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晌不久,同坊的童家姑娘来找王容与,王容与见她,“被憋坏了吧?”
“当然。”童大妞说,“明明都是一条街上的邻居,明明都是心里好奇死了,就是明里暗里的打探,就是不正面来问个清楚。”
“你来想问我什么?”王容与笑问。
“想问你那天去武清侯府赴宴,穿什么衣服带什么首饰,知不知道武清侯夫人为什么要叫我们去赴宴。”童大妞一个个数着,“都是我娘想知道的问题,我才不想知道呢。”
“是问我还是问我妹妹?”王容与问。
“我娘想知道二姑娘的,但是我想知道你的。”童大妞说,“我娘新给我做了一身粉色的,我觉得我不太适合那个颜色,穿起来全不自在。”
“那你回去跟你娘说,说我二妹妹那天穿一身粉红的,保管你娘就不会让你穿粉色了。”王容与说,“我就穿一身嫩黄的,梳个双丫髻,我还小着呢。”
“虚岁十六了还小呀。”童大妞说,“我娘说你去年没说成婚事,今年碰上皇帝大婚,少不得要十七八才出阁了。”
“我又不盼着出阁,晚些还好些。”王容与说。
童大妞在王容与这说一肚子牢骚,再吃一肚子点心后心满意足的离去。
等到那天去赴宴,王容与看见童大妞还是身穿一身她不喜爱的粉色,和王芷溪穿着颜色一样,其实十一个姑娘中,就有七个穿着这个能很好显现少女娇嫩的颜色,其余两个穿大红,一个穿沉稳的蓝色,只有王容与如所说的穿一身嫩黄,扎个双平垂环髻。
赴宴是午宴,崔氏一大早就起来给王芷溪忙活,王芷溪今日穿的最新赶制出的新衣,粉红交领袄子配同色褶裙,腰两边各垂下两条绣花绦子,并有香包玉佩等物,衣袖裙摆绣的岁寒四友,披挂水红披帛,腰身盈盈一握,头发挽一半散一半,首饰也有飘逸流苏为主,颇有洛水神女风韵。
王芙裳就穿着简单的多,同是粉色裙袄,却是过年期间的旧衣,上面绣的还是岁岁平安的花纹。她趴在一边,看母亲和管事婆子一起围着姐姐打转,啧啧称赞姑娘真是天仙下凡。
王容与这天与平常一般作息,醒来后先在床上做了一套完整的拉伸动作,然后精神抖擞的去如厕,洗漱过后梳妆,解开晚间睡觉编的大辫子,往头上拍些香粉,再用梳子从头至尾通发,通二百余下再挽发髻。
头发从中分两份,全梳至发顶固定成髻,垂发再一分为二,一半松松挽成环,一半编成小辫再挽成环,选用珍珠做发饰点缀,再用长长的嫩黄纱带子在环发上扎成蝴蝶结的样子软软的垂下来,十足的天真烂漫。
杏黄圆领上衣配鹅黄褙子,并不刻意显出腰身,内衣外裳都用淡紫滚边,下身月华裙,颈上带的八宝璎珞圈,腰间挂的仙鹤纹鎏金银香球,里头搁着孙氏送她的香。并不带戒指,只手腕带一对白玉手镯。耳尖挂一对银叶子配珍珠耳坠。脸上敷粉,黛笔画眉,唇含朱纸。不到半个时辰,就妆扮好了。
“行了,去给祖母请安吧。”王容与揽镜自照后说。
老太太觉浅,早等着她呢,王容与平日里不喜敷粉,老太太多看两眼后便说,“你看打扮打扮多好看,平日里也不见你捯饬自己。”
“祖母只夸我就好了,后一句就不用说了。”王容与撒娇说。
等到吃饭的时候,王伟问左右,“太太呢?”
“她昨天和我说了,今天和二丫头三丫头在院里用餐就不过来了。”老太太说,“我同意了,女孩子赴宴打扮要很长时间的。”
王伟看着王容与说,“那你怎么还在这?‘’
“我已经打扮好了呀。”王容与说,她转个圈,“好看吗?”
“好看。”王伟说,“你母亲不管你装扮?”
“哎呀,好看就行了。”王容与说,“吃饭吧,我今天去武清侯府,为了形象肯定吃不饱,得在家里吃饱了再去才行。”
“该吃吃,该喝喝,能吃是福,不用管面子。”王伟说。
“让人在马车里准备一点零食,回到车上就能吃。”老太太说,“你带哪个丫头去?”
“无病吧。”王容与说,“无病沉稳些。”
等到王芷溪一应安排妥当,已经是要出门的最后时机,门外的其他人家已经来催了三次了,王容与见了王芷溪第一面由衷的赞叹。“二妹妹今天可真漂亮。”
“大姐姐今天也漂亮。”王芷溪说,只有王芙裳有点口直心快的说,“大姐姐今天怎么穿扮的小妹妹一样。”
王容与抿嘴一笑,这就是她故意的了。爱谁谁,反正她不愿意进宫。
等在武清侯府侧门下了马车闺秀们才见对方今日的穿着,上下扫视着,只是不约而同离王芷溪远些,远些再远些。
武清侯府是五间九架的大宅子,从侧门上软轿,摇晃了一刻钟才到宴客的地方,武清侯夫人的大儿媳妇在花厅等候招待,等到姑娘们都站好了,才说,“今天早上起来就听到喜鹊叫,就知道家中该有贵客临门了,果然来了这么多娇客,园中花儿都羞的不敢开了。”
十一个姑娘按父亲官职排了先后,里头有礼部侍郎的女儿,王家姐妹排不上前头。侯府之大,华贵非凡,安定坊的小姑娘们本质上还都是些小家碧玉,忍不住四处观望的眼神,王芷溪小小拉一下王芙裳,让她不要乱看,
到了武清侯夫人所在的厢房,里头武清侯府的姑娘也在里头,等到这十一个姑娘进来,一屋子莺莺燕燕,王容与差点没被熏得失态。姑娘见礼,武清侯夫人挺开心的,“哎呦,这姑娘长的真水灵。”
武清侯夫人把王芷溪交到身前去了,旁人是又羡又妒。说不了几句话,怕是武清侯夫人也觉得这香味有些冲鼻,便让自家姑娘带着这些姑娘去花园里转转。
等出了厢房,去了花园,到底是年岁相仿,很快就熟识起来。小姑娘能聊的无非是衣服首饰,但是说起衣服首饰,侯府姑娘种种都胜安定坊小姑娘一大节,侯府姑娘寻常用的布料已经是安定坊小姑娘逢年过节才能用的好料子。其实聊起来挺没意思的。
侯府小姑娘们一直若有似无的打量着王芷溪,对女人来说,美貌总是特别关注的东西。李四姑娘问王容与,“你和你妹妹怎么生的不像?”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王容与笑着回道。安定坊的一个邻居姑娘却是嘴快的说,“她们不是一个妈生的,自然不像。”王容与看她,脸色虽在笑,眼神却让那嘴快的人低下头躲一边去了。
“嫡庶有别吗?”李四姑娘好奇问。
“我娘也是正室呢。”王芙裳不满的说。“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进门。”
“都是嫡女。”王容与说。“这些我原以为侯府该早知道的。”下帖子前就该调查清楚的,缘何如今还要当面询问如此无礼。
“四妹。”李三姑娘出来解围说,“王大姑娘莫怪,我这妹妹就是好奇心重了些,而且忘性也大,前脚跟她说了后脚就忘,所以总是要问。”
“原来如此。”王容与腼腆笑说,“我以为四姑娘种种好奇,别是我们来错了,不是侯府想请的那一家。”
“没有的事。”李三姑娘说,她问王芷溪说,“安定坊卖了三千两的那盏灯真是你做的吗?可惜无缘一见。”
“原也不是做来卖的,三千两全部给慈济寺开善斋,许是那位买灯的人有心行善吧。”王芷溪说。
“王二姑娘做的那盏灯确实华贵非凡,我娘说便是做那盏灯的原材料没有几百两下不来。”还是安定坊小姑娘说的。
王芷溪只道是消遣玩的,难上大雅之堂。
“不知道哪个买走灯的人是谁?”有人意有所指的问。见侯府小姑娘没人回应,便说,“都说是陛下买走的,如果是这样,王家二姐姐还说是粗鄙之作吗?”
王芷溪愕然,我说是消遣,可没说粗鄙。
“要真是陛下买走的灯,朝廷上早就闹翻了,各路官员都要上折子劝谏陛下不可铺张豪奢。”说话的是礼部侍郎家的姑娘,她自是比旁人都清高,见同来的几个姑娘关心那个灯是不是陛下买的,就不屑的开口解惑,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知道,脖子上都吊着什么。
问话的人有些讪然,谁家也不是像你似的父亲是高官,便是家中有邸报,也不是姑娘们能触及的地方。
眼见着安定坊来的小姑娘要内讧了,李三姑娘忙使个眼色,下人抱来一只雪白的猫咪,哇,它可真漂亮,姑娘们的心神都被这突然出现的美猫吸引过去了。
“祖母说太后从前在闺中的时候也喜欢猫。”李四姑娘说,“祖母养着猫啊就想起太后还在身前的模样。”
众姑娘纷纷称赞这猫的美貌,王容与打量一眼,抱着猫的人带着手套,仔细一瞧,那猫爪子利着呢,纵然十分稀罕这大白猫,也不靠前。
“王二姑娘,你要抱抱看吗?”李四姑娘说,王芷溪非常意动,这是十足的示好了,王容与往她面前一挡,温柔笑说,“猫性子傲的很,二姑娘怕猫,要是惊着猫就不好了。”
王芷溪不明白王容与为什么这样说,咬着牙却还是不曾反驳,毕竟若是在外和大姐姐回驳,给人观感也不好。只是眉宇些表露出她还是很想抱猫的,只是姐姐说不让她抱,她就不抱。颇有些委屈。
“王大姑娘可真是个好姐姐。”李四姑娘说。好心提议被人驳回自然不爽,随意就点了另外一个姑娘来抱猫,姑娘十分欣喜,上前接过猫。
大白猫不耐的甩动一下尾巴。
姑娘想搂近些,用脸蹭蹭背毛,被白猫不耐的挣脱掉,还用爪子在姑娘手臂上抓了一下。
“啊——”姑娘惊声骇叫,把一众人等都吓的花容失色。
王容与上前把住手臂一看,好在冬装厚实,只衣服袖子抓破了,皮肤只有红痕,并无破皮,“好了好了,只是衣服抓破了,没有抓伤手,这一点红痕,印子都不会留。”王容与说道。
“真的吗?”姑娘可怜兮兮的说。
“真的,你自己看。”王容与说。
“新衣服都抓坏了。”姑娘看着手臂上确实没什么事,转眼又心疼起衣服了。
王容与真的很想说一句傻孩子,你在侯府抓破了一件衣裳,侯府不得陪你几件啊。
因为这突发事故,这场聚会有些草草结束,提前用了宴就各自归家了,侯府对那姑娘是再三抱歉,便是武清侯夫人也抓着姑娘的手问过几遍,衣服自然是立即有新做的衣衫换了。
侯府的人亲自送那姑娘回家,还要备上赔礼若干。
回到家中,自然是先去祖母院里请安,祖母问起赴宴情况,王容与便轻描淡写的说了,“还被猫抓了,严重不严重?”
“不严重,只是抓破了衣服,受了些惊吓。”王容与说,“也是她运气好,只是想用脸去蹭背,若是举起猫咪来洗刷,若是抓了脸,就要落下记。”
“猫这东西野的很,你们日后遇上了也要额外小心。”老太太说。“这家养的猫也要小心,因为不是你养的,对你来说也是野猫。性子上来给你一爪子,有你消受的。”
而王芷溪梗在喉头的那句感谢,始终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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