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中,就算坠入万丈的深渊,心中依旧存着那一丝光明。”顾玺影眸光微转看向慕离笙这边,眼眸中漾起抹温和。
“知我者,莫若泽安。”慕离笙心下的惆怅也随之淡去,转而来的,话语中多了几分玩笑的意味,慕离笙笑了笑,轻抚着手中的匕首:“不知今日,泽安可否应我一事。”
“何事?”
“那就请,我的泽安,无论身处何地,历经何事,依旧存着君子之风,不被任何黑暗而吞噬。”心里依旧是干净的,不染尘世的尘埃。
做一个干净、温暖的人。
“我答应你。”顾玺影笑笑,牵过慕离笙的手往外而去,入目的是他那墨色的长发,和发上的玉兰发簪。
慕离笙笑笑,在心下暗道:“一定会的。”
约莫过了一盏茶,亭内独酌清酒的巫绮,复才见到慕离笙和顾玺影的身影。
瞧见他们交握着的手,面上一阵欣慰:真好,有少司命伴在慕姐姐身边,余下的日子不会太孤寂。
巫绮放下酒盏,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裙,朝慕离笙而去,面上恢复了素日般的沉静与柔和,不见方才的惆怅。
“慕姐姐,观你神色,应当是释然了。”巫绮话语中带着几分笑意,有些调侃地看着慕离笙和顾玺影交握着地双手。
“这酒很香。”慕离笙眸光往亭内的酒盏处略去,带了几分若有所思。
“它啊,是林大哥最爱的酒,只剩了方才那半壶,如今是什么也不剩了。”
“阿绮,我怎么觉得......”有种莫名的去意,让她有种不详的预感,像是有什么重要之物就要失去了,心下莫名恐慌。
她宁愿希望这是种错觉,她不想再失去了,也没有什么能失去了。
“慕姐姐,时候不早了,去看看我们此行最后的目的罢。”察觉到慕离笙的不安,巫绮率先开口道,朝顾玺影示意了一眼,那抹目光极为的深,让人难以察觉那当中的含义。
但唯有顾玺影知晓那目光预示着什么,巫绮将最后所珍视之物托付于他了,乃至于整个天下的存亡。
此次,他们必须赢。
思及此,顾玺影握紧了慕离笙的手,心下一片坚定。
“去何处?”慕离笙看着眼前的巫绮,不想去想巫绮目光中藏着的含义。
“始祖之地,那里会有,关于万蛊窟所有的答案。”慕姐姐,此生我道路的终点便是那里了,希望你能拿着我的那一份,替我勇往直前地走下去。
没有丝毫的畏惧。
走时,巫绮还看了一眼亭中的酒盏,眸中满是笑意。
是夜,比起以往的繁星如许,今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到处黑沉沉的。
一身着黑袍的男子,持着手中的武器闪入了慕离笙她们所处的那间暗牢。
待瞧见任务目标,那男子没有一句废话,手持利刃便朝巫绮的命门刺去。却未曾想被顾九迎了上去,直接在暗牢交上了手。
见来人,顾九面色一阵冷然:“来得刚好,我正想领教一下国师府的实力。”说完顾九手下的力道便加大了几分。
见此,那人也不遑多让,不肯退却半分,朝迎面而去之时,还不忘给巫绮身上划上一道口子。见眼前之人如此,顾九随即找到机会一脚将这人踹了出去。
而这边的巫绮感受到外界的冲击,手臂上一痛,双眸微垂连忙掀开了衣袖,待瞧见手臂上的伤口时,对朝她看来的慕离笙和顾玺影了然道。
“他追来了,我们得加快速度。”
说完,便领着慕离笙和顾玺影来到之前的大殿内,退后几步打开七星阵,急忙催促道:“慕姐姐、少司命快进去!”
巫绮眸光四下观察者,境内的动向,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听言,慕离笙拉着顾玺影赶紧钻了进去,阵法启动时顺带拉了巫绮一把,面上却没有几分担忧:想来有顾九和子虚在外边,也能撑上几许。
是了子虚,为免意外,她将那麻烦家伙也带来了。
须臾,一阵天旋地转,阵光一闪,他们便跌入了一个从未到过之地。
而后越坠越深,渐渐迷失了意识。
......
曾经有人说过,陷入黑沉中的人,待再一次睁眼,见到的将是一个充满着血腥杀戮的世界。
那个世界会碾碎所有的美好......
慕离笙感觉她正漂浮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海中,铺面而来的是海水的腥咸,和无尽的窒息感。
她想睁开眼,想挣扎,努力了许久,意识依旧是黑沉的,窥不得一丝天光。
在这时,她仿佛又看见了曾经那个,弱小而无助的自己。被关在暗不见天日的茅厕内,害怕的缩成一团,现已入冬日,身上单薄破烂的衣衫,已不能抵御寒风。
全身上下伤痕遍布,那些伤有新的,有旧的。
鼻尖萦绕的是,让人窒息的臭味,她埋着头将自己缩进臂弯中,瑟瑟发抖。
耳畔除了风声之外,回荡的还有,那个既善良又软弱的女人的哀嚎声。
那个善良的女人,又在经历那大汉的毒打,从那女人将她从雪地里抱回来时,便如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起初那女人还会挣扎,到后来直接麻木了。
每当这时,慕离笙想做些什么时,都会同那女人一般遭到同样的毒打。
年幼的她什么也做不了。但就算如此,就算无力挣扎,那女人还是拼尽全力将她锁入茅厕中,让慕离笙保住一条命。
这样的日夜不知已过了多少日,多少年。就算在后面脱离了这一切,依旧是她驱散不去的噩梦。
终有一日,慕离笙有了力气,就在那个夜晚想将那大汉活活烧死时。
可是那夜,顾玺影出现了。
怎么说呢,那时,她觉得那男人挺碍事的,她并不需要他的救助。但那天就是鬼使神差的,依靠了他,想和他一起走。
每日梦回,慕离笙依旧会觉得当时挺蠢的。
更可笑的是,那男人居然以为可以控制住自己,愚蠢的认为,那时自己只能依靠他。
此生慕离笙有个最大的秘密,想必顾玺影至今都不知。
那就是,从一开始慕离笙对顾玺影确确实实动了杀心,并非因为爱,而是对顾玺影位子的渴望。
她仰慕强者,却也对杀死一个比自己强的人充满兴趣。
那究竟是何时生了情念呢,或许慕离笙也不知,或许是,当顾玺影第一次给她做胡麻饼时,那冷冽之中带着期盼的模样。
更或者是,每次入险境时,都奋不顾身相救时,嘴上说着利用,却甘愿用命来护她时。
或许这种子就这么种下了。
她自认不是个好人,也没什么慈悲之心。若非遇到他,或许此生她的心中都不会装有天下苍生。到最后竟想为了他走上......
那样的路。
这些,在之前的她看来都太虚伪了。
可人心,终究是善变的。
思及此,慕离笙不由在心下嗤笑一声。
而此刻,她的耳畔,却传来一阵悠远而亘古的嗓音,像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者。
“孩子,你终于来了。”
“你是何人?”
“吾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寻到自己的道了。”那老者笑呵呵地道。
“道,何为道?”闻言,慕离笙不由轻笑一声,眸中却无丝毫的疑惑。
“舍一人为道,舍天下人亦为道,万般皆是道,有舍才有得。”那老者意有所指的看着慕离笙。
他能看清慕离笙,而慕离笙却无法看清他,听及此,慕离笙眸色略沉了沉,那当中掠过抹晦暗。让人无法瞧见,唯有她自己知晓。
“那若不舍,又当如何?”
“万世俱灭,所有你在乎之人皆会化作尘埃,所有的爱恨将会全部湮灭。”
“他呢?”
“吾说了,一切都将湮灭。”
湮灭么,听及此,慕离笙不由笑了笑,只是那笑中一片空白,窥不见一物:若当真舍下,能换得他一世安康,也未尝不可。
其余的,慕离笙已不想再去想。
“我当如何做?”良久,慕离笙看向虚空之处笑道。
“孩子,时候尚早,你还可再想想。”只有历经所有苦难,才能迎来一片清平盛世。
那嗓音渐渐淡去,淡去时,慕离笙的窒息感越发的重了。
让她再也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慕离笙将要随着无尽的海水一同沉下去时,一双极为温暖的手,将她拉了过去。
她睁眼时,看见的便是一张满是关切的脸,满眼都映着她,面上一片担忧。
顾玺影此刻面色沉沉的,抱着她的动作也随即紧了几分。直到慕离笙睁眼才略松了稍许。
一开口,嗓音略显沙哑:“醒了。”
“嗯,还活着。”待慕离笙音落,便被顾玺影弹了一下额头,让慕离笙原本含笑着的眼,随即淡了下去,眸中尽显控诉。
“嘶-你就不知道轻点!”慕离笙有些吃疼地推开他,伸出手揉了揉红了一片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
“试一下,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嗓音冷冷的。见顾玺影如此,慕离笙瞬间不气了,眸中满是笑意。
她半靠在扁舟上,调侃道:“若我方才真没了,你待如何?”
“了结一切,与......与你重逢。”顾玺影并未说同慕离笙一起死,而是重逢,或许在他心中,眼前的女子并不会死,只是去一个他再也寻不到的地方。
而他就算倾尽余生也会同她重逢,他们之间不会有分离。
沉吟了许久,像是过了几个光阴,顾玺影复才抬起头,看向慕离笙,那眸中的神色让慕离笙看了有些动容,心下狠狠一痛。
她看着顾玺影的眸光,带着几分认真,与执着,让人看之为之一颤:“若你,穷尽一生都寻不到呢?”
“那就一直寻,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能寻到你。”
“傻子......”慕离笙有些自嘲地笑笑,垂在身侧的手,略有些颤抖,眸中含了几分笑意:“方才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仿佛一切都在昨日。
“我也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梦......梦中你在我面前挫骨扬灰。”顾玺影说及此,嗓音越发的低沉了,话语中浮起抹从未有过的颤抖,他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再无形间,已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再也无法握住。
“不会的泽安。”说着,慕离笙捧起顾玺影的脸,嘴角噙着几分笑意:“我就在你眼前。”
“对,笙笙,就在我眼前。”说完,他笑了笑,随即让慕离笙的手从她脸上放开,只是心下有些沉,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浮上他的心头。
他并不想让慕离笙看到,他不能让眼前的女子担心,他不应该有脆弱的一面。
见顾玺影如此,慕离笙也未再多说什么,她低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匕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二人一路上皆是漠然,途中他们只说了一句话。
“阿绮呢?”
“她进去了。”
“嗯。”一路,二人再无言。都在想着方才的梦境。那梦仿佛已走完他们短暂的半生。
浮现出的皆是,不想面对的过往。
在慕离笙的梦中,是同顾玺影的相遇相知,而在顾玺影梦中,却是慕离笙的挫骨扬灰。
......
一间精致绝伦的屋子内,白落笙躺在床上,面色一片颓败。
她被软禁了,被自己最为敬重的父亲软禁了。
雁生不想让她再同慕离笙接触,是以待那夜白落笙回房后,便派自己的下属守在了门外,不让她离开房门半步。
美其名曰,外面很乱,不安全,呆在这里是保护她。
一想到这里,白落笙就气,她气呼呼地在床上滚来滚去,越想心里越发的不服气。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用这套来哄我,爹爹若非你一没事就作妖,外面又怎会乱。”她愤愤地想着,心下满是对雁生的控诉。
与对那些无辜之人的愧疚。
一想到这里,白落笙就越发的气了。朝屋外守着的人愤然道:“来人,本小姐要如厕,还不快放本小姐出去!”话语中尽显素日的娇蛮。
“大小姐,半炷香前,您已去过净房。”门外的守卫听言冷冷道。
“本小姐不管,现在本小姐就要,你若敢不照做,本小姐一定会告诉爹爹,让他赏你一顿板子。”白落笙半是威胁道。
“小姐请便。”说完,外边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
说及此,白落笙不免觉得有些心累。爹爹手下的人,就像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软硬不吃,任她使进浑身解数也不动摇半分。
再这么下去,她哪有时间去找慕姐姐。思及此,白落笙不由叹了口气。
而后,不知她看见了什么,眸光不由一亮。对了,药粉,她还有师父留给她的迷药,只一点点,就可迷倒一大片人。
想到这里,白落笙便不再坐以待毙,那双大大的眸子中浮起抹狡黠:“哎哟,我肚子好疼,疼死本小姐了。”
说着,白落笙轻声下了床,掀翻屋内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
那声音极为的清脆,让屋外守着的人听之都心下一惊。
过了良久,见屋内再无白落笙的声音,那其中一人不由有些担心的道:“要不进去看看?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你我可担待不起。”
整个国师府的人都知道,白落笙是雁生的宝贝疙瘩,碰不得摔不得,要像菩萨一样好好供着。
若白落笙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承担不起主上的怒火。
“也好。”良久那领头人似是妥协了,有些无奈地推门进去,却未曾想铺面而来的细粉,直接将他和其余的人呛晕了。
待反应过来之时一切都晚了。
糟了,大小姐身上的迷粉怎么还有。
软禁之前,雁生便派人将她屋内的一起药粉都搜刮完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还剩下一些,就在慕离笙赠给白落笙的钗环内。
“小样,也想和本小姐斗。”见看守之人都倒下去,白落笙神气满满的往外而去。
屋外寒风萧瑟,木叶纷飞。都城还是以前的都城,仿佛这么些年都没什么变化,却什么都变了。
变得没一丝人气。
行了几瞬,穿过几个园子,便到了御花园,入目的是无尽的繁华与不同于外边的景致。
一切都那么的繁花似锦,金碧辉煌。
须臾,白落笙终于走到了假山处,是宫内的一条密道,能直通宫外。
就在这时,变故发生了。
白落笙不知触碰到什么东西,直接往下坠去。
直到跌倒一块冰冷的寒玉上时,她的耳畔复才响起一阵毛骨悚然的嗓音,听言白落笙身子不由抖了抖。
入目的便是一具冰棺,那冰棺中的女子俨然是婉听。
见此,白落笙心下一惊。
“落落想去何处?”
此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生寒的气息,让白落笙身上的每一处肌肤和骨髓都感到了寒意。
像是有一只早已蛰伏已久的野兽要将她,生吞入腹。
她不由睁大了双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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