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傍晚。
宋云初从听风楼回来，便下起了大雨。
雨势渐大，街道两边的摊贩立马收了摊子，躲回了家里。宋云初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天际灰蒙蒙的，没一会儿就暗沉了下去。
长街上赶路的马车行驶的飞快，宋云初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势搅的心烦，无聊地撑着下巴看着窗外。
她本来还准备明日请大嫂二嫂去楼里喝茶，但若雨势不停，明日的相约怕是泡汤了。
她又想起二哥最近身边发生的破事。
江怜云想凭空弄出一个孩子栽在宋景年身上，还暗地里逼迫二嫂离开。她面上一直表现的楚楚可怜，以小时候对付宋景年的那套对付他。
但宋景年唯独忍受不了欺骗。
更可况那日在知晓镇国公府被禁军围住了后，江怜云就害怕地卷走了那座院子里所有的财产逃离了京城。
后来宋景年知道了，也只当没认识过这个人。
但江怜云的厚脸皮超乎他们的想象，她竟然自己又回来了。
宋云初冷笑一声，这一世宋景年提前帮江怜云同姚家和离了，也不存在上一世为了救姚家人，反害死宋景年的事了。
更何况孟鹤雪对付四大世家那天，四大家对镇国公府所有的指控都被孟鹤雪驳斥了，而宋家军中的叛徒也全被抓了起来。
云州三城那个弃城而逃的将领，也是在董家的示意下，故意背叛了镇国公，以此来栽赃镇国公府。
针对国公府的阴谋已经查清了，宋家军中的叛徒也被揪了出来。
这时候江怜云死活要赖上宋景年。
宋云初现在才不管这事了，宋景年自己惹的麻烦自己处理。
马车外大雨连绵，天边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两边挂着的风灯被吹的摇晃作响，车帘也被风吹的乱舞。
流云见状加快了驾车的速度，等回到宋府门口，连马车内的宋云初都遭了殃，衣衫半湿。
小七见到动静忙从府里出来，在马车旁撑起了一把伞。
宋云初跳下马车，还没开口，就听到小七道：“夫人，孟大人来了。”
“什么？”宋云初没听清，大雨噼里啪啦响在耳侧，连小七的声音都模糊了。
但不用小七多说，宋云初已经看到了执伞立在门前台阶下的一个身影。
宋云初顿了顿，执伞的人缓缓向她走来。
大雨如瀑，来人一身青衫湿了大半，厚重地裹在身上，看上去明显消瘦了不少。
伞沿抬起，一双漆眸直直地看了过来。
“云初。”
低沉的声音穿过雨幕，带着微凉的冷感。
但那冷意似乎是错觉，因为孟鹤雪直直地看着她，眼底既汹涌又克制，无声澎湃着。
宋云初开口：“孟大人怎么在这里？”
孟鹤雪紧紧地盯着她：“洛洛她……”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久久才道：“洛洛真的是我的女儿吗？”
宋云初不语。
孟鹤雪向前走了一步，雨幕隔在两人中间，寰宇之间除了倾盆大雨，便只剩下他们了。
“云初，对不起。”孟鹤雪嘴唇微动，声音压制到了极点，“还有洛洛……”
“孟鹤雪。”宋云初打断他，“你没有对不起我。”
孟鹤雪：“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宋云初没答应，反而道：“洛洛想要一个好父亲，一个无条件对她好，永远宠着她，爱着她的父亲。”
“今日你以什么身份进去看她？”
孟鹤雪深深地看着她，认真地道：“我想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去看她。”
宋云初沉默了会儿，道：“进来吧。”
她率先抬步进去，孟鹤雪在她身后跟着。
他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
直到快进后院的时候，孟鹤雪忽然道：“我想先去换身衣服。”
宋云初回头，孟鹤雪难得露出窘迫和难堪。他刚从牢房出来，满身灰尘，又淋了一身雨。
实在不想以这个样子去见洛洛。
宋云初笑了出来，正想说让他回隔壁，哪想洛洛自己跑出来了。
“娘！”洛洛跑到廊下，看到孟鹤雪急忙顿住脚步，羞涩地笑，“孟大人。”
孟鹤雪一下子拘谨起来，身体微微绷紧，眼神落在洛洛身上，带着万分的小心和珍重。
宋云初戏谑：“孟大人还回去换衣服吗？”
孟鹤雪苦笑一声：“麻烦府上下人帮我回去取件衣服。”
既已被洛洛看到狼狈的样子，遮掩也无用了。索性让人回隔壁拿了一套干净衣裳，等他在厢房换完，下人告诉他晚膳已经备好了。
宋府的晚膳摆在了阁楼里，外面大雨滔天，雨中混杂着各种声音。
他们在楼里听雨用膳，别有一番滋味。
孟鹤雪进去时，宋云初含着笑抬起头看向他。不知道刚才她和洛洛说了什么，母女两人都是笑着的。
雨夜沁凉，以往这样的日子，孟鹤雪身上的旧疾免不了发寒疼痛。
但今日他只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四肢前所未有的轻快。
洛洛好奇地问：“孟大人要跟我们一起用晚膳吗？”
宋云初点头，洛洛开心地道：“太好啦。”
宋云初问：“什么太好了？”
洛洛看了看孟鹤雪不好意思地说：“我今日读书有一个地方不太明白，想问问孟大人。”
孟鹤雪：“好。”
洛洛笑的更高兴了，往宋云初身上歪了歪。
宋云初想不明白读书有什么高兴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饭食很快端上来了，孟鹤雪发现摆在他面前的都是清淡的菜，而且好几样都是以前小慧她们做过的，宋云初来孟府的时候也吃过。
他无声地笑了，眼神温柔。
这一顿饭吃的温馨又平静，等吃完饭洛洛就迫不及待拿着书册要来问孟鹤雪。
两人移到了书房，一个问一个答，神情都认真得很。
宋云初无所事事，让人拿来账册坐在窗边翻看着。
雨势渐小，被暴雨冲刷过的世界安静极了，只有屋里父女俩温声交谈的声音，还有窗边偶尔翻书的声音。
偶然响起洛洛又惊喜又震惊的惊呼，孟鹤雪便含笑看着她，眼底都是星光。
宋云初抬头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孟鹤雪是不是真的喜欢洛洛，不仅她能察觉出来，洛洛也能感受得到。
所以今晚的洛洛格外的开心。
到了洛洛平常睡觉的时间点了，洛洛还兴致勃勃的，丝毫没有睡意。
宋云初放下账册道：“洛洛先去睡觉，有什么问题明日早说。”
洛洛不太乐意：“那明日孟大人还会来家里吗？”
宋云初还没回答呢，孟鹤雪就道：“会来的，我就住在隔壁，你想让我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或者你也可以去隔壁找我。”
“真的？”这个喜讯可把洛洛高兴坏了。
“真的。”温孟鹤笑着回答她。
洛洛大声喊：“娘我明天可以去找孟大人吗？”
“可以。”宋云初也大声回应她，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让流云带洛洛先回屋洗漱，随后送孟鹤雪出门。
孟鹤雪走到花园旁，忽然问：“我可以在这里开一道门吗？”
两个院子中间有道围墙，以前宋云初不知道隔壁是谁，还派人在这里守过夜。
宋云初点头“嗯”。
孟鹤雪弯起唇，走了两步看到院子里摆的几盆花又道：“我院子里的花园刚建好，不知道养什么花好，这里的花我能让人搬两盆走吗？”
宋云初可有可无地点头。
等快走到门口，孟鹤雪忽然又道：“明早我能来和你们一起用膳吗？”
“孟鹤雪，”宋云初开口，“别太得寸进尺。”
“云初。”孟鹤雪忽然拉住她，手掌的温度滚烫，“我很高兴，非常高兴。”
宋云初笑看着他点头：“嗯。”
孟鹤雪紧紧抓着她的手心，越抓越紧。
“云初……”他忽然靠近，呼吸相贴，气息炙热。“我还有机会做一个好父亲吗？”
“只要你想你就是。”
孟鹤雪又问：“那我还有机会做一个好丈夫吗？”
宋云初忽然唇干舌燥，忍不住用力抿了抿唇，眼神飘忽。
孟鹤雪轻笑，清冷的眉目舒展开，好似一幅写意画。
“洛洛似乎不讨厌我，那你呢？宋云初你呢？”
宋云初心口狂跳，几乎要跳出了胸膛。孟鹤雪离得太近了，近得她都无法呼吸了。
在孟鹤雪含笑的眼神下，宋云初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也……不讨厌你。”
孟鹤雪眼中的笑瞬间流淌开，一路流到了宋云初心里，连带着她也笑了起来。
“这样就够了。”孟鹤雪低头在宋云初额头上轻轻一吻，“如此便好，以后换我守着你们。”
以后换我守着你们，我的两个掌上明珠。
——
正文完。
（2024年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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