的手。
“你好!中尉。”
少校螓首浅笑着,目光淡定。他们从走廊上转进办公室。
李林熙心想:差不多一年未见,她能够在自己上任的第一天,抽空来看我,实在太高兴啦!
只是,这李汉闵什么时候过来。最好晚点来。
郁闷!想着曹操,曹操也到。
“笃笃”,响起了敲门声。
门开着,李汉闵已经站立在门口。
“呀哈,茶都泡好了?”
这时间真寸。来不及多说什么,许君宁跨到沙发旁,坐下。
端起瓷杯,轻抿了一口。
她嫣然一笑,调整了一下姿势,在单人沙发上坐定,大方而优雅。
李林熙哪敢说这茶是给李汉闵预备的。
“进来。”
这李汉闵,这么快就来了。
“书记,您有客人。”
派出所所长穿着得体的警服,做出欲进欲退的样子。李林熙明白,他在等自己给出明确的态度:
“进来说。自己人。”
何芳跟着出现在门口。
“我来。”
李林熙起身泡茶。
见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何芳瞄了一眼,悄然离去。
“请坐。”
李林熙泡好茶,端过去,放在沙发中间的实木茶几上。
“谢谢!”
李汉闵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落坐,旋即欠欠上身,以示礼节,以示客气。
“这是我原来在北京服役时的战友,首长,兼教官,许君宁、同志,特意过来看我的……这是派出所所长,李汉闵。”
李林熙强调“同志”,递给他一支烟,就势倚坐在办公桌边沿。
“您也是我的上级呢!军衔比我那时高……欢迎欢迎。”他们握手寒暄。
李林熙努力地把目光渐渐从这个很有仪式感的女军官身上移开。
“还是龙井,不错。”他们俩吸烟,少校表示不反对,只管品她的茶。
“说说吧。这谁呀。”李林熙轻描淡写地用手指了一指窗外的方向。
李汉闵直说,“在门口嚷嚷的这个人,是他偷了您的包。”
之前,当他得知新书记第一天上任就丢了手包,晓得事情的严重性,马上打电话到所里。
必须立即找到,直接带来。
很快,一个协警就有了消息。山门街也就这么大。
黄鼠狼不知道哪里有什么鸡?才怪。
“书记的包,在这胡大毛手里。”
接下来,李汉闵说,这个胡大毛呀,书记可能不知道,他是山门街上的屠夫胡小刚的儿子,从小弱智,有精神病,住过院。不是很严重,很少发病,他却把精神病当做护身符。
他读书只读了一册,智力却不止小学水平。很不安分。
有一次,他将一个司机砍了两刀,我们将他抓起来,送到县局。他在县局关了一星期,胡小刚把他在医院做的检查报告往上一递,最后,局里只得放了,口头警告。
他这下更加来神了,时不时手舞足蹈,走路像螃蟹,很臭屁。
唯恐天下不乱。他念着喇嘛吃狗肉,谁挨着他自认倒霉。
“包现在哪里?”李林熙不想听这些词。今日等着他去办的事儿,多了去了。
“包应该就在他那。”李汉闵分析。
就在中午,几个协警上门去取包。这胡大毛,一双手牵着两条大狼狗,装疯卖傻,又哭又笑,让人靠近不得。所以,有点棘手。
这人啊,从来不做啥正经事,偷鸡摸狗是常态,有时候干脆明偷。后来,他就被人利用了,东撞西碰的,为虎作伥。
“虎?谁?”李林熙不由好奇。
“秦根。”
他喝了一口茶,没心思品茶的味道,继续介绍情况:
这秦根,是樟树乡的一霸,在承阳县,乃至承阳市范围内,都很有名气。影响极坏,吓住了很多人,包括前几任的乡委书记。
他是我们承阳县县委书记秦秀的亲侄子。
秦秀书记呢,祖上三代单传,传到他这一代才有繁茂之势,他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
秦书记自己只有一个独生女,秦小晴,在县里组织部上班。秦根呢,是他哥哥秦树荣唯一的儿子。
“其它都好讲,繁衍不能再出问题”,秦秀书记这一代,已经无力再改变什么,自然把秦根视如己出,宝贝得了不得。
偏偏这秦根,自小就惯坏了,不大用心读书,却很有经济头脑。他打着自己亲叔父的牌子,到处承揽工程,不择手段地搞项目。
樟树乡唯一的沙砾码头,是当地一个很大的利益增长点,那就是他秦根开的。
包括医院,学校,只要我们县里有政府建设项目,除了他的云山建筑公司,别人拿不到。他从招投标,到疏通关系,统揽项目,几乎是一手遮天。
更大的问题是,他除了偷工减料、克扣工钱不说,还屡屡要求各个项目追加款项。我们的乡医院,就在原基础上追加了一百二十万投入,卫生局都想哭了,却奈何他不得,这人的确有一手。
他才不会买各领导、各部门的账。
在其它方面,他也存在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各种问题,大事不犯,小事不断。
我们管不了,也不好管。
如此一来,他成了一方的实力派,自视甚高,为所欲为,自认为是樟树乡的权力中心,政府只是傀儡而已。说实话,大家都是投鼠忌器,敢怒而不敢言。
如果能够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就是最佳结果了。
前任书记就是这样被他挤走的。
“这秦根,可能今天就是冲着您来的。我想,应该还有幕后指使,否则不可能这么不长眼,您上任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给您上眼药……如果不是您,别人还真不想到这樟树乡来。”
外地客商就更加不要说了。
这是虎患。老人们都这样说。
“秦根跟我作对?还有幕后指使?!“所长的这一番话,让李林熙有些吃惊,”我在来这之前,就已经有一点了解。这只虎……”
真不平静哪!李林熙的话还没说完、虎没蹦出,一连串的狗叫声,却在楼下、刺耳地传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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