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 遮羞布
“你在说谎。”
七慕放开张小溪的手,平静而肯定的说道。
张小溪瞧了一眼七慕的神情,她的眼眸里有着明显的慌张,她低下头,似乎在逃避什么,所以既不反驳,也不认同,反而似乎有想要一直跟七慕僵持下去的趋势。
七慕见状,微微抿唇,说实话,这件事情她不是非管不可,只是,她现在愿意去帮助她而已,仅此而已。
七慕见张小溪这个模样,想了想,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语气和蔼可亲,带着一股淡然,说道:
“小溪,我有心想要帮你一把,所以才问你这些事情的,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不理会这件事情也是可以的,只是你要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子就没有这个店了。”
“还有,今晚过后,张三贵是绝不会再有能力帮你了,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而你大姐张春草就更加的不可能了,她是外嫁女,根本就无权干涉家里的事情,所以,我现在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错过了我,后悔的只会是你。”
七慕一句一句,说得十分清楚,张小溪低头听着,心里忐忑又害怕,良久,张小溪才抬眸,她生得一般,衣着朴素而干净,眼眸里蕴含着泪水,倒颇有楚楚可怜的滋味,她小声的问道:
“你、你是我们大姐在婆家的侄子,我大姐和你娘是妯娌,这样算来,我们应该是亲戚,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抓我们一家人?”
这个疑问,埋在张小溪的心里很久了,张春草在对着张三贵介绍七慕的时候,她是有多少听到一点的,所以,大约知道七慕的身份。
闻言,七慕微笑,目光悠悠远远,语气却平淡,说道:
“你说得没错,你的大姐是我的大伯母,我们确实有亲戚身份,可是,这身份并无半丝的情意,你可知道你们以往吃的粮食、用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
张小溪蹙眉,脸色难看而羞愧,轻轻的说道:
“我家里没有田地,父母又整天在家里,是以家里的日常生活只能是靠大姐来接济,每次大姐回来,总会带一些东西回来给我们。”
七慕眼眸微眯,嗤笑道:
“她那不叫做带,叫做偷,偷窃的偷。”
张小溪闻言,小脸一下子就红了,但语气却带着倔强,道:
“不可能,我大姐说了,那些都是她婆婆愿意给她带回娘家的,那是我大姐在婆家做牛做马,十分辛劳,才换来的口粮。”
七慕静静的看着张小溪,眼底里都是嘲弄,反问道:
“我们叶家是富贵人家?是大户人家?”
张小溪咬唇,摇头。
七慕又在问:
“我们叶家有田,可那田里也不是白白就能长出粮食的,我爷爷那么大的岁数了,还整天带着家里的人去下地,你说,每一颗粮食都是那般辛苦才得来的,我们会愿意拱手让人吗?还一帮就是好几年?”
看着张小溪近似猪肝的脸色,七慕声音越发严厉,道:
“张小溪,你分明就是什么都知道,还要狡辩!吃了我叶家这么多年的粮食,此刻却不肯承认我叶家的功劳,你良心何在?”张小溪动了动嘴唇,有心想要反驳,可是,七慕所说都是事实,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从何反驳起………张小溪握紧了拳头,声音恍若游蚊,道:
“我替张家,谢谢叶家………没有叶家,也就没有现在的张家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叶家会有好报的。”
七慕挑眉,她忽然觉得,血脉相连的人,连秉性都会有几分相似,她叹息着说道:
“你们张家有三张嘴巴,一天一张嘴巴要吃三顿,从张春草嫁到叶家,也有快十年的日子了,那么多的粮食、那么大的恩情,你轻漂漂的一句好报就算了?”
七慕戏谑着再道:
“张小溪,你连做戏都不肯好好的做,若换成是别的人,起码怎么样都会再说上一句‘来世,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或者是‘恩公,若是来日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一定会去’。”
张小溪红了眼眶,她深深的低下头模样十分无助,只是抽泣着说道:
“我不是故意的,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叶家的恩情,我一直都有放在心里的,我大姐常常教诲我,要知恩图报…………”
一旁,顾南瑾把玩着白玉扇子,他潋滟的眸光落在张小溪身上,带着淡淡的嫌弃,笑道:
“食人花对上白莲花,有趣………银月,你喜欢哪朵?”
突然被点名的银月愕然,旋即,他福身看向顾南瑾,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心里纠结极了,食人花明显就是叶姑娘,白莲花就是那个什么张小溪,他当然不会喜欢张小溪这样做作的姑娘,可是,叶姑娘又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他怎么能开口冒犯呢……………
“银月,你走神了。”顾南瑾的眸光一直落在七慕那边,却淡淡的对着银月说道。
银月慌忙的单膝行礼,说道:
“白色的莲花,属下不喜欢,食人花属下还从未真正见过,自然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闻言,顾南瑾轻轻的看了银月一眼,那一眼饱含深意,他笑道:
“你呀,狡猾。”
话毕,却是再没有问银月了,银月见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其实他知道,就算是他随便说,喜欢白莲花也罢,喜欢食人花也罢,主子都不可能因为这个去为难他,不管怎么样,总归是句玩笑话,玩笑话笑一笑也就过了。
只是,现在今瑞不在主子身边,他就不能再肆无忌惮,凡事更加要谨言慎行才好,把今瑞的责任也一并承担了。
那边,七慕凝视着张小溪梨花带雨的模样,忽而一笑,淡淡的对着张小溪说道:
“你欺负你了吗?你这样对着我哭,倘若是有别人看到了,指不定怎么编排我………你好坏的心呀。”
“张小溪,早在张春草被张大牛毒打,你却不肯出面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你有一个柔软的外表,一个可怜的家世,可是,却没有一颗善良的心,起码,张春草身为你的大姐,她可以为了维护你,而正面去杠张大牛,而你,身为她的妹妹,比她要差上许多……………”
此话一出,张小溪的眉间都愤怒,她敢怒不敢言,只是死死看着七慕,七慕轻哼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又道:
“怎么?你认为你比张春草要优秀吗?我告诉你,张春草虽然对我一家无情无义,克扣我家的粮食,再偷偷的送去娘家,可是她的心里,好歹也有你们兄妹,她不像你,自私自利的只为自己,假如张三贵没有那个能力帮你,你只怕是不会再与他亲近了吧?!”
如此犀利的问话,张小溪无法直面,她将头撇向一旁,她知道她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可是对于家人,不,应该是说对于大姐和哥哥,她是爱的,绝不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只是这份情感很脆弱,只要有人轻轻一碰,那便会散去………
张小溪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大姐和哥哥为她付出是应该的,可是,在有条件的时候,她也是很愿意为大姐和哥哥做些什么的………并不全然是七慕说的那样。
“你不是我们家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们家里的情况,我们姐弟妹三个向来是相亲相爱的,你这样说话,是有心想要让我们离心吗?”
闻言,七慕抚掌而笑,道:
“你该是张家最‘优秀’的一个,为什么要处处隐忍呢?之前,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单纯的选择不了婚事的小姑娘,现在,倒是该改变一下看法了。”
张小溪缓缓的抬头,既然所有的伪装都被撕裂了,那便不必再伪装什么了,由于家庭条件的原因,家暴、怒骂、饥饿…………这些都是她童年中的家常便饭,尽管大姐和哥哥已经尽力在保护她了,可是,她还是因此,一点一点的、慢慢的、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她知道,张大牛每天都要喝酒,可是家里穷,不是每一天都能够喝得起的,所以,在家里没钱给张大牛买酒喝的时候,她就会找各种办法不回家,一个人偷偷的、提心吊胆的躲在外面,等第二天一早,张大牛的怒意都发泄在了陈氏、或者是……哥哥的身上的时候,她再带着一堆的柴火回家,那么,就不会被张大牛打骂,因为张大牛也不是时时刻刻有精力打人的,最多,她只会被一个充满厌恶的、狠辣的眼神扫过而已,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这样躲避祸患的事情,她自小就在做,孰能生巧,渐渐的,连最亲近的哥哥、大姐,都以为她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天真烂漫,因而,他们也更加用心的在对待她,保护着她。
血脉相连,她对他们也是有着几分真正的亲情,在力所能及之下,她很愿意为他们做一些事情,比如给大姐垂肩膀、给哥哥倒水喝……………变成乖巧懂事的模样,更讨他们的喜欢的爱护。
只是,张小溪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那些被深深的埋在心底的小心思,被七慕误打误撞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是那么的恶心,那么的肮脏,那么的令人痛恨。
包括她自己,也无法去承认那些是她所想、是她所做,而且,她也不可能去承认的,她只要、只能是一个单薄的软弱无力的小姑娘,那么,自然就有人会为了她而站出来,不忍心她再多受一份苛待。
张小溪与七慕对视一眼,在那一眼中,七慕看见了这个女子的忍耐、利己、潜藏着的报复之心……………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全天下都欠了她一般,全天下都要来还她一般,七慕蓦然心凉。
为了这样的一个人,她要去找什么真相?又要去替她讨什么公道?或许,她真的和姓朱的那个男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罢了,恶人自有恶人磨。
只是,她不妨再下点料,权当是替叶家二房这几年白送出去的粮食争一口气,七慕看了一眼天边,那样浓烈的墨色,就像是一个深渊,人只要一旦落入,就会永生永世再也爬不出去了。
七慕微笑着,她站得笔直,话锋一转,突然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你说的不是实话吗?”
张小溪微愣,旋即想起她要被嫁给那样的一个人的事情,手指握紧成拳,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好隐瞒的。”
七慕摇头,看着依旧死倔的张小溪,笑道:
“你倒是嘴硬,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在我说‘可能是因为这个人长得丑陋,所以她才不愿意嫁的时候’,你要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呢?”
七慕的笑容又加深了,她现在仿佛是一个在搞恶作剧的孩子,语气带着蛊惑,又道:
“正常人的反应,不应该是要表现出深深的认同吗?不是应该在此刻要更加的悲痛欲绝吗?可你——却不是的。”
听着七慕的推断,张小溪的额间冒出密集的汗水,那样肮脏恶心的事实,不应该让其他的人知道,她苍白着唇,否认道:
“不是的,就是那样,没有其他的理由了,我就是不想要嫁给他,所以才那样的…………”这样的解释,在七慕凌厉的目光下,显得十分拙劣,像是一层薄薄的纸,风一来就破了,七慕看着张小溪极力否认的模样,心里却在想着张家一家人的关系。
陈氏在张家毫无地位可言,排除,张三贵是张小溪的求助对象,排除,张春草是外嫁女,根据她和陈氏在院子中的对话,她绝对不知情,排除…………剩下的就只有————张大牛!
一层一层的迷雾被揭开,七慕勾唇浅浅的笑着,走近张小溪,轻声问道:
“或许,这件事情,我应该去问问你爹?”
七慕的语气是笃定,张小溪在那一刻几乎是要晕厥,她最后的遮羞布呀,她的婚事就是她的遮羞布…………绝对不能被人扯开,否则来日,她要如何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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