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他来了
陆绍宁大惊,一步跨到门边便要掀开帘子,却见济逢春走了出来。
他的面色罕见凝重,陆绍宁的心没来由一沉,便听他道:“箭身周围嵌了倒刺,我也是在清完表面伤的时候才发现的,所以止血散金疮药等下拔出之后恐怕不够。”
“需要什么?”季云曦抢先开口。
“大小蓟便可,只是要多。”
大蓟小蓟因为山上几乎随处可见且易于炮制,所以在军中作用广泛,季云曦并不陌生。
他点点头,对陆绍宁道:“我去找!沿途的山路我熟悉。”
陆绍宁不愿浪费时间,当即派了身边的身边的曹川牵马跟随前往,又吩咐铁竹去附近农户猎户家寻。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正要进屋,他忽然心有所感,一回头,果然,便见院墙下的阴影处,站了一个人。
陆绍宁皱眉,目光穿过院墙看了外头一眼,低声责备:“你疯了不成?!伤还没好乱跑什么!”
墙下男子早无平日的清冷,眉头紧蹙,抿成一道好看弧线的薄唇急启,“锦娘,如何了?”
若不是他的额间沾着微微汗意,起伏的胸膛显示出他为赶来用尽内力显得气息不稳,陆绍宁几乎怀疑自己听见了他语气中的颤音。
想到方才济大夫面上的凝重,陆绍宁再忍不住心中戾气横生,冷笑一声:“你的人真是好手段,箭身上嵌倒刺,原以为刑部的手段便是暴虐至极,没想到今日还能长这样的见识!”“九爷,您误会了!爷知道的时候已经晚——”
“江流!”男子低斥一声,显见是要动怒。
“爷不让说,属下也要说!”江流愤愤:“宫书尽自作主张动用九重楼杀小姐,也已经将他——”他的声音忽然戛然在一声闷哼中。
“我的话,不想说第二遍。”男子从阴影中走出,站在朝曦之中欲越过陆绍宁。
怎料陆绍宁横刀立马的一跨,顿时拦在男子面前。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知道他此时恐怕并不好过,心中因着锦棠中箭的迁怒多少淡了些,语气中无奈居多:“锦娘这有我,趁着萧湛跟季云曦还没到,你赶快走吧。”
男子那双似有星辰隐动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一言不发的盯着面前人。
“沈策!”陆绍宁对他的固执只觉得无奈,可是他也只能摇摇头,表示不会让开。
沈策眼底翻滚几重,最终被他压下,忽然身形鬼魅的越过陆绍宁,毫不避讳的挑开帘子进了屋,“我不放心,看看便走。”
陆绍宁叹了口气,盯着门帘看了一会,最终转身去了小厨房。
“您的身子不宜奔波,”济逢春叹了口气:“您,不该来。”
沈策不欲多谈,只是问:“她如何?”
济逢春面上的担忧终于转为平静,如实道:“这一箭没有伤在要害,只从肩甲骨上穿入,蝴蝶骨下一指穿出,就算箭身上嵌了倒钩其实影响不大,不过,五小姐在中箭之前脖颈被割开了血管失血过多,加上前几日后肩的伤未好全,身子太弱,止血不能用紫珠灶心土只能用白芨大小蓟——我的药带的不多,所以不敢贸然将箭取出,只能等他们寻来了药草才可动手。不过我也只能再拖延半个时辰。”沈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静静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锦棠,忽然觉得身上的伤痛寸寸难忍,心口窒痛。
他坐在床边轻轻的握住锦棠的手,蹂夷如脂,然而却冷得像三九天的冰,他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周身气息渐渐冷了下去,“若是半个时辰他们找不到药呢?”
“我能保住她的命,只不过会伤了根本,一生畏寒。”
沈策沉默良久,忽然吸了一口气。
他声音放得更轻,生怕吓着了沉睡中的人,眼底却似结了一层寒冰,那里面封着一只暴虐的想要摧毁一切的凶兽,翻滚的暴戾杀意几乎掩藏不住。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清冷无波澜,“能活着便很好了。”
屋外脚步声响起,是江流的声音:“爷,九爷说萧湛就到附近了,咱们得走了。”
沈策抿了抿唇,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形,若是离得近了只怕躲不过萧湛的眼睛,他轻轻的将她腮边凌乱的碎发抚平,眸中的疼惜和不舍也在一瞬隐尽,转身时面上已无波澜,看了低垂着眸子自觉站在三尺之外的济逢春一眼,道:“我无事,你不必回庄子上了。”
济逢春知道沈策是想让他跟着锦棠回京城的意思,想到左右他来之前在那留了足够的药,他在与不在都无关紧要,于是便答应下来。
沈策的离开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只是等他走到足够远,远到四周再也没有能察觉他紊乱气息的眼睛,之前因为重伤未愈强用内力赶路使得经脉气血逆流的伤上加伤便再也压抑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爷!”江流大惊,刚想上前扶住却被沈策扫了一眼,心底没来由一寒,心虚的低下了头。得到九重楼的消息时,他承认他存了私心,但也只是犹豫了几息的功夫而已,只是那么一点点时间,主子应当……不知道吧?
“江流,你跟着我也有四年了吧?”沈策回望,面上的冷静温润一如往昔。
江流却是心中一沉,仅剩的那点侥幸尽散,终于慌张起来,跪在地上苦求:“爷,属下知错,属下再也不敢了!求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只此一次,”沈策终于收回视线,居高临下看着江流,“绯烟的事,你去了结。”
绯烟便是九重楼的现任楼主,这些年跟宫书尽一直不清不楚,这也是为什么玄武堂的宫书尽能使得动九重楼的刀。
江流错愕抬头,却只看到沈策远去的背影。
身姿还是那个风姿无双的如玉公子,脊背一如既往挺得笔直,只是他却觉得自家主子哪里不一样了。他终于苦笑一声,任命的转身下山。
他以为他对绯烟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所有人,若不是主子这番敲打,他几乎要忘了自己跟的是一个怎样精明的人。
罢了,由他动手总比旁人要好吧?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刚走,萧湛后脚便到了。
他一路寻来,刚开始还能见得到标记,只是后来大约走的太急无暇顾及,他便只能顺着印象中季云曦所述附近地形一路猜疑,终于在离这处十几里的地方遇上了前去迎他的陆绍宁的小厮。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门前柳深成巷,野谷流泉入池。
他跟着进门的那一瞬,清晨的阳光照在他沾了血污的脸上,他忽然有一瞬茫然。
他很少茫然,却在这一刻,在这个不合时宜的陆家的地方。而那个一直被他压下,刻意忽略的疑问,这一刻终于再次冒了出来——他,为什么在她被箭射穿那一刻会觉得后悔?
这个念头来的毫无缘由,却如一张大网兜头罩下,紧缚,让困在其中的他终于惊醒。
一回神,便看见坐在屋檐下似笑非笑投来打量神色的陆绍宁。
他一瞬清明,理了理袖子,面上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语气带着急切:“九叔,锦娘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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