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阴暗潮湿。
这里是华州镇国军节度使府衙下设的监牢。
身着囚服的蒋妙容正坐在一张破床上给孩子哺乳。
怀里是个男孩儿，不哭不闹，抱着她白花花、圆滚滚的奶子猛嘬。
奇怪的是，孩子卷曲的头发异常浓密，他的下巴上竟然还长出一圈卷曲的胡须。
要知道他才刚出生没几天啊！
相貌如此怪异，必事出有因。
蒋妙容心情复杂地望着这个孩子，简直欲哭无泪。
回想自己进入潼关土陵墓室时发生的一切，至今吓得手脚冰凉，心惊胆战，瑟瑟发抖。
牢门外传来脚步声。
还听到牢头的故意咳嗽。
蒋妙容立即整理囚服，将身体不该露的部位通通遮掩起来。
孩子没了奶水，这下不干了，大声哭闹起来。
蒋妙容赶紧抱起孩子摇晃安抚，可惜没什么效果，孩子撒泼打滚，对她连踢带打。
牢头引狄仁杰、李诚到场。
佩刀敲击牢门栅栏，大声呼喝。
“蒋妙容，长安城来人了，快准备一下，待会儿过堂了！”
孩子哇哇的哭声令人心烦。
蒋妙容则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牢头不耐烦地嚷嚷道：“哎，哎，这死孩子一天到晚哭闹，不如老子一刀宰了他！大家都清净！”
说着，他持刀就要闯进去，嘴里骂骂咧咧去打开牢门。
狄仁杰不动声色，悄悄伸脚使绊。
牢头措不及防被绊倒，摔了一个狗啃泥。
孩子看到这一幕竟然咯咯笑起来。
这哪里像是刚出生的孩子，表现简直不可思议。
狄仁杰和李诚诧异地对视着。
这时孩子的哭声再次传来。
狄仁杰隔着牢门栅栏看了一眼蒋妙容，不免有些同情。
“兴许孩子是饿了吧？哎，蒋妙容，你还是先顾孩子吧！半个时辰后，牢头过来提人。李将军，我们走。”
狄仁杰与李诚离开了，牢头紧随其后。
脚步声远去。
蒋妙容失神地望着牢门栅栏外，一时间心乱如麻。
……
这处监牢位于潼关一处孤峰之上。
周边悬崖峭壁、万丈深渊。
平日里进出必须经过那条长达几百米的铁链索道，载人的吊篮已有些残破，应该是超期服役。
关在这里的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囚。
盗墓嫌犯蒋妙容被关在这里，也是华州镇国军节度使、潼关防御使赵殿承的安排。
按照大唐刑律，伐冢属于十恶不赦的重罪。
因蒋妙容或牵涉潼关一座土陵被盗掘，赵殿承对此案极为重视，特意交代严加看管。
狄仁杰、李诚和牢头从牢房出来。
他抬头看到有几个人正站在狭窄逼仄的院子里等候。
其中一人穿戴明光铠甲，明显是华州镇国军的府兵将军；另一人则身着县衙公服，配腰刀，应为无品级捕吏；另外还有一位中年妇人，胳膊上习惯性搭着一块白叠布，或为产婆。
三人相互间熟识，正交头接耳，低声交流。
狄仁杰注意到，他们神态轻松自然，言行举止透着得意。
根本没有一丝办案的紧迫感。
这很不正常，狄仁杰顿起疑心。
见狄仁杰、李诚走了过来，在场几人立即收敛笑容，装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来。
离得最近的这名府兵将军朝狄仁杰、李诚抱拳施礼。
“在下华州镇国军左监门校尉，赵启业。奉华州镇国军节度使、潼关防御使赵殿承赵节度之命，协同二位潼关办案。”
狄仁杰拱手还礼。
“赵监门辛苦。”
他又来到那名县衙捕吏面前。
捕吏叉手，唱喏道：“在下潼关县不良帅，钟无期。”
狄仁杰点点头，直接步入正题。
“就是你向华州镇国军节度使府衙上报潼关一处墓葬被盗掘？”
“正是。”
“被盗者何人？”
“不清楚。”
“你凭什么认定有墓葬被盗？”
“那个盗墓贼就关在监牢里啊！你没有看到吗？”
“啊！钟县吏辛苦了。先说一下被关在牢里的盗墓贼蒋妙容是个什么情况吧？她承认自己是盗墓贼？表示认罪？”
“非也！蒋妙容被附近村民送到县衙报官之后，除了姓名之外，其他情形一概缄口不言。”
“那你为何认定她是盗墓贼？”
“据附近村民讲述，发现蒋妙容时，她就倒在一座土陵旁。我到现场进行初步勘验，发现土丘之上、陵墓周边有不少新近留下的脚印。村民都知道那是一座土陵，常人不会随意闲逛，足迹至少为五、六名盗墓贼遗留。”
“然后呢？”
“蒋妙容被送来时，衣衫不整，支离破碎，或遭歹人强暴。但是她的紧身衣着明显与常人不同，应为古墓门一派盗墓贼的装束。”
“古墓门？”
“长安城两大赫赫有名的伐冢门派之一。”
“还有吗？”
“蒋妙容双手关节粗大，指缝泥垢太多，或为盗掘习性。肤色惨白，不见血色，应为常年昼伏夜出，深入墓穴浸染所致。最重要的一点是，蒋妙容的身上有一股恶心霉腐味道，仔细辨别，竟与尸臭别无二致，钟某断定她应该经常与墓葬尸骨为伍。”
狄仁杰装作赞同的样子，微微点头。
“有理有据，头头是道，钟县吏颇有办案经验，也让我和李将军少走不少弯路。”
“但有帮助就好，钟某自当尽力。”
狄仁杰忽然变了脸色，厉声斥责。
“钟县吏！你别自以为是了！都是因为有你这样牵强附会、东拉西扯的混账捕吏，才让多少无辜之人蒙冤！都是因为有你这样无事生非、造谣生事的人，才搞得我等往返奔波，不得清闲！”
钟无期不悦，登时拉下脸来。
“狄仁杰，你年纪不大，口气不小！钟某若有所遗漏，你不妨说来听听。我也好长长见识！”
“原来你认识我？狄某好像并未向诸位自我介绍。”
钟无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神里闪过一丝惶恐。
好在狄仁杰并没有深究。
他继续道：“钟县吏，我就问你一句话，蒋妙容的孩子应该刚出生不久吧？盗墓不是回娘家，你见过哪个盗墓贼竟然带着未满月的孩子去钻陵墓的？她是疯了吗？”
钟无期争辩道：“孩子是刚刚出生的。蒋妙容被附近村民送到潼关县衙的时候，孩子还在她的肚子里。”
狄仁杰冷笑道：“那就更不对了。蒋妙容身怀六甲，腹鼓如盆，艰难待产，应该行动不便啊！她会挺着大肚子下到墓穴里去吗？哪个缺心眼儿的盗墓贼会这么干？简直可笑！”
“……”
“还有，除了蒋妙容，你抓到其他盗墓贼没有？你在土陵周边发现盗洞没有？是否缴获了哪些伐冢工具？既然什么证据都没有拿到，你凭什么认定潼关这处墓葬已被盗掘？并特意向华州镇国军节度使府衙上报？钟县吏，你好大喜功也就算了，倘若造谣生事，或者另有打算，狄某自然会追究到底。”
钟无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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