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有什么事情,莫非事关重大。你缺钱了?还是得罪人了?这都是小菜一碟呀。”秦秀关切地问。他为官多年,深知官场里的路数,心机迅速运行起来,设想出了几个最有可能出现的端倪。
“哥啊,小晴爱上我啦!”一语既出。
碧海惊涛潮也生。
“啊?!”秦秀这泛红的脸上,像晚秋的黄昏天,表情丰富又多彩。他险些惊掉了眼珠子。
他手中的雪茄,难以把持,也跳落在水晶烟灰缸里。这一声啊字,涵盖有很多种信号,有惊诧,有犹疑,还有一丝丝掩饰不住的惊喜。一个字音,仿佛跨越了一年的节气,自惊蛰,到清明谷雨,自芒种,到立秋冬至。其中情愫,其中况味,只有他本人心里有个准数。
沉吟了半晌,秦秀缓缓夹起烟,抽一口,抬起头,望着李林熙,目不转睛,问:“有多久了?”
李林熙说了两字:“今天。”话虽简短,却可以听出,他的忐忑与焦虑。
秦秀“嘶”地吸了一口气,又三缄其口了。
“就是下午,她拉你出去买电脑?”秦根也惊呆了,他知道妹妹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是。就在帝苑,后面。”李林熙如实相告。
“啊……小晴主动的?”秦秀问了一句。刚问完,又后悔了。因为这等于白问了。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于是补充一句:“你的态度?允了,会怎样?不允,又会如何?”这才是关键。
李林熙用力吸了二口雪茄,再慢慢吐出连绵的烟雾,接着道来:“起初,我一直都叫她小侄女的,就想让她放弃这个敏感的想法。谁知,她不依不饶,猛打猛冲,还敢作敢当。不但没有打消这个念头,反而把我逼到死角……若是答应,就结婚。如果回绝,我们兄弟尴尬不说,她提出有二条,一是从此不相信爱情,二是恨我,一辈子。哪个承受得起。”浓烟翻滚,云蒸霞蔚。
“这就谈婚论嫁啦?你怎么回复?”秦秀像一个老道的中医师,一针扎得比一针深。
“我们有了婚约。”面对扎来的银针,李林熙没有闪避,也没有抵制。他希冀老中医能够探到病根,妙手回春。
“婚、约!”秦秀和秦根异口同声,目瞪口呆。秦秀把雪茄搁回到烟灰缸上,倏地站立起来。老夫瞧这脉相,蛮凶险的呢。
“我们以三个月为期,从今天算起。我除了二个条件不娶她,一是我不在这世上了,二是,我已成婚。”李林熙别无选择,只有坦诚而恳切地全说出来。
秦秀闻言,颓然跌坐在沙发上。
自己平常经常跟夫人琢磨着小晴的婚事。这孩子,秀外慧中的,条件也相当好,怎么就不想谈恋爱呢?哪晓得,这一爱,就爱得这样石破天惊!
“你是真心的?”秦根插嘴,问了一个秦秀不敢问的问题。
李林熙的态度,一直是真诚的。他诚恳地答道:“当然。是真心的。如果利用她,或欺骗她,都会伤害到她。这事情我岂能做得出来!小晴是个好姑娘,得妻如此,足以慰平生。这是实话。”
秦秀又沉吟了,复又拣起雪茄猛叭。
空气几乎要凝固了。
良久,秦秀才理出头绪来,理智地分析:“情合者听,故物归类,抱薪趋火,燥者易燃;平地注水,湿者先濡……小晴这孩子,真的任性。不过,我蛮佩服她的。她不效法张仪、苏秦的合纵连横,采取外结方式。偏偏喜欢上你,如张良友项伯,这是内结啊……说实话,你们俩,年龄般配,目前的条件相当,彼此又喜欢,关键是,我非常认可你。如果你们真的能够成就一段好姻缘,可谓天作之合,郎才女貌,会羡慕死好多人……非死即娶?这眼看着,是生结,弄不好,就是个死结呀!老弟,你是有智慧的人,当时可以通过了,到时总要面对啊。你跟我交个实底,你到底是怎么看的。”
“我现在已经处在风口浪尖,所以求计于哥哥。”哥哥两个字,现在叫出来,让李林熙感到一些异样。
他站起来,踱了几步,然后坐回沙发上。
室内除了寂静,就是沉默。
秦小晴的剑挽梅花,难住了屋内具有顶尖智商的三个大男人,令他们进退维谷。
而她自个,却跟几个闺蜜一边慢悠悠地品茶,一边听王珏讲故事:
古时侯有一农夫,秋收时不慎将一口袋高梁倒入水缸中,数日后缸内飘出异香,农夫惊诧。这时,过来一仙风道骨的长者,告诉农夫,你缸内要出琼浆玉液了。但是你得按照我吩咐的去做。农夫忙问,如何去做?长者说,明天你要想法找到三个人,每人给缸内滴一滴血,方可。于是,第二天一早农夫在大街上等人。一会儿,过来一个文人,风度翩翩,农夫说明所求之事。文人慨然应允,给滴了一滴血。时近中午,又过来一个武将,也给滴了一滴血。下午,路上一直没人,等到酉时,天已昏黑。过来一个疯子。农夫无奈只好让疯子滴了一滴血。此时,缸内突然飘出奇异的香味,尝之,醇香溢口,清凉甘冽。农夫于是在缸上做个记号,写了个酉时的酉字,点了三个点,意思是那三个人的三滴血,于是就有了酒字。时至今日,喝酒之人,一开始文质彬彬,是享受那个文人的气质。喝到中途,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表现的是武将的风范。喝到最后,语无伦次,体面全无,就是疯子的那滴血作怪的……
大家笑做一团,纷纷倾倒于这种对酒的生动诠释,“哈哈,不晓得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蛮有味。”小晴笑嘻嘻地说。
她哪里领会到,屋内的个中滋味。
秦秀自言自语,“三月为期,非死即娶……墙角,数枝梅……”
最终,李林熙打破了沉寂。他把目光从顶灯处收回,调整了一下有些松懈的坐姿,说出内心所想。
“合而不结者,阳亲而阴疏,事有不合者,圣人不为谋也……唉!感情这事情,太复杂了,没有哪个能够表现出睿智贤达。真的跟小晴喜结连理,倒是好事,不足为虑……可是,她明明知道,我跟许君宁已经苦苦相恋八年了,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那一头,还有李冬,秦根也知道的。我跟李冬既是青梅竹马,又有伯父的临终托付,已经先入为主……本来就是特别艰难的抉择,小晴她这横插一杆,我如何举得起这一副千斤杆铃呀?稍有不慎,就会犯主观大害的错误,闪了腰子事小,必然害人害己……任凭是谁,也给不出最佳方案。神仙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用的是倒推法。
女为悦己者容。只有何芳,她自始至终没有跟自己主张婚姻,应该不会影响到结果。
“老弟的意思是,把解答权交给时间?听凭天意……也只能如此了。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忌是庸才……你好好待她吧。她是一张白纸,只要不写满伤痛,都不会影响到你我的感情的……不说了,观棋不语真君子,我们就当做什么都不晓得。”
说完,秦秀释然了。
嗯!明白。
“真正美好的感情,应该经得起诱惑,守得住平凡,任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独饮,纯粹而专注。只有这样的情感,才能有始有终,滋养一生。”
这是秦小晴后来发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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