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顾玺影这边。
厮杀并未停止,更随着时间的迁徙愈演愈烈。四处黄土飞扬,天边一片血红,刺眼的光让人睁不开眼。
顾玺影同往日一般身着一袭月牙白袍,剑眉星目,霜雪若竭的面容上,更添几分生人勿近之感。
晦暗的眼眸下,殷红的唇瓣紧紧抿着。而今他手里的折扇上沾满了血,和着他那血迹斑驳的白袍,只要风一吹变能让他后退几步。
“我就是你,你杀不了我。”半响,同顾玺影打斗已久的幻影,也感受到了力竭,略有些吃力的半撑在地上,面上汗如雨下。
那幻影看向顾玺影的眼神,也从之前的张狂变为了无趣。他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擦拭着脸上的汗珠。
“来战。”闻言,顾玺影淡淡道,没多余的废话,手中的折扇直直地朝那幻影袭去此举倒是用了三分力,如雪的寒眸容冰刀雪剑一般直射着那幻影。
见状,那幻影嘴角一抽也不由认命地迎了上去。只是他每一次出的招式和动作都同顾玺影一般无二,就连闪躲都像和顾玺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瞧起来颇为诡异。
“喂小子,我都说了你杀不了我,你这打打杀杀的有意思吗,还白白浪费体力?听哥的,留在这里,不要想着出去,出去了一定会后悔。”
那幻影说到此话时,依旧同之前那般漫不经心,仿佛无任何事能动摇他的心绪。但只要细细一看,便能知晓他那漫不经心下,掩藏的是何种悲伤。
他并非毫不在意,只是没有力气去在意了。现在的他是往昔也是未来。
之后所有的走向他一直都清楚,停留在这黄土飞扬之处,看过了今生今世。
“她还在等我。”说着,顾玺影看着四周飞扬的黄土和血红刺眼的天际,古井深潭般的眸子内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浅笑,那抹笑消磨了所有的寒冷。让天地间唯剩那抹微光:“若留在此处,我才会后悔终身。”
顾玺影知晓,这幻影为何不让他出去,他是他却只是当年的他,那个他在国破之日便被自己舍去,带着曾经的记忆与执念困在回忆的深处,只待特殊的时间才能从茧中挣脱而出。
“蠢货,你这样她会死的!”见顾玺影这番模样,那幻影心下一阵焦急,他眸色一寒将所有力道加注到折扇上,狠了心的往顾玺影那边袭去,意图将他拖住。
无论多久,只待一切结束后。
眼前的幻影虽是顾玺影,却也只是曾经只有十岁的他。所有思想,只停留在孩童时候。若稚子一般,努力的想让所爱之人活下来,心中对大爱的定义还只是模糊的。
此时他天真地认为,只要顾玺影待在此处不出去,三星便不会齐聚,预言便不能完成,而他所爱之人就能活下来。
“你留不住本主,正如你永远也无法踏出此处一步。”说完,顾玺影不欲同那幻影多费口舌,双眸一凝,聚其身上的内力便往自己心脉之处击去。
此刻,顾玺影想得很简单,若自己当真处于自己的心境。只要在心境中斩杀自己,所有的幻境便能游刃而解了。
而顾玺影也不愧是个狠人,不过心念一动,便当真对自己下了手,毫不犹豫将自己斩杀。
那幻影见状,面上一阵急切刚想再说些什么时,一阵风刮过只见黄沙飞扬,伴随着越发刺目的红光。
斗转星移,空间置换。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待顾玺影再一次睁眼时,入目的便是一道古朴的大门,那上边雕刻着有关于落氏一族的族印。
而此刻他发上的玉兰簪正泛着丝丝蓝光......
次日,大雪渐歇,熹微笼罩着整个天际,吹来的风都是冷茫茫的。如此寒冷的天气,经微光的照射,平添了几分暖意。
国师府密室里,雁生看着冰棺内的婉听,嘴角勾起抹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在旁边候着的亲卫瞧来极为的诡异。
四周气压极低,让人直屏住呼吸,感受着空气中的冷寂。
“可寻到了白的踪迹?”良久,雁生深情地望着冰棺内婉听的容颜缓缓道,嗓音中随即多了几分愉悦。
“回主上,我们的人翻遍了摄政王府,和梦回阁都没寻到那小子的踪迹,不仅如此,那梦回阁和摄政王府的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半分人影也寻不见。”那亲卫将头埋得极低,连大气也不敢出,身子不由自主地抖着。
“不必寻了,看来那丫头倒也没全作假。”说着,雁生笑了笑,抚去冰棺上的冰花,在上边不厌其烦地书写着婉听的名字。也不管在他面前抖如蝉蛹的亲卫,兀自又言:“吾要出去一趟,府内事务就交由大小姐。吾想昔日姐妹见面,这画面一定很有意思。”
雁生嗓音中带了几分恶趣味。
经此,那亲卫抖得越发厉害了。
只得弱弱答了一声是,便哆哆嗦嗦地从密室退了出去,待瞧见外边的假山和凌然而开的腊梅时,腿一软便瘫在了地上,直喘着粗气,仿佛只要再多待上一秒都会丢掉小命。
此刻,在那亲卫没注意之时,假山处,掠过抹衣脚。
“你留在此处,会很安全。”半晌,待此次再无声响,顾九微探出头观察着四周的动向,那张素来面瘫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
只是眉头皱成了个川字,示意一旁的了白捂紧自己。
“你不准备救阿姐。”了白将斗篷往下拉了拉,将脸盖得越发的紧实不露出任何的缝隙后,复才留了个眼神给顾九。仿佛眼前之事他已然肯定。
“她并不想离开。”说着,顾九见周围无异状后,便将头缩了回来,指着身后的方向又言:“去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你会知道想要的一切。”
“呵,就留我一人,你不怕我知晓一切倒戈于那老怪物?”
“你不会。”说及此,顾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也没看了白那边:“陛下那边,需要一个忠诚的人。”
说完,顾九并未在意了白的冷嘲热讽,不欲同了白废话抬起脚便往前而去。
走了几步见了白还靠在假山上不动,顾九随即不耐的看了他一眼:“还不走?”
“不走,我可不想陪着你兜圈子。”了白自小在这国师府长大,这里的路自然熟悉,如果这人换做顾九,那就不一定了。
说及此,了白寻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假山上,看得顾九心下血气一阵翻涌,险些忍不住将拳头往他脸上砸去。再次开口时,话语中已带着隐隐的怒火。
“带路。”
见顾九有几分生气,了白也顿觉无趣,拍了拍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头也不回地便往前而去。待他路过顾九之时,留给他一个挑衅的笑。
“无趣。”了白话语中带了丝丝冷意。
而后,待顾九反应过来时,此处哪还有了白的身影。
一个时辰后,药室内。
了白和顾九刚踏入此处,刚一抬眼,便有一浓郁的药香朝他们扑面来。
不过这药香同一般的不同,教普通的药香多了几分清雅,像是这其中夹杂了什么香料。
虽已至清晨,此处却无一丝人影,偌大的药室在此刻瞧起来空荡荡的。
而了白很是熟络的一屁股坐到室内的软椅上,随后笑嘻嘻的招呼着虽有错愕,却还是面无表情的顾九:“有什么,可以坐着说,看你站着,我脖子疼。”
只是那笑颇有些漫不经心。
“这是何处?”见状,顾九也随即落座,只是那双眉皱得越发紧了,双眸不住的观察着四周,手正隔着衣袖触着袖中的匕首。虽是如此,还是面色如常的接过了白递来的茶,只是并未饮下。
“药室。”
“雁生的?”
“不,它属于白落笙。”说及此,了白眸中的笑随即淡了下来,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禁忌。
他手紧紧握住杯盏,仿佛只要他想,了白便能将那深埋心底之物如同这杯盏一般粉碎。
但,终究还是舍不得。良久,了白又给自己续了盏茶水,嘴角一阵讽刺。
“你说的是白小姐?”白落笙同慕离笙素来亲厚,是以,顾九也对这位国师府大小姐了解过一二,不过让他错愕的事,看样子这了白同白落笙也是旧识,这是顾九从未了解过的。
“嗯,此处是她药室,无人前往。”说着,了白呷了口手中的茶水,瞬时一阵苦味涌上他的味蕾,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了白面上一阵嫌弃:也就这丫头喜欢如此清苦的茶了,这茶哪抵得上他的烧刀子:“如今是卯时,她惯来贪睡,不到午时绝不起床,此处算得上这国师府最为安全之地,除了她无人前往。”
“你同白小姐是旧识。”顾九几乎肯定的道,看向了白的眼神带了几分审视。似在估量此番合作有几许胜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我都已经忘了。”了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此刻他虽是在笑着,眸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虽然只过了五年,但在了白看来的确很久了。她的名字他虽还记得,但有些事已随着当年烟消云散了。
“她欠了你,或者你对她有多亏欠。”见了白如此表情,顾九紧蹙得眉头微松,心下难得涌起抹好奇。
“她给过我一刀,这些年她一直欠我一个解释。”闻言,了白眉梢出掠过抹冷色,饮茶的动作微顿。
那一刀和那一夜的确很冷,虽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但了白内心深处一直坚信,白落笙是有苦衷的。这些,都不是她的本意。
顾九本以为了白面上会浮起些许恨意,但直到他看了许久,都未见了白面上有丝毫波澜,也就放弃了,只得提醒道:
“她是雁生的女儿,同我们不是一条路。”
“我知道,但我们的敌人,只是雁生。”同她,无关。
说着,了白笑看了顾九一眼,眸中满是警告:“认识她之前,我还只是一块骨头,如今依旧不变。”
他是因白落笙,生出血肉之躯的。
若非遇到她,他还只是一块偃族骸骨。
了白半拖着下巴看着同他对坐着的雁生,那笑不达底线:“我猜,如今阿姐走得并非顾玺影计划中的路罢。”
计划中,顾玺影会同慕离笙一起被巫绮拉入记忆中,更会因此落到万蛊窟所在之处。这是预言中的路程,是贪狼绝对占卜不到之路。
而慕离笙却会作为祭品留下,以身躯吞噬断魂之蛊之力,转化为全新的身躯,再作为承载万年蛊王之力的绝佳容器,吞噬万年蛊王之力,传输给顾玺影,而顾玺影也因此彻底斩杀贪狼。
但最终却会落得一个一死一残的下场。
这便是三星聚,两星落,预言的最终结局。
“......”闻言,顾九捏着手中的茶盏难得沉默下来。
“更或者说,这条路只是很久以前的计划。如今,顾玺影只想以自己为祭品,只是,你擅自更改了他如今的计划,让阿姐横插了进来。”
“是。”
“那你可知,就算最终消灭了贪狼,顾玺影也只有十年余寿,这注定是个死局。”
“知道。”
“所以,你背叛了顾玺影。”了白转了转手中的杯盏,看向顾九的眼神饶有趣味。
“这世上,不需要一个女人来把持朝政。”若最初身死的是顾玺影,留有十年余寿的是慕离笙,那未来辅佐小皇帝的必是同小皇帝一母同胞的慕离笙。
人心易变,谁又知这十年能发生什么变迁。
说到此处,顾九又看了眼,笑意渐淡的了白,冷声又言:“在这件事上,公主也是愿意的。主上乃一代枭雄,怎可因一个女人一再妥协?”
“看来,你和顾玺影不是一条道路。”
“你错了,我只是个旁观者,在这件事上我能保持所有的理智,身为属下这是我应尽的责任。但却也是真正意义上的背叛。”
说到此话时,顾九并未看向对坐着的了白,而是出神的看着药室内的一景一物,眸中掠过抹挣扎。
这一切都落入了白的眼底,见此,了白无言地笑笑,那张素来桀骜的脸上浮现出不符合他年龄的深沉,而他接下来的话像是在陈述什么事实:“这样的你,看起来倒是顺眼多了。”
“我同你也不是一路人。”听言,顾九看了一眼同他对坐着的了白,不再出神,话语中藏着冷然与决绝:“背叛者,足以下地狱。”
此刻,顾九所说便是他最终的结局。他既下了这个决定,便没打算活着。
“哦,那你想如何做?”
“以假乱真。”
“说说你的计划。”
“早年,主上一直同巫绮暗中联络,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说着,顾九将身上的信件推到了白的面前:“这上面有他这些年间所有接触到的人和制作半月蛊时涉及到的相关人员,这些证据都能揭开贪狼的真面目。”
“你的意思是,是要我暗中将这些散播到城中。”
“是。”
“你凭何认为我会帮顾玺影,又凭何认为这些人会信?”
“就凭,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就凭这些人比起所谓的道义与对贪狼的遵崇,更在意自身性命。”
贪狼被彻底消灭,也是了白心中最大的愿望,没有人喜欢被人胁迫的滋味。更何况,他对贪狼的恨并不比顾玺影他们少。
“那你呢,做什么?”了白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似笑非笑。
“做我该做的事。”
“说说你的计划。”
“明日,贪狼会动身前往落氏一族的废墟,那里的东西足矣困住他些许时日,我会一同前去。”
说着,顾九看了眼屋外的方向,那双黑沉的眼眸划过抹决然,那抹光让了白心下了然,对顾九的态度倒是缓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句句带刺。
“那老家伙可没这么好糊弄。”了白在雁生手底下被折磨了多年,自然知晓他的心性,是以看向顾九的眼神不由认真起来。
“能为主上而死,是我作为背叛者最后的体面。”说完,顾九立即起来,掩藏在面具下的那张连浮过抹暗光,待他踩到门槛之际,复又偏过头看了了白一眼:“替我,同公主说声抱歉。”
说完这句话,顾九便不再回头彻底离开了此处。就像他那沉默的前半生,走时不带着任何的尘土。
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他只是在替主上做着最为正确的选择。
见状,了白无声地笑了笑,销毁桌案上的茶盏和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只那笑略有些冷,他起身时随即看了眼顾九离去的方向:“真是狂妄啊。”
都自以为是的,替所在意之人做着自己认为对的选择。顾九如是,阿姐和那讨人厌的顾玺影亦是如此。
......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道微光顺着天窗,照到慕离笙脸上时,她才有了反应,只是她并未睁眼,只是对外界有了些许的感知,此刻的她依旧在沉睡着。
只是目前她所处的并非是现实世界,而是一个装满了藏书的书阁内。
她一睁眼,入目的便是一本瞧起来有些古旧的古籍,上边明晃晃地写着《万蛊窟》三字。
而就在这时,一阵沧桑而又藏着无穷力量的嗓音拂过她的耳畔。
“孩子,我们又见面了。”闻言,慕离笙四处四处瞧了瞧并未发现其余的人影。见状,慕离笙面上划过抹惊疑,只是那只在顷刻间,让人难以捕捉。
少许,慕离笙勾了勾唇,眸中浮现出抹若有似无的笑:“我曾在始祖之地听过您的声音,那时你让我做着选择。”
“那如今,孩子,你可做好选择了?”闻言,那老者瞬间乐了,笑呵呵地朝慕离笙说着,看起来心情很好。
“在做选择之前,我可否问前辈一个问题?”慕离笙看着虚空之处,面上波澜不惊地同那老者讨着条件。此刻她虽瞧不见那老者的身形。
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此刻出现的老者不仅不会害她,还会对她给予帮助。除此之外加起来上次,她都觉得这老者给她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于慕离笙来说是没有任何缘由的。
“孩子,你想问什么?”那老者话语中透着几分和蔼,他很是欣赏眼前的小女娃,他默默看着她一步走到今天。怀着一腔孤勇,将生死致之于度外,有着悲悯之心,心中也存着良善之念。
虽然这命运于她而言并不公平,更或者说予她的是常人无法承受的残忍。
“您是谁,为何要见我?”慕离笙顿了顿,话语中带了几分认真。
“你可以叫我老祖宗,至于为何见你,只能说是你七杀之力唤醒了吾,是命运的使然让吾来帮你。”
“老祖宗?您是落氏一族的创始人!”闻言,慕离笙心下涌起抹震惊,她看着虚空之处,那双眼眸几经变化,但震惊只是一瞬。须臾她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开始思量着面前的局面。
“孩子,你很聪明,你的所作所为吾一直看在眼中,也知这对你十分不公平。”
“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公平,前辈言重了。”
说着,慕离笙快速浏览着《万蛊窟》这本书上的内容,待瞧见燃明香三字时,目光略顿了顿:“这世上从未有什么东西是绝对公平的,若就因为这些不公平就去怨恨,然后冷眼旁观,将一切苦难怨天尤人,这并非我慕离笙的作风,也对不起她们的牺牲。”
“我于这乱世诞生,经历着它予我的磨难,走的这一路为的并非是妥协,如果这一切注定要经历、承受。我何故不试图去改变它,让它变作一个全新的世界。
至少,在那个世界不会有哭声与哀嚎,四处尸横遍野,无尽饥寒之下只能人吃人。在那里人人都能有一个完整的家,那是一个公平又朴素的世界。”说及此,慕离笙素来带着假意的笑,在此刻瞧起来极为的真实。
“说的很好,孩子,吾没有看错你。”闻言,那老者颇有些感慨,他半是惆怅地道:“若是当时吾有你这般的思想与觉悟,想来此时身处的,已是一个公平而朴素的世界。”
“前辈,若我没猜错,那传闻中寻得万蛊窟的高人便是您吧。”慕离笙笑了笑,肯定的道。随后却也没分神,仔细研读着书上的内容。
书上说,燃明香不仅能入梦,还能随着断魂之蛊之力一同融合,解封她身上最后一层血脉上的封印,那份力量即为七杀之力。而那时自己的身体才能真正吞噬万年蛊王,夺得它的力量。
但那之后,她只会在狂暴的蛊力下,挫骨扬灰。
吸取蛊力的过程极为痛苦,不亚于凌迟。而想激发断魂之蛊还需要四物:其一,是巫绮练成的血蛊,意为固体,其二是偃族之身练成的血蛊,也就是了白,意为凝神。其三,是顾玺影之身练成的血蛊,意为固脉。
而其四,却是最为重要的一样,也就是化蛊丹,意为成型。只要得到了这四样,慕离笙便能将其融合,彻底冲破最后一层血脉封印,将七杀之力化为己有,成为吞噬万年蛊王最完美的容器。
最终,挫骨扬灰。
思及此,慕离笙不由笑了笑,随即合上了书,燃明香她并未大成,如今还需要前辈的助力。
“是,那时吾的决定是错误的。是吾低估了人心。”说着,那老者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在历经了无尽岁月下,满目沧桑亦无力。
那老者,声音略微顿了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良久,又言:“孩子,在此之前吾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愿望么?”听言,慕离笙随即笑了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掠过一抹笑意与深沉。就像是阳春三月的花在将要逝去之前,绽放出它所有的美好与生机。
此处并没有阳光,却让慕离笙觉得,处处都有光。而那光便是她的信仰。
“如果可以,待一切结束后,还请前辈抹去我在这世间所有的痕迹,请让他忘记一切,寿终正寝。”她太了解他了,唯有遗忘能抹去一切的时间,以此得以新生。
没了她,顾玺影还能重新开始。他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在今后的道路上,会有新的人陪在他身边。
而她......心甘情愿停留在这里。
“孩子,如果这样,这世上没人会记得你,你受的所有苦,为这世间所付出的,无人知晓。”闻言,那老者满是叹息的道,他一直都很清楚命运的走向和两人的苦苦挣扎,两人都希望代替对方去承受这一切。
然预言者终不能窥自身命数,而今顾玺影看到的只是他内心的渴望,而非真正的命运。
最终能得以存活的只能是破军。而七杀和贪狼注定会随着万蛊窟一同消亡。
“知道,但我愿意。他会替我活下去,创造一个公平而又朴素的世界。”两心相许,天长地久固然十分美好,但这世上并非所有事都是圆满的,而这最后的结果必将以血终结,那开出的花将会十分绚烂,永不衰逝。
“好,孩子,看来你已做出了抉择,接下来,我予你练成燃明香最后一式。”说完,整个书阁便开始迅速扭转起来,一股渊远而强劲的力道涌进慕离笙的周身。充盈着她所有的筋脉,修复着雁生留给她的创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而使人迷醉的香气,随着香气溢出,慕离笙眉心的莲花颜色随即深了几许,瞧起来多了几分圣洁。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这过程十分的长。而后,待慕离笙再睁开眼时,已回归现实,她虽在里边已待了许久,在外面,实际上只过去了几息。
慕离笙入目的,依旧是这间弥漫着血腥气的牢房,而此刻,慕离笙也发现了身体的异状,她不由低声喃道:“我的武功好像恢复了?”
而这时,慕离笙的脑海中也回荡着那老者离去后最后的话语:“吾在你身上下了道禁制,只要你不动用内力,贪狼就不会察觉,孩子,接下来的路,就靠你一人走了。”
“前辈,您放心。”慕离笙笑了笑,用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靠到墙上,嘴角噙着丝丝笑意,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须臾,只闻一道开门声,她刚一回头便瞧见白落笙面若寒霜的脸,和脸上露出的丝丝好奇。
此刻,白落笙看向慕离笙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敌人,只是那眼神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情感。
雁生抹去了白落笙心中所有的良善,此刻的她唯剩一具披着白落笙面容的身躯。
在雁生看来。
“听说,你就是爹爹抓来的歹人?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说着,白落笙在那些傀儡的拥护下,坐到离慕离笙不远的地方,把玩着血迹已经干涸的刑具,她眸中一片寒凉看向慕离笙的眼神带着几分杀意。
再不见以往的天真烂漫。
“落落?”瞧见来人是白落笙,慕离笙一改方才的状态,直直坐起身来,她先是将白落笙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皆寻不到丝毫平日的影子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随即涌起抹愤怒:雁生你怎么敢!
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她还是你唯一的女儿,多年来四处行医替你赎罪。
白落笙是医仙唯一的弟子,有着超凡的医术,医仙去世时,尽得他真传。
在医仙殒世后四处行医,一来为完成医仙遗愿,二来,替雁生赎罪。
当初同白落笙相识时,她便不只一次在她耳边说过,她的父亲是个罪人,一直在做一些有违人道之事。但她没有办法去阻止,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挽救。
然而当时,慕离笙并不知,贪狼就是白落笙的父亲,而那时的她正在为贪狼之事奔波,于白落笙之事无暇顾及。自然不会将目标怀疑到雁生的身上。
在慕离笙看向白落笙时,白落笙也在打量着她,比起方才眉间的寒凉。随着时间的扭转,白落笙心下涌起抹别样的心绪。直到慕离笙带有疑问唤她时,那抹感觉愈发的强烈。
须臾,她扬了扬头,冷冷道:“你是谁?怎会知道本小姐的名姓!”话语中略带了几分试探。
“我不喜欢太多人。”闻言,慕离笙笑了笑,压下心中那一点对雁生的愤怒,在说及此言时,眼眸意味不明地往白落笙身后站着的傀儡瞥去。随后,看了看自己有些苍白的甲床。
“毛病真多。”听慕离笙这么说白落笙有些嫌弃地瞥了瞥嘴,指着身后的那些傀儡,话语中带着几许命令的意味:“你,还有你们,还不快出去,没有本小姐的命令不许进来。”
“是。”待白落笙音落,那些傀儡便无声的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带上。
此时,整个牢房内,唯剩白落笙和慕离笙二人。见此,慕离笙面上的笑淡了淡,看向白落笙的目光略有些晦暗,像是在计划着什么。
“现在,你可以告诉本小姐了。”说完,白落笙很是傲娇的投给慕离笙一个眼神。
听言,慕离笙随即掩下那一点心绪。
“我是慕离笙,以前你都叫我慕姐姐。”
“怎么可能,我从未出过国师府,怎会认你做姐姐,本小姐看你就是想潜进府来刺杀爹爹,这才被爹爹发现抓到此处!”白落笙并不相信慕离笙的说辞,她赫然瞪了慕离笙一眼,起身看了看桌上的刑具。
见上边几乎都染了血,她眉头不由蹙了蹙,一直在这上边挑挑拣拣了许久,才拿了条威力相对较小的短鞭,往慕离笙那边而去。
随后,她弯起鞭子抬起慕离笙那张苍白的脸,说出的话略有些别扭:“只要你说实话,本小姐就让你少吃点苦头!”
若说的话有几分气势的话,倒真像那一回事。
“我记得你喜欢甜食,最喜欢城东那家,糕点铺里的桂花糕。每次,你来寻我都会买上一些带到我面前,那时你告诉我这是你最喜欢的东西。”慕离笙一边说着,一边对着白落笙陈述着这些回忆。
此时,她看着眼前的少女,这张原本最为熟悉的脸。慕离笙不由回到了那日的回忆中,入目的皆是清一色的糕点。所闻到的皆是那一阵阵甜香。
而此刻,慕离笙的耳畔正回荡着,白落笙那稚气未脱的声音:“慕姐姐,这家的桂花糕可好吃了,你快尝尝。”说着,白落笙拿出一块油纸包裹着的糕点,未等慕离笙拒绝,便塞入她的口中,口腔内满齿留香。
这家的桂花糕入口即化,满口甜香,最得城内女郎的喜爱。
但,于慕离笙来说便有些腻了,她素来不喜甜食,惯用咸口,和一些麻辣刺激之物。
她颇有些痛苦的咽下这一口,为了不让白落笙失望,却还只能违心道:“这桂花糕的确不俗。”
“我就说好吃吧。”闻言,白落笙很是骄傲的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眸中一片满足。
或许就因慕离笙的一念之差,导致许多年来白落笙都以为慕离笙极为喜欢这家铺子的桂花糕,每次只要同慕离笙相约,都会买上一些给慕离笙,就算这家糕点铺子的队伍,无论何时都排得很长。
良久,慕离笙思绪回笼,看着眼前这个记忆被篡改,但依旧不变初心的少女,眸中含着几分笑意。
她惯来是如此的,心性纯良,好奇心和胆子也不小,明明好奇还要装作一幅不在意的模样,露出她认为有气势的姿态,以为就能震慑到你,实际上,怎么看怎么可爱。
“什么桂花糕,少在这里胡说八道!”白落笙颇有些恼怒地说道,看着眼前的女子,面上一阵气呼呼的,但心底却没有丝毫的怒意。
不知何故,看着眼前的女子,白落笙心中倍感亲切。一种油然而生之情从心下涌起,只一瞬便让白落笙手中的短鞭滑落在地上。
见状,白落笙瞪了慕离笙一眼往后退了几步。
“待到桂秋,选其金桂,再加以晾晒,所制出的糕点,乃其佳品。”慕离笙低垂着眸子,掰着手指复述着白落笙曾说过的步骤。
越往下说着,慕离笙双眉蹙得越紧:怎么做个糕点比杀人还麻烦,她杀人还用不到这么多步骤。
慕离笙一边嫌弃一边无奈的说着这些步骤。她想得很简单,既然雁生能篡改白落笙的记忆,她未尝不能让白落笙重新想起来。
但有些事情越是简单,结果偏偏不那么如意。
“本小姐说了不喜欢吃糕。”白落笙看了慕离笙一眼,许是觉得底气有些不足,复又扬了扬头瞪了慕离笙一眼:“别以为你转移话题,刺杀爹爹的事就能揭过,爹爹说了,只要你说出万蛊窟的下落,定能赦免你的罪。”
兜兜转转,又将话题绕到了这里,让慕离笙颇有些无奈。失去记忆的小姑娘看起来没这么好应付了。
慕离笙心下如是想着。
“我没杀你爹,也不知道什么万蛊窟的下落。”
“爹爹是不会骗我的,你们外边这些人素来心思多,都是些坏人,想来是不愿说了。”说着,白落笙复才捡起地上的短鞭,指着面前的慕离笙,在白落笙将要动手时,忽看到慕离笙身上鲜血淋漓的衣衫,脸色略微变了变,满是惊讶:“你怎会受这么重的伤!”
“还好,不过是将这里的刑具都用了一遍。”说及此,慕离笙眸光微转瞧着桌上那些染血的刑具,全无血色的唇瓣往上扬了扬:“这上边的血,应当都属于我。”
而白落笙随着她额目光看去,便感觉全身开始痛了起来,眸中一阵惊恐,就连手中握着的短鞭也不由掉到地上。
“是爹爹让人动了手?”
“除了他,没人能近我身。”闻言,慕离笙不以为意的道,仿佛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狂妄!”白落笙有些别扭地看了慕离笙一眼,而后往屋外跑去,走时眸中还不由带了几分慌乱:“你等着,本小姐回去拿点东西。”
慕离笙身上的伤看起来像是已经处理过了,不过包扎得十分敷衍,若再这样下去定要发炎引起发热。
不过片刻功夫,此处就唯留慕离笙一人。
待白落笙去到药室,已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此处同往日相比并没什么变化。但还是有些区别的,这里较之前多了几分人气,刚踏入这里,白落笙便停下了脚步,她敏锐的察觉到有人藏匿在此处。
见此,白落笙眸光随即闪了闪,怒斥道:“谁在那里!”双眸投向药架的背后。那里除了放置药材外,堆积的空隙足矣藏下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
但显然了白并未成年,他站在此处还余出了不小的东西。见白落笙感官如此敏锐,他笑了笑,施施然的从那空隙中走出。一头如墨的发被一根红色丝带绑得高高的,深邃而立体的脸上尽显桀骜,那一抹笑浮起丝丝冷意。
举手投足间,都浮现出若有似无的敌意,了白抬头看向白落笙的眸光就像冰锥一般。仿佛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要在白落笙身上刺出好几个洞:“好久不见,白大小姐。”
了白话语间,散不开的是对白落笙,毫不加掩藏的敌意。
了白近乎咬牙切齿地道。话语虽有些阴阳怪气,却不见任何恨意。
如果今日出现的是以往的白落笙,或许会因了白之言伤心好几日,然后对当年的事越发的愧疚。但今日同以往已然不同,此番了白之言只会让白落笙觉得,眼前这人阴阳怪气的。
心下瞬时涌起抹不爽。
“你谁啊!来这里有什么目的!”白落笙扬了扬下巴,目光不善的看着了白,自他一出来就从头到脚的将了白看了一遍。
除了初看见他容貌时一闪而过的惊艳外,剩下的唯有警惕,白落笙很清楚,眼前之人并非国师府的人,眼下来看唯有一个可能,这人是混进来的,而且动机不纯。
“你不认识我了?”闻言,了白面色沉了沉,近乎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白落笙,逼得他心下一阵气血翻涌:她怎么能不记得,那夜的风如此的凉,置身于烈焰内,被一寸寸的火灼烧周身,她怎么敢忘!
“我该认识你吗?”这人真是奇怪,白落笙见了白如此模样,心下不由喃语道。
“呵,你以为说不记得,我们之间就能一笔勾销吗!”说着,了白随即逼近白落笙,死死的看着她的双眸,而后在白落笙惊讶的目光下,凑到她的耳畔,一字一顿的道:“这辈子,你都别想同我两清!”
原本了白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已对当年的事释怀了,但直到旧地重逢,他才发现,这世上有些事情就算是过得再久,也无法释怀。
这世间没有极致的爱,也没有极致的恨。它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求得一个答案。然,有些答案皆始于痛苦,也将于痛苦中终结,它的尽头,是死亡。
这些年,了白只想要一个解释,只要白落笙开口,他就会信她......
“什么两清,本小姐根本就不认识你!”听言,白落笙心下一慌,便将了白推开,面上一阵怒意:“趁本小姐现在没空管你,赶紧走,否则就别怪本小姐,让爹爹的人将你关入大牢!”
话虽是如此,但白落笙经了白方才一言,心已空了一大块,像极了一个大窟窿怎么填也填不满。心下一阵难受,却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缺失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拣着药架上的药材,给慕离笙煎着疗伤的药。
“你在替谁煎药,你受伤了?”见白落笙熟练的煎着伤药,了白当下也不气了,赶紧上前检查着白落笙身上有没有伤口,面上一阵慌乱。
“走开,你这个登徒子,你再动手动脚我就喊人了!”见了白一上来就扒拉自己,白落笙顿时面上一阵怒火。随后,在了白放开时,使劲地踩了踩了白的脚,待了白吃痛推开后,猛地瞪了他一眼。
“没受伤吃什么药。”见白落笙身上并无伤后,了白复才松了口气,并不计较被白落笙踩得那一脚,虽然他痛得有些咬牙切齿:这丫头真狠!了白心下倒吸了凉气。
“自然是给受伤的人用了。”听言,白落笙奇怪的看了了白一眼,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谁受伤了?”听白落笙这么一说,了白心下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自然是......”说及此,白落笙不由卖了个关子,在了白焦急的目光下,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白落笙将煎好的药,装入食盒内,并装上一些胡麻饼,复才在了白急切的目光下又言:“就不告诉你。”
说完,白落笙就要离去。
“是个女子,二十上下,容貌绝艳,对吗?”说到此处时,了白嗓音略压得有些低,嗓音略有些颤抖,而此刻他也只能隐忍住,什么也不能去做,也无法去做。
他不能破坏阿姐的计划,那是她用命去布下的局。
“你怎么知道。”
“她......伤的重吗?”了白眼眶随即红了红。
“还留下一口气,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竟然如此能忍。”那些刑具,就算是那些个男子也只有说部分能承受下来。
她难以想象,慕离笙风清云淡的同她说话时,有着怎样的心情。思及此,白落笙不由叹了口气,眸中划过抹不忍。
“我得走了,别怪本小姐没提醒你。”白落笙见已过了一个时辰便不再同了白多言,抬起脚便要往暗牢房而去,走时还不忘提醒了白一句:“我爹爹不日便会回来,这国师府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须臾,此处再无白落笙的身影。
白落笙并不知晓,今日她为何会同一个陌生男子说了这么多,只觉得他十分的熟悉,像是同他认识了多年,一想到他心下就顿痛。
就像真如了白所说,他们有不浅的渊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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