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心理学大师中,只有一位大师没有唾骂这个虚伪浮躁的社会,而是把目光聚焦在了肖未晞个人的未来上,每当他发表观点的时候,那些大师们就打断他的话说:“兄弟,现在别谈这个,今天我就要把这个灰暗的社会一吐为快!”之后他们又开始抱怨教育局里领导贪污受贿,吃喝嫖赌的事去了。
直至黄昏,日头消逝得无踪无影,他们隔着裤子扯下来,被汗水粘在他们肥大屁股的内裤,收了上千元钱留下一片杯盘狼藉,满嘴挂着对教育事业的抱怨离开了。明天还会有一盒普洱或者龙井,被他们喝进肚里的。
只有那个大师留了下来,他谢绝了张叔叔的酬劳,郑重其事地拍着他的肩膀叹息着:“肖未晞是个可怜的孩子,虽然你看不出她可怜,可是我看出来了,她如果抗拒治疗,你请谁过来都没用,我救不了她,这钱我不能收,你也别再请人了,花点钱去给她买个又大又软的床吧!这样,我说这样,至少能让她活着。”
他跨出门外,在合上门前扭头对张叔叔说:“她有上学的必要先生,没上过学的人,现在的社会养不活啊!”
那天晚上谈话除去最后一幕都令张叔叔习以为常,那最后一位大师的话语却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那一句“没上过学的人,现在的社会养不活啊!”就像一道魔咒一直萦绕在他的脑畔。那黑暗的角落还会化作梦魇,侵扰着每人的睡眠。
在肖未晞的十二岁生日那天,她蒙着张叔叔为她准备的眼罩,在张叔叔的搀扶下来到了卧室,她绞尽脑汁想知道张叔叔为自己准备了什么礼物,在她的认知里,张叔叔是个只对她恨透了的心理医生感兴趣的人。她也告诫过张叔叔如果她打开眼罩后看到的是个王八蛋心理医生的话,她就讨厌张叔叔一辈子,永远不跟他说话,但张叔叔已向她郑重地保证她看到的不会是王八蛋心理医生,会是一个大惊喜,一个巨大的惊喜。
肖未晞被张叔叔拉到了阁楼上,她遵照张叔叔的话脱去了鞋子,往前迈了一步,突然她感到了脚掌踩在了无比柔软轻盈的海绵之上,一阵清凉的空气拂过她的脸颊让她仿佛来到了那片放牧独角兽的草原上。
张叔叔松开她让她稳稳地站好,后退一步缓缓掀开了她的眼罩,映入她眼中的是她今后的大床,有山川,有树林,有城堡……那是一个允许她在梦魇里放肆的真实世界,那会是她日后心中的银河,当时的肖未晞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女孩,那个世界似乎仅有张叔叔会疼爱着她,她羞红了脸,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泪珠从她稚嫩的脸颊上滑落,她抱住张叔叔的腰放声大哭了起来。
上学临走的那天,肖未晞模仿着功夫高手的样子冲着空气挥舞拳头,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骄傲地对张叔叔说:“你可不能担心我,我可是刀枪不入的。”这才让张叔叔不再落泪,同她道别:“加油,我可怜的孩子。”
所有的家长都在送别后作鸟兽散,校门口空落落的,只有张叔叔呆呆地伫立在那里,他不能走,因为他知道,他是肖未晞最后的依靠。
这天肖未晞结识了中学时代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夏云。
初中的第一天,老师让所有人都站在外面,她手拿一张同学的小升初成绩单,通知她的学生:“我们初中的座位是根据成绩安排的,我念到名字的同学可以进来选位置了。”她开始点名。
第一名是个扎马尾胖乎乎的女孩,选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子;第二名是低个子驼背留着寸头,满脸痘痘的男孩,坐到了女孩的左边;第三名是个英俊的长发男孩,他选择坐到女孩的右边,之后陆陆续续的人都选到了自己的座位,整间教室也被塞得满满当当,肖未晞和另一名女孩却一直没有听到她们的名字,当她们以疑惑的神色相遇之时,都被对方的尴尬逗笑了。
女孩投来笑容对她说:“我叫夏云,我是从花城转来的。”
“花城,我好喜欢花城的,这辈子一定要到花城好好玩玩,我叫肖未晞。”
“花城和水城隔得很远的,我爸妈一直想把我送到水城去,周末也要去拖管学校,肖未晞你们水城的家长也都这样吗?”
“哦,这个啊,”肖未晞傻笑起来。“要是我家长这样我就不会留下陪你了。”
一番折腾下来,肖未晞以倒数第二,夏云以倒数第一的成绩被放逐到了最阴冷的角落里。肖未晞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后心就蓦然空落落的,在全班人目光的注视下往后走去,她垂下头隐忍着自己那想要放声大哭的心情,而夏云的表现却与她全然不同,她往后排走的样子像是出笼的鸽子,摆出了些对抗世界的模样,露出了漫不经心的微笑。这让肖未晞初次意识到了夏云是一个很美的女孩,尤其是她那副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之下满是鲜艳。夏云有着可以让她超越嫉妒的美丽,这让她觉得她应当被自己珍惜。
夏云朝她耸耸肩,像是安慰她说:“管他们干什么,学习好就了不起啊?”
整整一天时间,肖未晞经历了她一生中难忘的时间,每个人的目光夹杂着无限的鄙疑与嘲笑,即使她的身旁有着夏云,即使那些冷眼是那些高高在上同学的本能反应,这使她陷入了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步。在寝室里她看见了自己的室友,瞥见她之后收起了银铃般的笑声,像仓鼠一般蜷在一起耳语些什么,她吓得哆嗦起来,她只好躲在厕所里一边一边地告诫自己:“不要睡觉千万不要睡觉。”
夜晚,她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与倦意做着剧烈的抗争,她仰起头看见了夏云,夏云冲她绽放着灿烂的笑容,这让她紧张的心弦松弛下来,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笑容,这让她的四肢像是漂浮在水面上一般轻盈。她梦见了自己乘坐着游弋随着波浪摇动,来到了一座很美很美的岛屿,在那里有棵神奇的大树,上面结着七彩的果实,这让她忍不住地伸出手采摘一颗,大树成为夜的精灵,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当沉浸在那光芒的沐浴之中,狼嗥声响起了,来不及她反应,狼群又如潮水一般向她猛扑过来,虽然她的大脑在疯狂地向她自己暗示:“别相信这些,那都是骗局。”但她的身体早就不受大脑的控制。
很显然,肖未晞的梦游症像水城的雨一样如约而至,她从象征着海洋的床上爬下来,光脚站在象征着岛屿的冰凉地板上,摘取了象征着果实的电灯开关,半夜的宿舍就这样突然地灯以通明起来,被这强光的刺醒的五个室友纷纷惊恐地叫喊着,夏云也害怕地吼:“肖未晞,怎么了!”
肖未晞这时开始尖叫起来,整栋宿舍楼就像经历了爆炸一样沸腾了起来。
一位室友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肖未晞,你消停点。我们还不够丢人吗?”
肖未晞却增大自己叫喊的分贝。她的室友揪住她的头发,她也不甘示弱地扭打起来。那位室友猛地退后对她趴在床上的同伴喊:“她没有眼珠,她在梦游!”
“那就掰她眼睛让她醒来!”
“不要掰,”夏云大叫着下了床,“会出人命的,你们不要叫醒她!”
夏云跑到肖未晞的身后搂她的腰和胳膊,紧紧地搂着,将嘴紧贴近她的耳旁,“别怕别怕.我是夏云,我在这里的别怕!”
当肖未晞听见了夏云的声音,她停止了嘶吼,她像昏厥似的浑身瘫软,沉重地坐在了夏云的身上,夏云的头也磕在了宿舍的铁门上很疼很疼,但她依就是那样用力地抱着肖未晞,依旧在她耳边说:“我在呢,别再害怕了。”
另外的一个声音打破了夜色的沉寂,那不是救护车的警报,是警车的警报。
退学以后,肖未晞再无什么朋友。作为一个物欲横流的都市,没有物质的水城都是虚伪的。
肖未晞的父亲为她买下了一大幢房子,但这间房子最大的作用还是放置她那张奇特的大床。实话说,这一切的一切可能就是给自尊心或者仅仅给舆论做个样子,给法律做个样子,这就是他们这类人良好的自我安慰方式。
那时的肖未晞便整日在大街上游手好闲,她每天都会走到水城的各个初中旁望着汹涌的人潮,他们大多数都是些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同龄人,他们跨进校门时还依依不舍地同父母告别。这让肖未晞有了嫉妒之情,起初,对于这种情感她刻意地用“他们算什么,一群死穷鬼。”暗示着自己。
几天后,肖未晞便觉得十分无趣了,她不能用自己一天全部的时间逛在初中校园外面,她洁白的脸也不能被太阳晒得黢黑。而只有那个用身体搂住她,救她一命的夏云成为了她生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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