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萧家表哥（一）
“今儿是初五，”萧氏放下象牙箸，对锦棠道：“等一会你随我出去一趟——明儿曾老太太要带你们去进香，咱们得先去龙泉寺安排安排。”
等到回到院儿里安排下去的时候，一直在核对账目的江妈妈得了信儿赶了过来：“夫人说要带小姐出门？”
“不合礼数？”锦棠虽然不懂这些，可是江妈妈突然这样问，她便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其中的不妥之处。
“那倒不是，只不过小姐今日才除了服……”
锦棠明白了，江妈妈是怕她才刚出了丧期便急着往外走，被人看到于名声上不利。
可是萧氏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江妈妈于是笑着道：“也可能是我多虑了，方才，三小姐还叫车去了翡翠楼呢——”
锦棠放心下来，将院子里的事安排妥当，便去了内仪门等萧氏。
“小姐，”绿袖皱着眉走了过来，“秦如海方才悄悄告诉奴婢，今儿一大早，马车都去车行换轴料了，剩了三辆在家应急，晚上的时候也要去换。”
“都在今日？”
绿袖点点头，“说是之前着了大火，腊月才重新开张，原本是定好了咱们初一就去的，可是贺御史家的管家却说他们家急用马车，拖来拖去不知道为何便拖到了今日。”
贺御史家……
锦棠有些耳熟，想了想，不禁问道：“贺御史家，不会就是五婶的娘家吧？”
绿袖点点头。
锦棠笑了笑，还要再说什么，却听萧氏忽然在身后道：“天儿冷，怎么不先去车里等？”
“母亲。”锦棠转身行了个礼，“下人说咱们家的马车要去外头换轴料。”
“这事儿我知道，”萧氏抢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责怪道：“手这样凉，也不知道多穿一些，”她顺手拢了拢锦棠身上那件素色的杭绸棉风帽，目光又划过头上那对南珠压鬓，眸子闪了闪，“等一会咱们娘俩坐一辆车，让丫鬟婆子在后头的车里挤一挤——穿的这样素净，怎么没见你穿去年做的那件红狐大氅？你之前不是很喜欢？”
锦棠娇娇揉揉的笑着摇了摇头，语带可惜，“母亲也知道我的东西时有不见的时候，入了冬便叫绿袖她们几个找了，可是遍寻不见。”
萧氏也知道自家这个五小姐有随手赏人的习惯，所以少了什么首饰都不是什么稀奇事，于是牵着锦棠的手上了马车，“你若是喜欢，过两日你陪着我去库房找找还有没有什么好料子，再做一件便是了。”
“母亲费心了。”锦棠低着头，笑的乖顺。
萧氏则是亲热的揽住她的肩，“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是我是你的母亲，我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将来你嫁人了，我的嫁妆还有你一份呢！”
萧氏这话不假，锦棠心中有数，上一世，她嫁人的时候，萧氏确实给她添了不少东西。
马车出了陆府，便往城外走去，大约是进了腊月的缘故，路边上吆喝声比往常大了些，行人也比往常多。
忽然，外头响起一个不真切的声音：“周妈妈！你怎么在这？这是……姑母的马车吗？”
“表少爷！您怎么会在这里！”萧氏皱眉询问：“周妈妈，是谁？”
“夫人，是咱们家表少爷。”
“表少爷，哪个表少爷？”说着，就要挑开帘子的一角。
锦棠心中异样，不动声色的往车内缩了缩。
管萧氏叫姑姑，又被周妈妈成为表少爷，全京城恐怕只有萧湛一个人了吧？
帘子掀开一个角，外头的光透进来，锦棠坐在暗处，一眼便瞧见了外头那个锦缎华服的少年。
不是萧湛。
锦棠不由松了口气，看来，应当是萧夫人家里的某个小辈了，因为萧湛的表兄弟，她大致都见过，面前的少年，却是不认识的。
“涣儿！你怎么会在京城？”萧氏惊讶的忘了车里还有锦棠，手一松，帘子掀开更大的空隙。外头的少年目光不经意的略过马车深处，又听萧氏问道：“谁陪着你来的？平凉府那么远，好容易来了京城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快过年了，你现在住在哪里？”
锦棠听明白了，这位表少爷，是萧氏母家那一支的少爷。
被称作涣儿的公子粲然一笑，抱拳行礼：“姑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回来，是为了参加明年春闱的，所以也就没有惊动姑姑。”一行一止均是翩翩有礼的贵公子。
“涣儿秋闱上榜了？！”萧氏又惊又喜。
萧涣低下头，一副谦逊的样子，道：“实在不值一提，三甲第四十六名。”
锦棠眸子闪了闪，她分明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骄傲。
“不错不错，”萧氏笑眯眯，“涣儿长大了，有出息了！对了，你现在住哪儿了？可去见过你表哥？”
“有一次在街上远远的见过，还未曾登门，我现在在一个老乡的会馆里歇脚。”
“胡闹！来了京城，怎么可以不去拜见你大爷爷和你大伯！”
萧涣将头垂的更低，声音却洪亮：“姑姑还请不要生气，是我思虑不周了，我原是想等到中了以后再上门拜访的，若是没中，却这样大张旗鼓的惊动了大家，岂不是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可是没想到，倒在这里遇上了姑姑。”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心思太重，什么都喜欢闷在心里头。”萧氏无奈的叹了口气。
锦棠却忍不住将膝头的食指蜷曲起来和拇指拢到了一起。
这样一番做作推辞萧氏却相信了？她不可思议之余心中难免觉得有些异样。
这为名作萧涣的少年，若真的有心遮掩不与萧家人相见，即使在大街上遇上了，只会躲得远远的，而不是像这样堂而皇之的拦住去路认亲吧？
她的眼睛转了转，又看向车外淡定站着的周妈妈，眸子深处便不由带上了一丝玩味。
她知道周妈妈是萧氏从娘家带过来的人，也听绿袖说过，此人是一个固执木讷又保守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更重视血脉传承，所以她虽然是跟着萧氏来到了陆家，但心里应当更把自己当成萧家人才对。
一个这样的老仆，见到了好久没见的少爷，表现竟然如此淡漠，这合乎常理吗？
“你可是要去哪里？”萧氏问。
“快过年了，我想去道观里给祖母求一道平安符。”
萧氏笑的欣慰，“孝顺的好孩子，你先去忙，姑姑也有些事，等下午我回来，再让周妈妈去找你。”
萧氏放下帘子的手顿了顿，忽然道“对了，你还没见过你的表妹吧？”又回头道：“这是你萧家的表哥萧涣，是你大舅舅，我大哥家的嫡长子。”
锦棠眸子眯了眯，顿时恍然，就在她以为萧氏要将车帘打开的时候，萧氏却将车帘紧了紧，把里头遮了个严严实实，笑着道：“今儿出门就是带着她去庙里——家中行五，是你姑父的长女，家里还有个弟弟，今年也快十岁了，可惜他在外头求学，不然说不准还能在制艺上跟你切磋一二。”
“见过表妹。”萧涣对着马车一揖。
锦棠笑了，仰着头看着萧氏满脸孺慕，弯起嘴角隔着帘子点点头，喊道：“萧家表哥。”
“原来是陆家表妹——只是，不知道这声表哥，是喊我，还是喊他？”锦棠眸子刹那缩紧，笑意僵在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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