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星雅和郭伟全面面相觑,如果说关允骂退达邵靠的是辩才,吓走陈大头靠的是冷静出手,那么他对陈茉莉说的一番话似乎就不伦不类了,到底是讲大道理还是什么?再说既然陈茉莉已经冲了进来,关允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劝退她?
风起
关允只是淡定地看着王车军的背影消失在县委大院的门口,转身向西而去。他收回目光,淡淡地一笑,和刘宝家、雷镔力、李理三人一起进秘书科。
“真过瘾!”刘宝家意犹未尽,摩拳擦掌,“要不是李永昌在,我刚才还得好好收拾王车军一顿。什么德行,敢冲关哥乱喊乱叫,反了他了?一条疯狗!”
“疯狗乱咬人,被咬一口,说不定被咬的人也会得狂犬病。”关允想起老容头的话,问道,“两个人,一个左胳膊上文了青龙,另一个右胳膊上文了白虎,是谁?”
“万龙和万虎。”李理立刻想了起来,“一共四个人,是堂兄弟,还有万鹰和万豹,号称什么万家四雄。”
“我知道万家那四个小子,是王车军的远房亲戚,打架的本事稀松平常,就是敢硬碰硬,出手狠,在县城老街也有点名气。不过他们可不是什么四雄,顶多就是四头狗熊,哈哈。”刘宝家不无讽刺地说道,“怎么了关哥,四熊想惹事?”
几人说话时,温琳和金一佳正在一旁埋头核对账目,不理几人。不过越听越觉得刺耳,金一佳就忍不住了:“能不能别成天打打杀杀的,难道除了暴力,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
几人一脸愕然地看向金一佳,好像她是外星人一样。
温琳拉了金一佳一把:“一佳,你在大城市长大,不知道小地方有多乱,以前严打的时候,孔县枪毙了不知道多少人。现在县城大大小小考不上学又没有正式工作的半大小子,除了打架闹事就是闲逛,你和他们讲道理,还不如对着猪唱歌。”
“对牛弹琴让你改成对猪唱歌,温琳,你太有才了。”金一佳乐不可支,又对关允说道,“不管你了,随便你怎么折腾,我相信你有分寸。”
“你别太高估他了,有时候他也和毛头小伙子没区别。”温琳飞了关允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脸颊忽然飞红。
金一佳问道:“关允什么时候和毛头小伙子没区别了?”
温琳低下头,假装没听见金一佳的话。停电的夜晚,在关允的单身宿舍,当他压在她的身上的时候,不是欲求不满的毛头小伙子又是什么?当然,这样的事情可不能说出口,温琳急忙咳嗽一声,用手一指一个数据:“一佳,你看看这里是不是有问题?”
“这个账目乱得一塌糊涂,问题不是一般的多,直接把账目交到纪委,绝对一查一个准。”金一佳扬了扬手中的账目,“哎,关允,要不要我帮忙把账目递到市纪委?”
关允忽然眼前一亮:“你有渠道?”
“小事一桩。”金一佳一脸得意,“不过我可事先声明,如果递交账目打乱了一号二号的部署,我概不负责。”
也是,关允顿时又冷静了下来。金一佳确实不简单,在对全局观的把握上,基本上只有关允可以和她并驾齐驱,其他几人和她一比都差了不少。
也确实,在李永昌最终命运走向的问题上,冷枫和李逸风肯定都有自己的打算。最终想让李永昌走到哪一步,二人应该已经达成共识,相信冷枫去省城和李逸风去市里,在推动李永昌最终命运的结局上,目的相同。如果关允横插一手,说不定会引发不必要的意外。
“等下再说。”关允先将账目的事情放到一边,和刘宝家、雷镔力、李理三个人来到外面,四个人聚在一起说了半天话。
关允说,刘宝家三人边听边连连点头,尤其是刘宝家,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最后李理说道:“关哥,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随后,刘宝家三人就迅速离开了县委。
回到秘书科,关允对还在埋头查账的温琳和金一佳说道:“等下账目查清了,列出所有的漏洞,交给我。”
“你不想上交到市纪委了?”金一佳笑眯眯地问道,“又想通了?”
关允老实地点头:“想通了,我只负责将最终结果交给冷县长,最后怎么处理,是领导的事情。”
“算你聪明。”金一佳莞尔一笑。
关允也笑,又说:“对了,一佳,我晚上还有事情,就不能陪你了,让温琳陪你,行不行?”
“为什么?”金一佳一愣,直直盯着关允的眼睛,片刻之后她又好像想通了什么,眼睛狡黠地转了一转,“好呀,没问题,没有你在旁边碍事,我正好可以和温琳说说悄悄话。”
关允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出了门。出来后,他特意绕到李逸风的办公室前看了看,见房门紧闭,应该是李逸风和李永昌的谈话还在继续,就来到冷枫的办公室,拿起电话打给冷枫。
“县长,最近孔县发生了一些事情,您要是方便的话,我向您汇报一下。”
“你说吧。”冷枫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我正好有时间。”
人在省城正推动李永昌最终的命运,还有空闲时间听他汇报孔县局势,胜若闲庭信步,关允心里就更加笃定了,冷枫的省城之行,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关允将孔县的大事小事精简地向冷枫汇报了一遍,尤其对金一佳的高效农业的投资考察说得比较详细,又含蓄地一点李逸风对高效农业的态度。
“我知道了。”冷枫没有直接表态,而是含蓄地说道,“孔县以后走什么道路,还真不好说……等我回来再说。嗯……冷岳是不是托柳星雅传话给你了?”
关允心中一跳。冷枫知道冷岳传话给他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冷枫直呼冷岳大名,而不是称呼冷秘书长。也许是冷枫一时口误,但不管原因如何都证明了一点,冷枫和冷岳之间的关系必定大有隐情。
“秘书长劝我留在您的身边。”
“冷岳就爱多话,当了这么多年的秘书长,还没有学会惜字如金。”冷枫不轻不重地点评一句,又说,“我最晚后天回来,事情差不多定了。其实,本来明天就可以回去,但夏德长约了我见面,就还得耽误一天。”
冷枫在省城的动向,自然不必向关允说个清楚,哪里有领导向下级汇报行程的道理?但冷枫偏偏说了,还点出夏德长的名字,固然与夏德长和关允之间的关系有关,也是再一次从侧面暴露出冷枫深不可测的背景。
哪里有一个堂堂的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要和一名小小的县长坐在一起对话的怪事?显然,夏德长非要和冷枫见面,而且听冷枫的口气还是郑重其事的会面,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孔县局势。
放下电话,关允想了一会儿事情,心领神会地笑了。他从冷枫办公室出来,出了县委大院,一路向东,步行十分钟,来到一处家属院,上了三楼,敲响了一家的房门。
晚上,温琳和金一佳一起吃了晚饭,温琳回家,金一佳非要送她,温琳还不肯,金一佳说:“我想到你家认认门,行不?”
“行吧。”温琳不好拒绝金一佳的热情,就带路向前走,“县城不大,从东头走到西头,也就是半个小时,从南头走到北头,顶多二十分钟。孔县一共有二十多万人口,县城常住人口才两万人,发展工业,确实基础太薄弱了。”
一边走,温琳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介绍孔县的情况。现在的她已经开始转变角色了,想多从金一佳身上学些综观全局的眼光,想从经济学的角度分析孔县的发展前景。
“不过说实话,温琳,平丘山的旅游开发,我认为会一切顺利,高效农业的投资,有可能会遇到阻碍……”夜色凉如水,夜风一吹,金一佳只觉身上微有冷意,不由后悔穿了紫裙子。紫裙子虽然可以衬托得她肌肤如雪——是关允说过的话,她怎么就这么在意关允的一句话——却有些单薄,冷风顺着双腿盘旋直上,让她打了个寒战,一下想起野外那场意乱情迷的肉搏战,不由一阵失神,脸上一阵阵发烫。
怎么了这是?金一佳有点怕了。
“怎么说?”温琳一愣,随即一想又想通了,“你的意思是说,李永昌一倒,李逸风和冷枫之间没有了缓冲地带,就得直接短兵相接了?李逸风主张工业强县,冷枫的执政思路是农业兴县,到时到底走工化业道路还是农业化道路,还得看李逸风和冷枫的胜负?”
“行呀,温琳,没看出来,你也挺有政治头脑,我总觉得你……”金一佳没好说出口。
“总觉得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是不是?”温琳大方地说了出来,又摇头叹息一声,“我一个女孩子在官场里,如果太聪明了,肯定处处被人提防。所以,不如有时装装傻,也算是为自己加一层保护色。”
说话间,正好走到一个拐弯处。从大路拐到小路,有一段百米长的路段,路灯坏了,四下一片漆黑,又没有一个人影,不免阴森吓人。
“这里好吓人。”金一佳声音微微颤抖。
“吓人就对了,不吓人,我们就不来了。”正好一阵秋风刮过,刮得地上的一堆树叶哗啦啦直响,一个沙哑难听的嗓音一响,黑暗之中,突然就出来了四五个黑影。
“原以为只有一个妞,没想到是两个,而且都够味儿,哥儿几个。今晚有大乐子了。”
四五人一分身形,团团将温琳和金一佳包围在正中。
激战
金一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温琳也是吓得一阵寒战,她一向自以为胆大泼辣,但真遇到被坏人包围,还是心惊胆战,况且黑暗之中的几个坏人都蒙了脸。
每个人都用一条手绢围住了眼睛以下的部分。小时候,温琳没少和伙伴玩蒙面的游戏,当时只觉得好玩,现在却是怕得不行。几个人不但蒙面,而且手里还拎着棍子、绳子和麻袋,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送礼来了,是绑人来了。
真敢下黑手?
温琳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一个蒙着花手绢看上去有几分滑稽的人说道,“当然是绑架美女,当新郎官了。你长得不错,不过你归老大了,那个妞更好看,归我们兄弟几个了。”
温琳一下想起了什么,惊叫失声:“王车军,是不是你?”
人群之中,一个躲在最后的黑影身子轻微一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不过借助黑暗的掩饰,他又很快稳定了身影,眼神中流露出贪婪和欲望,不停地在温琳的山峰和腰间偷看,差一点就流口水了。
不过口水还没有流出来,就牵动嘴里的伤势,疼得他一咧嘴,差点叫出声来。
温琳忽然鼓足勇气:“你们都冲我来,和一佳没关系,让她走。”
“没门,别想好事。”花手绢笑得很淫荡,“她比你还好看,比你身材还顺溜,又是城市的姑娘,玩起来肯定有不一样感觉……”
“滚!”话没说完,金一佳一个耳光已经打了上去,正中花手绢的右脸。她出手又快又狠,花手绢被打个正着,由于用力过大,竟然打得花手绢原地打了一个转。
也一下打掉了脸上的手绢,让花手绢露出了本来面目,温琳一见之下惊呼出声:“万龙!”
原本王车军是想趁大乱之时绑了温琳,然后霸王硬上弓办了温琳,同时再黑了关允,到时孔县正好是乱局,谁也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市里风声再起,可能舅舅的政治生命真要完结了,而且才发生在县委大院的一幕,是他平生的奇耻大辱,让他怒火中烧,恨不得先办了温琳再掐死关允而后快。
盛怒之下的王车军失去了理智,决定提前下手,先办了温琳再说,等大乱的时候再黑关允。主意既定,他就招呼了万龙几个人一声,晚上就动手了。
没想到除了温琳之外,还有一个额外赠送的美女——金一佳。他也知道金一佳是谁,是关允的小姨子,都说小姨子和姐夫往往会有一腿,这么说,金一佳也算关允的半个女人?关允怎么这么有艳福,身边全是美女,真不公平。好,既然送上门了,一口气办了温琳和金一佳,虽然二人都不算关允的正牌女友,但也算给关允戴了绿帽子。
王车军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雀跃,今夜如果得手,那就值了。就算事发,到时找一个替死鬼就行了,整个公安系统的人都是舅舅的亲信,谁还能奈何得了他?
王车军越想越得意,正想到妙处,冷不防金一佳一个耳光打得万龙露出本来面目,他不由怒火冲天。臭女人,都这时候了,还敢嚣张,真当你是京城来的千金小姐没人敢动你?来到了孔县,一样得老老实实地被老子压在身下!
“咳。”王车军咳嗽一声,示意万龙几人别再磨蹭,赶紧动手绑人。才一咳嗽出声,不由想到他用咳嗽当成动手信号也是在学关允,更是心中无比屈辱,索性也不遮遮掩掩,冷哼说道,“动手,别磨叽了。”
“还真是你,王车军。”温琳听出王车军的声音,一扬手,一块砖头出手,准确无误地越过几个人,不偏不倚落在王车军的头上,“打死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王车军没想到都这时候了,温琳还敢动手打人。他被半块砖头击中脑袋,只觉得“嗡”的一声,差点眼前一黑昏倒在地,顿时感觉头上热乎乎的一片,伸手一摸全是血,他一下跳脚了:“温琳,你等着,一会儿我不把你收拾得哭爹喊娘,我就不姓王。”
万龙伸手就去抓金一佳,他色心大起,从未见过如金一佳一般千娇百媚的女孩。他抱着有便宜不沾是王八蛋的心理,伸手去抓的部位正是金一佳的双峰。
“臭流氓!”金一佳又羞又怒,怒骂一声,她后退一步,双手一分,抬腿就是一脚。
突然从黑暗中飞出一物,正中万龙的脸。由于速度极快,只听“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正面拍个正着,仔细一看,竟是一只皮鞋。
“谁他……”被一只皮鞋打脸,比被手打脸还可恨,万龙气得暴跳如雷,正要破口大骂,几个脏字还没骂出口,忽然肚子一疼,却是肚子上中了一脚。
正是金一佳一脚飞出,踢中万龙。
即使没有黑暗中的一只皮鞋飞出,万龙也躲不过去金一佳的一脚。因为金一佳一脚踢出的姿势十分专业,一看就是跆拳道高手。
一脚踢中,金一佳“嘿”的吐气一声,身子一转,又一脚踢出。这一脚踢得更狠,直接就踢在了万龙的脖子上,只听“咕咚”一声,万龙就如半截木头一样摔倒在地,眼见是昏迷不醒了。
万家四雄的头号人物万龙,一个照面就被对方一个女孩儿放倒,不但被人踢晕,而且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他还是什么四雄之首,四熊之首还差不多。
金一佳却是暗道一声侥幸,以她的身手躲开万龙的魔爪没问题,但要说她两脚踢晕万龙,以她的力气,她自认没有可能。万龙之所以被她两脚放倒,还是万龙先被黑暗中的一只皮鞋打得晕头转向,然后她才得以偷袭得手。
王车军被砖头砸得头破血流,万龙被两脚踢晕,形势变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剩下的万虎、万鹰、万豹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惊呆了。
不过片刻的惊呆过后,三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暴怒之下,万鹰和万豹亮出了弹簧刀,一步步逼近温琳和金一佳。
“放她们的血,反了。”
“对,弄死她们。”
温琳半截砖头打破王车军的头,是偷袭。金一佳虽然是跆拳道高手,但她毕竟是女孩,力气肯定不足。见寒光闪闪的弹簧刀在昏暗的夜色下映照出森森寒光,二人不由都怕了。
万虎拿着绳子一脸狞笑地来到了温琳和金一佳身后,说道:“主动点,赶紧背手让我绑了,否则刀子架在脖子上可不好玩,而且说不定我的手还会不老实……”
金一佳和温琳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绝望和恐惧。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闷哼,随后是拳拳到肉的瘆人的声音。而站在温琳和金一佳对面手拿弹簧刀的万鹰和万豹,一脸惊恐,似乎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一样……出什么事情了?温琳和金一佳一起回头看去。
身后的万虎已经倒在了地上,一个黑影同样蒙面,一只脚踩在万虎身上,一只肩膀上扛着一根警棍,他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对温琳和金一佳小声说了一句:“让到一边,等着看好戏上场。”
话一说完,他抬起脚踢中万虎的脸。这一脚踢得够狠,当即踢断了万虎的鼻梁骨,踢掉了万虎的门牙!
随即他如猛虎下山一样,挥舞警棍冲到万鹰和万豹面前,二话不说,沉着冷静地打出一棍。
万鹰和万豹双眼喷火,手中的弹簧刀一晃,就朝黑影的胸口刺来。盛怒之下失去了理智,一出手就是致命一刀。
黑影嘿嘿一笑:“来得好。”手中警棍一收,一棍正打在万鹰的手腕上,力气够大,万鹰的弹簧刀脱手而去。
与此同时,万豹的一刀也赶到了。黑影不慌不忙,后退一步,万豹的一刀就刺空了。万豹不甘心,又向前一步刺出第二刀,第二刀依然直指黑影的心脏……够狠,已经玩命了。
只不过可惜的是,万豹的第二刀才向前伸出半步,他突然感觉哪里不对,似乎是右边传来了呼呼风声。对,就是右边,不等他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目光稍微一斜,就看见一根手臂粗细的棍子突如其来从黑暗中伸出,正打在万豹右边的腮帮子上。
这一棍打得真结实,当然打得万豹半边牙齿全部脱落。万豹只觉得眼前一黑,右耳一阵雷鸣般的轰响过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万虎吓呆了,才知道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脑中顿时闪过一个惊恐的念头——无敌组合。他这念头才起,黑影的棍子就到了,一棍正中肚子上面,只疼得他虾米一样弯了腰,紧接着一只大脚又自下而上飞起,正踢中他的胸口,“咔嚓”一声,肋骨不知断了几根,飞出三米开外,再也动弹不得。
王车军倒也不傻,见势不妙,捂头就跑,才迈开脚步,忽然就一头撞在了一人的身后,感觉和撞在一堵墙上没有区别。他顿时心中大骇,就感觉双腿之间涌出一股热流,然后双腿一软,很没出息地瘫坐在地上。
心硬如铁
王车军被吓得尿了裤子瘫坐在地上,也不算完,来人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左右开弓,接连打了他十几个耳光。打得王车军牙齿掉了一嘴,头转得跟拨浪鼓一样,脸肿得和猪头没有区别。
等来人十几个耳光打完之后,王车军已经人事不省,像一摊烂肉一样瘫倒在地上。
但来人还是没有放过他,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腿之上。王车军虽然昏迷,但还是疼得**一声,显然是腿断了。
几人干脆利落,不到几分钟时间就将几人荡平,自始至终都是冷静而冷酷地出手,不发一言,也没有露出真面目。随后,为首者悄声对温琳和金一佳说了几句什么,三人就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温琳和金一佳对视一眼,稳定一下心神,二人也手拉手原路返回,不多时就隐没在远处的灯光之下。
随后,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几名警察将倒在地上的王车军几人架上警车。等警车一走,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甚至一场打闹都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除了满地的血迹和牙齿之外,谁也不知道就在刚才,就在这一处路灯照不到的角落,发生了孔县史上最骇人听闻的刑事案件。
不远处的一辆没有开灯的汽车内,坐着两个人。一名平头、帅气的年轻人面色淡然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另一个一身警服的中年人却是一脸冷峻,夹烟的手指甚至微微有些发抖。
“崔局,绑架、恐吓、侮辱妇女,还有持械伤人,这么多罪名罗列在一起,现在又要严打了,你说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年轻人脸色平静如水、冰凉如夜,淡淡的口吻和车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是他的语气冰冷,还是夜色冰冷。
崔玉强在孔县公安系统工作二十年,孔县再小,二十年间,他也见多了形形色色的刑事案件和民事纠纷,也接触过无数无赖、流氓和滚刀肉一般的人物,自认什么样的角色他都能应付自如。但今天,当关允敲响他家的房门,当他被关允拉到此处,坐在车内远远观望了一出精彩的演出后,他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撼了。
震撼之余,也被关允的冷静、冷酷和无情震惊了!
关允是他视线之内最让人看不透摸不清并且让人心底生寒的年轻人!
一个才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工作仅仅一年,就已经练成铁石心肠和不动声色,他真有这么厉害?崔玉强不承认也得承认,关允在县委坐了一年的冷板凳,不但没有从此一蹶不振,反而练就成了一身隐忍、冷静和一旦出手就是致命一击的本领。
不简单,这个年轻人日后必成大器!
崔玉强深吸一口气,回想起刚才刘宝家三人沉默冷静而无情的出手,下手之狠,动作之快,让他这个老公安也叹为观止。尤其是出手痛打王车军时,他都不忍再看。而关允始终冷漠地旁观,甚至没有一丝动容,就如观看一场电影而不是活生生的现实一样,就不由他不佩服关允的心硬如铁。
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只要认准目标并且永不放松,以后必定大事可成。崔玉强此时再看关允,已经不再是居高临下的目光,而是平等的对视,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畏惧!
是的,他心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胆怯。想想他虽然不如李永昌一样纵横孔县几十年,但好歹在公安系统干了十几年,在孔县大小也是一个人物,怎么会莫名怕一个毛头小伙子?开玩笑。
但又确实不是开玩笑,他是从内心深处冒出一股寒气。再仔细一想,崔玉强终于明白自己怕的是什么,怕的不是关允的阴冷——实际上关允是一个阳光大男孩,也不是刘宝家三人的狠手,再狠的出手他也见过,实际上让他心底生寒的是,关允明知道王车军要对温琳不利,还要故意设局让王车军跳进去,要的就是彻底毁掉王车军的前程!
再回想起上次有人暗中设计刘宝家三人一次,现在关允还了回来。但和刘宝家三人到派出所潇洒走一回不同的是,王车军这一次不仅仅是掉了满嘴牙断了几根肋骨那么简单,他的前途全完了。
不为别的,就为他得罪了温琳,对了,还有一个金一佳。
金一佳是谁?是来自京城的投资商,是大有来头的人物,是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高规格礼遇的贵宾!而王车军鬼迷心窍,不但想碰温琳,还想碰金一佳,现在正是李永昌落难的时候,王车军不好好夹起尾巴,反而还要张扬,不是自取其辱自取灭亡又是什么?
笨呀,蠢笨如猪,不,比猪还笨。
关允够狠,崔玉强心底深处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关允的出手也真是时机。他也听到传闻,李逸风从市里才一回来,就开始着手规划孔县的下一步了,都是官场老人了,谁还看不出来李永昌真要轰然倒塌?
王车军此时惹了关允,不是故意让关允拿他当垫脚石吗?崔玉强更想通了一点,关允之所以对王车军痛下杀手,不仅仅是为了一报私仇,也是为了点燃李永昌最后的怒火。由此,好让李永昌失去理智,做出失控的事情,从而让李逸风和冷枫抓住机会,好让李永昌的倒台更加彻底,甚至会让李永昌乘机被李逸风和冷枫连根拔起!
好一个冷静出手、用心深远的关允,崔玉强坐在车内想通了所有环节之后,只觉后背冷汗涔涔,手一抖,一段长长的烟灰掉落在了腿上,差点烧疼他。
好一手一箭双雕的出手!
崔玉强知道是时候站稳立场了,现在的关允不仅是冷枫跟前的红人,也是李逸风可以依仗的助力。关允的意思,毫不夸张地说,就是冷枫和李逸风的意思。
“万龙、万虎、万鹰和万豹,直接以绑架、故意伤害罪向检察机关提起公诉,借严打的东风,差不多就出不来了。”崔玉强一咬牙,他明知道万家四个小子和李永昌有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但现在不狠不行了,再不及时站对队伍,他的公安局局长的位置不保。
李逸风已经放出风声,要研究一下孔县的干部。李逸风上任之后的第一次孔县人事调整,必定是一次对李永昌班底的洗牌和调整,严格算来,他也是李永昌的班底之一,肯定也在清算之内。没有了公安局局长的宝座,他在孔县将没有立足之地。
将万家四个小子直接送上断头台,他肯定是往死里得罪李永昌了。但也没有办法,形势比人强。
“王车军呢?”关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王车军……”崔玉强犹豫了一下,蓦然下定决心,“王车军的情况我会如实向县委汇报,他毕竟是党员和秘书科通讯员,最终是什么处理结果,我服从县委的决定。”
好,关允心中大定,崔玉强彻底和李永昌划清界限,李永昌失去崔玉强这个最大的助力,今晚的事件,等于敲响了李永昌最后的丧钟。
“谢谢崔局。”关允就及时表露出热情和真诚,“王车军马上就不是秘书科通讯员,李书记说了,他的借调期满了。”
崔玉强心中一惊,好一个城府极深的关允,到现在才说出王车军即将被打回原籍的事实。如果他不是看清了形势,说不定也会被关允绕了进去。
不过,崔玉强心中又想明白了一个环节,官场上的风云变幻,都要自己在关键时刻看清方向,如果他事先还要被关允点醒,就白在官场混了二十年。都到现在了,他要是还沉迷在李永昌是孔县不倒的平丘山的幻想中,还嗅不到孔县风声大作的前兆,他就得自己请辞公安局局长职务,回家抱孩子了。
“冬冬的基础还不错,不过他考京大比较吃力,可以考虑报考人大。我的同学在人大任教,到时只要上了分数线,打个招呼,就保证能提档。”关允见好就收,说起崔玉强儿子的学习情况。
崔玉强一听关允在号称高官摇篮的人大都能说上话,顿时喜笑颜开:“要是真能上人大,关允,我可得好好谢谢你。”
“不用谢我,得冬冬自己努力才行,我只是在他快要上去的时候,轻轻推他一把,出点小力,出不了大力。”关允继续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
一瞬间就让崔玉强对关允好感大增,这个年轻人进退有度,爱憎分明,难得,实在难得。一时之间,车内其乐融融,关允和崔玉强有说有笑。谈笑间,孔县的局势已然悄然大变。
翌日,周一,孔县县城笼罩在一层秋天常见的薄雾之中。天一亮,县城的街头就开始忙碌了,卖早点、卖菜、卖鸡蛋、卖花生,各自出摊,人声次第热闹起来,县城的早晨,也在逐渐喧嚣的热闹中苏醒了。
和以往无数个早晨一样的是,早起的人们都到各自的常摊吃饭。但又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老容头的早点摊没有出摊。几个失望的熟客正结伴再去别家吃早饭时,忽然惊奇地发现,县委门前的大街两侧,有两股人流逐渐形成,至少有数百人之多,慢慢地汇聚一处,赫然聚集到了县委的门口!
利益点
周一一早,关允比往常提前一个小时来到秘书科,他早,温琳更早。等关允推门进去的时候,温琳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收拾好了自己的全部东西。
秘书科打扫得干干净净,茶杯中的热水正冒着热气。桌子也擦得一尘不染,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温琳的私人用品。
“要走了,最后一次为秘书科做些事情。”温琳有三分伤感四分不舍,不过说话时却是轻松的口气,“以后你再睡觉的时候,就没有人偷看你流口水了。”
关允摸了摸嘴:“绝对胡说,我睡觉从来不流口水,除非梦到了美女。”
“你呀,真有出息。”温琳眉开眼笑,慢慢凑了过来,轻轻地踢了关允一脚,“再踢踢你,感受一下欺负你的快感。”
“弄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孔县才多大?想见你还不容易?”关允老老实实地挨了温琳一脚,嬉皮笑脸地说道。此时的他和昨晚的冷酷无情判若两人,如果让崔玉强见了,肯定会惊掉大牙。
此时,关允嬉笑的神情才和他的年龄相符。
“那不一样,以前是天天见你,抬头不见低头见,见到不想见,见到烦,还得见。以后要是想见你,要么我跑县委来,要么你去平丘山,还是隔了距离。”温琳低声说道,又飞快地打了关允一下,“再打你一下,解解恨。”
“昨晚的事情,吓着你了,都是我不好。”关允知道昨晚温琳吓得不轻,她后来没有回家住,和金一佳去了宾馆,“不过引蛇出洞,才能一下打到七寸,打到毒蛇没有还手之力。以后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县城的大街上卖弄风骚了,谁也不敢再招惹你。”
“去你的,什么叫卖弄风骚?真难听。应该叫我的美丽我做主……我长得好看怎么了,好看也有错?我好看又不是让别人看,是为了让我和我喜欢的人看。”温琳近乎自言自语,其实也是说给关允听。
“一佳怎么样了?”关允没想到金一佳是跆拳道高手,虽然他自认安排得万无一失,不过由于金一佳的意外出手,也差点出了差错。
不过还好,金一佳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儿,在关允暗示让温琳陪她时,她就大概猜到了什么。只是有一点让关允心中隐隐担心,他和金一佳认识时间才多久,怎么和她之间的默契不但远超了夏莱,甚至就连温琳也无法理解他的暗示,金一佳却能马上心领神会,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佳没事,她在睡懒觉,说是要睡到下午才起床。她还说你估计今天没空理她,让我下午陪她。还有,流沙河大坝的账目已经理清了,漏洞太多了,有几笔资金明显是被挪用了,只要查,保证能查到李永昌和王车军身上。”
金一佳够聪明,知道昨晚的事情一起,今天会出大事,她索性就睡起大觉,倒也落个自在。
“好,我向李书记汇报一下。”关允本来是想将账目的事情汇报给冷枫,但以现在的情形来看,等不到冷枫回来了。事不宜迟,宜速战速决,或许账目问题递交到李逸风手上,还可以派上用场。
正要出门,门一响,金一佳款款走了进来。关允一愣,惊讶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县委门口有人聚众闹事,我不来凑凑热闹,就太可惜了。”金一佳笑意盈盈,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了关允几眼,“够狠,够有手腕,我现在越来越佩服你了。”
关允假装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问道:“聚众闹事?是想引发群体事件吧?”
“你说对了,群体事件闹大了,责任重大。我来就是想特意提醒你一下,现在正好冷枫不在县委,群体事件如果解决不好,会背一个政治污点,这可是一个让孔县彻底洗牌的大好时机。”金一佳还在笑,不过已经由刚才的俏笑变成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关允心中大跳,金一佳刚才说他够狠够有手腕,自然是指昨晚对付王车军几人的一手引蛇出洞的布局。但刚才她的一番话却让他明白,真要论到政治上的翻云覆雨,他有可能还不如金一佳下得了狠心!
金一佳的话是在暗示他,如果他运作巧妙,乘机让群体事件闹大并且暗中推波助澜的话,不但可以一举将李永昌彻底埋葬,还可以因此连累李逸风的政治前途。而冷枫就可以借势抓住机遇,让李永昌的倒台也成为李逸风政治生命的滑铁卢。
谁都清楚,群体事件必定是李永昌的手笔,是他孤注一掷的最后的张狂!而此时冷枫正好人不在县委,群体事件如果酝酿成流血冲突,或是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固然李永昌会背负一个大大的处分而轰然倒塌,李逸风也会因为处理不当而首当其冲成为第一责任人。背负一个政治污点还是轻的,闹不好蒋雪松一怒之下借机会将李逸风就地免职!
李逸风被免的话,冷枫必定可以顺势上位。毕竟孔县不可能拿下一个三号,免掉一个一号,再撤换一个二号。真要这样的话,孔县就完全乱套了。
金一佳……关允不认识一样盯住金一佳秀美的脸庞,从她青春美好的容颜上,任谁也看不出她心深如海。而且,她的一双美目如一泓秋水,盈盈一水间,怎么看怎么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怎么就长了一双拨云见日的慧目,一语就道破了孔县大乱之中的利益点。
乱中取利,绝对是每一个官场中人必备的智慧之一,没有乱中取利的眼光,很难走到很高的位置。关允不是没有想过在李永昌大举闹事的时候,乘机也将李逸风拉下马,但他只是念头才起,就被自己否定了。且不提李逸风一心扑在孔县上为孔县呕心沥血的付出,就是李逸风现在对他的态度以及他和瓦儿的关系,关允就下不了狠心拖李逸风下水。
但政治上要不得半点温情,或者说,感情不能代替政治。如果真从孔县今后发展方向的大局上考虑,冷枫主持孔县的全面工作才更符合他的利益。
诚然,李永昌悍然发动最后一击,并不是他没有政治头脑,也不是他丧心病狂,而是昨晚的事件深深地刺激了他脆弱的神经。同时,市委关于他的处分决定应该已经敲定,他自知一切无望,不如破罐子破摔,既想临死反扑一下拉李逸风下马,也想含蓄地告诫市委,就算他下了台,孔县也会是他的天下,谁也别想把他连根拔起。
当然,关允还清楚一点,李永昌煽风点火引爆群体事件,估计也有想趁乱黑了他的意思。王车军被打得不成人样,万家四雄真成了万家四熊,李永昌不气得个半死才怪。
也得承认,李永昌临死之前的最后一次反扑,看似莽撞,其实手段辛辣而歹毒,相信李逸风此时也正在大为头疼。毕竟,受到正面冲击的人是他,冷枫不在县委,处理不好,所有的责任都得由他背负。
“想好怎么办了没有?”金一佳见关允沉默半天一言不发,就知道关允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就趁热打铁,“我从各方得到的信息综合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孔县只有在冷枫主持全面工作下,才能走农业兴县的道路。如果冷枫还是二把手,高效农业的投资就有可能会黄。”
金一佳是在逼迫关允暗中出手推李逸风下马,她年纪不大,在涉及自身利益时,决心却是非同一般的大,而且出手毫不留情,有大将之风。相比之下,关允不免自问,自己是不是太优柔寡断了?
蓦然,他下定了决心:“想好了。”
“怎么样?”金一佳眼睛大亮,期待关允的回答称她心意。
“不怎么样!”关允若无其事地回敬金一佳一个无辜的眼神,“我是好人,请不要教坏我。”
“你……”金一佳气坏了,抓起一本书就扔向关允,“你就是一个大笨蛋,优柔寡断,错失良机,是不是因为李瓦儿才让你下不了手?如果真是的话,你就更是一个不分轻重的蠢蛋。”
关允无语了,一伸手接住书,金一佳发作起来也够凶。不过他心中主意已定,不再受金一佳的想法左右,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不理你了。”金一佳真生气了,将头扭到一边,“从现在起,你不许和我说话。”
不说就不说,关允现在还真没空和金一佳说话,外面已经传来人群叫嚷的声音。秘书科离县委大院的大门虽有一段距离,但依稀可以听到人群此起彼伏的高喊。
“李永昌书记是孔县的明灯,是孔县人民的救星,孔县不能没有李书记!”
“留下李书记,还孔县一片蓝天!”
“李书记,人民的好书记,孔县的好书记,孔县人民永远缅怀你……”
听到最后一句,关允差点笑喷了,李永昌还没死,缅怀什么?不过他还是忍着没笑出来,正要出去看看,门一响,柳星雅进来了。
“小关,快,李书记找你!”
孔县的基石
关允拿起账目紧随柳星雅身后,出门向西,路过内门的时候,见门口已有数辆警车警灯闪烁,横在大门口,挡住了人群。而人群群情激奋,有人要爬上警车,试图冲进县委,崔玉强亲自指挥警察阻拦人群,眼见形势有失控的迹象。
“何必这样呢?”柳星雅忧心忡忡地看了门口一眼,说道,“其实市委已经很照顾他了,安排他到人大担任常务副主任,而且等明年三月两会过后,还会扶正,解决正县级,也算他在孔县辛苦几十年的安慰。现在这么一闹,让市里也很尴尬,尤其是蒋书记,说不定还得再拍桌子。”
柳星雅的话意味深长,再拍桌子的说法显然是暗指之前蒋雪松已经拍过桌子,关允就试探着一问:“让李永昌到人大,是蒋书记的意思?”
柳星雅没有隐瞒,微一点头:“听说呼延市长主张拿下李永昌,蒋书记不同意,说是李永昌劳苦功高,为孔县工作了一辈子,最后一下倒了,会寒了许多孔县本土干部的心。他力主让李永昌先到人大过渡几个月,明年人大主任退下,由李永昌接替,也算是就地解决正县级待遇。当时许多人不同意,有过半常委附和呼延市长的提议,结果蒋书记盛怒之下拍了桌子,才力排众议,定下最后的基调。”
好一个蒋雪松,戏演得挺足,关允心中更加摸透了蒋雪松的脉搏——除了有他和蒋雪松正面接触的深入了解之外,也有老容头点醒的功劳在内。其实蒋雪松并不一定非要保下李永昌不可,而是在演戏给黄梁市的三大宗姓看,特别是一句“会寒了许多孔县本土干部的心”,肯定会让黄梁市三大宗姓听了十分受用,认定蒋书记是一个重视本土干部的好书记。
柳星雅的一番话终于让关允看清局势,李永昌不是蒋雪松的底牌,但也不是废牌,而是一张可以迷惑对手的诈牌。在处理李永昌的问题上,蒋雪松的出发点不是个人感情,也没有考虑李永昌的感受,而是通盘在为他的政治大计布局。
说白了,李永昌的个人命运无关紧要,他是半倒还是全倒,只看政治需要。
黄梁市的政治形势怎样,关允不得而知,也无从猜测三大宗姓在黄梁市有多么庞大的实力,更无从得知呼延市长和蒋雪松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和而不同还是各自为政。所以,关允就无从推测蒋雪松利用李永昌大做文章,借以和黄梁市三大宗姓势力保持和睦共处的策略是否真的有用。但不管有用没用,却是彻底搅乱了孔县的局势。
相信李永昌最后的悍然一击,必定会让蒋雪松大为恼火。不过恼火之余,蒋雪松也不会全无收获,如果有机会拿掉孔县两个不听话的一号二号的其中之一,也算是意外之喜。
但不得不说,万一事情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蒋雪松力保李永昌的举动,就落了别人的口实。再如果被政治对手充分加以利用,他说不定也会背一个用人不明的政治污点。
一切,就全落在今天事件的最终处理结果之上。
而关允还不知道,李永昌事件最终会如何解决怎样收场,他却没有选择地成为最关键的一个支点。也就是说,李永昌的命运、李逸风的前途甚至蒋雪松是否背上政治污点,一切的成败,全部落在他的身上!
眼见到了李逸风的办公室外,关允忍了一忍,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冷秘书长又是什么态度?”
本来这话关允不该问,市委领导开会研究的内容,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干部应该问的,一问,就越界了。但关允就是问了,也是他摸透了柳星雅的心思,刚才柳星雅详细一说市委会议的争论,就是有意要向他透露什么。
“呵呵,你倒是挺关注市里的局势。”柳星雅呵呵一笑,反问一句,“你真想去蒋书记身边?”
“我只是关心冷秘书长的态度,毕竟,冷秘书长对我也很关心。”关允巧妙地答道。
“冷秘书长提议调李永昌到外县。”柳星雅笑道,“听说没人附议冷秘书长的提议。”
没人附议就对了,冷岳明知李永昌不会离开孔县,却故意提出调李永昌去外县,不过是故意虚晃一枪的提议罢了,要的就是重在参与。他没有附和蒋雪松的提议,态度就耐人寻味了,历来秘书长明是市委的总管,实际上往往只是书记一人的总管。秘书长在重大问题上没有附和书记,冷岳这个秘书长当得很有意思。
抛开冷岳的问题,关允和柳星雅来到李逸风的办公室。
李逸风正在打电话,见二人进来,他捂住电话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不容乐观。”柳星雅微微皱眉,“人太多了,估计挡不住。”
李逸风一皱眉头,又冲电话里说了几句,对关允说道:“关允,冷县长有话要和你说。”
李逸风此时和冷枫通话商议如何解决突发情况,符合常理。但冷枫是什么态度就不好说了,多半会是置身事外,以人不在县委为由,让李逸风全权处理,他好袖手旁观。
关允轻轻地将账目放到李逸风的桌子上,接过电话,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县长,我是关允。”
“关允,刚才李书记向我通报了一下县里的突发情况,我很震惊,如果不是和夏部长见面,我现在就想赶回去……”冷枫微一停顿,又说,“一定要服从大局,听从县委的统筹安排,在李书记的指挥下,妥善处理群体事件。本着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的出发点,以稳定压倒一切的战略高度,将群体事件扼杀在萌芽状态。关允,你肩上的担子很重,现在县委中,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出面协调的孔县本地人,要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要勇于冲到前面,拿出力挽狂澜的勇气……不过万一形势失控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如果说冷枫开头的几句话是官话套话,明显是说给在场的李逸风和柳星雅听,那么最后一句话点醒了关允,就是很直白地暗示关允,在处理李永昌挑起的群体事件的问题上,他的重要性无可替代。关允现在就是李永昌携纵横孔县二十余年的余威试图一举冲垮李逸风权威的关键支点,他如果冲锋在前,抵挡住李永昌的冲击力,李逸风就会安然无事。如果他抵挡不住,李逸风说不定会被冲击得七零八落,而孔县局势也有可能岌岌可危。
关允一阵苦笑,他才多大,级别也低得可怜。但形势所迫,因缘际会之下,双肩羸弱的他,此时此刻竟然成了保证孔县局势不至于摇摇欲坠的最大的基石!
不过关允也听了出来,冷枫再三强调让他在李逸风的领导下服从大局,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冷枫既想让他力挽狂澜,不让孔县大乱,又暗示万一局势不可收拾时,要及时全身而退,然后将责任完全推卸到李逸风身上。
果然和他所料的一样,冷枫虽然人不在孔县,却准确地判断了孔县的局势,远在省城隔岸观火。不管孔县最终局势如何收场,他都可以坐收渔人之利,莫非真如老容头所说,官场之上,有官运一说?至少从眼下的形势判断,冷枫的运气确实比李逸风好上一等。
人,有时不服运气不行,如果今天的局面是冷枫坐镇县委而李逸风人在外地,就是完全不同的情形了,只可惜,偏偏就让李逸风赶上了。关允在刚才听了金一佳之劝,还没有下定决心要推波助澜借机拉李逸风下马,但接到冷枫电话之后,心中蓦然闪过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群体事件过后,李永昌必定轰然倒塌。李永昌一倒,出于平衡孔县局势的需要,市委必定不会让两个空降的一号二号完全掌握孔县,那么说不定李逸风和冷枫还要有一人会被调整。
与其到时赌谁会被调整,还不如现在直接拉下李逸风,省得到时赌输了就惨了。关允心思跳跃不定,目光悄然落在李逸风的脸上。
李逸风脸色阴沉,正看关允拿来的账目,目光中透露出坚毅之色。他见关允打完电话,就说:“关允,先由你、伟全和星雅出面协调一下,能劝退尽可能劝退,如果实在不行,我再露面。”
李逸风将关允排在第一位,显然是在暗示处理群体事件的核心人物是关允。而郭伟全和柳星雅,一个常务副县长,一个县委办主任,却全部成了陪衬,关允立刻感觉身上压力倍增。
关允理解李逸风暂不露面的考虑,如果李逸风现在露面,那么在谈判的时候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他先出面挡上一挡,也是缓兵之计,就点头说道:“我会尽力,请李书记放心。”
李逸风摆了摆手:“去吧,让崔玉强来我办公室一趟。”
关允和柳星雅走出办公室,刚和郭伟全汇聚一处,正要向外走,只听到外面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柳星雅和郭伟全顿时脸色大变,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好像爆炸的声音?
关允更是无比震惊,因为他听出了是什么声音,心中叹息一声,事情,还真是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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