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雨雪绽晴,燕王拉着她的手登上了大燕国都城楼的高台,那日,天际透露着一抹金亮的光,照在这遍地雪白的国土上,宝黛站在高台上眺望着这广袤的大地,心中原本烦闷郁结的愁绪一扫而光。指尖传来温热,她转过身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男子,他剑眉星目,脸庞宽阔,天生的帝王之相,这个人是大燕的国君,也是她的夫君。
那一刻,宝黛才觉得这寒冷刺骨的北方大燕,也是自己的家,在这里有关心她爱她的夫君,也有她可爱的孩子,当她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踏上这片国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要在这个冰雪覆盖的国都里度过余生。
将思念旧土的心思磨灭,把心定在这北燕王宫中,这个日渐成熟的韩国女子没有了女儿家的情丝,缺少了少女时的那份忧郁伤感,无欲无求,整日在这冷寂的深宫之中相夫教子,闲看岁月流逝。
可是,好景不长,韩国人所特有的娇弱体质终究不适合在北燕这苦寒之地生存。那年寒冬,雨雪不断,宝黛患上了寒疾,面色苍白,咳嗽不断,日渐消瘦,太医来了一个又一个,仍不见好,在床榻之上躺了一个多月后,最终死在了那个寒雪之日。
她去时,身边只有一个越儿在。那个时候,小小的越儿跪在床前,紧紧的握着母亲还有余温的手,竭力的哭喊着。
待忙完国事的燕王匆匆的赶到寒清宫之时,宝黛身体的余温早已散尽,抱着那凉透僵硬了的身体,燕王痛苦的拧紧眉头,任泪水爬满脸颊。
内疚,惭愧,后悔充斥着燕王的心绪,他为了国事竟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当初,皆因两国间的利益,她被囚于这寒冷的北燕宫廷之中,如今,却也是一人孤独的走了,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黛妃丧礼的之时,接连下了三天的大雪,燕国王宫一片沉寂。
日后,燕王上朝之时,当着文武大臣的面,亲自宣布:立皇子高越为大燕国太子。顿时满朝大臣议论纷纷,都觉得燕王尚且年轻,没有必要将年幼的皇子越立为太子,但是劝谏全被燕王驳回,只好作罢。
在她卧病痛苦之时,他没有陪在她的身边,直到她死,他也没有为她做过什么,而今看来,履行诺言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燕王能为黛妃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立越儿为太子。
那年,高越只有八岁。
年幼的越儿刚刚失去母亲,当立太子一事受到满朝的非议,以及举国瞩目的时候,这个稚儿沉浸在悲痛之中,他守在娘亲昔日住的寝宫里,一步也不肯离开,是那样的安然沉默,仿佛尘世喧嚣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直到燕王的圣旨传来。
越儿跪下身接旨,听着宫人在圣旨里宣读的内容,小越儿眼中平静无波,淡定安然,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是在一旁辅佐他的大臣燕王的亲信班念烈看着他一脸满意赞扬的微笑,接旨之际,稚嫩的目光接触到宫人眼中的敬意时,他略带迷茫和惶恐。
那时,年仅八岁的高越丝毫没有意识到被立太子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之后,在这深幽冷寒的燕王宫中,便少不了其他嫔妃冷眼相待,更少不了那年长皇子的疏远和冷漠。年幼的太子越,孤苦无依,无人照看,燕王生怕稚儿在这种孤寂之中移了性情,思虑良久,方才决定将太子越收入中和宫,交由王后娘娘楚服照看。
逐渐和暖的大燕国,竟在那日又飘起了白雪,细雪纷飞,绵绵延延,好似易水河州之中随风飘起的蒹葭絮,缠缠绵绵。
年幼的越儿被一行人接离黛妃的寒清宫,在走向中和宫的那段路上,他望着雪中朦胧的皇城宫殿,眼珠纯净,不起波澜。眼前的中和宫,笼罩在雪中,如梦似幻。
那堂皇的大殿之中,一个年轻的女子坐于正中央,面容秀美绝俗,沉静端庄,她看着殿下走过来的稚儿,目光轻柔。
“拜见王后娘娘。”
殿上的女子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缓步走下堂来,将行礼跪拜的越太子扶起,声音婉转动听:
“越儿,既是大王将你交给我抚养,你称呼我王后娘娘不妥,按照规矩,今后应当唤我一声母后。”
小越儿抬起头,稚嫩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个和娘亲有几分神似的女子,脑海里飞快的描摹着对她的印象:语笑嫣然、气质娴静、温和的对他讲话、且低声唤他为:越儿。
那一刻,小越儿痴痴的望着那张好看的脸,眼前恍如有星辰陨落,让他一时失了神。
这也是个美人胚子,就和他的亲生母亲一样美,一样令人着迷。面对眼前这个即将成为他母后的女子,年幼的越儿心中这样想。
那年,两人相见,越儿年仅八岁,楚服年十六。
那年轻的大燕王后楚服乃是燕国将军楚珂之女,其夫人在生下楚服之后,便因经血不止而死,为了怀念亡妻,楚珂誓不再娶,而将这满腔的热血报效给国家。那时的楚珂身为大燕国将军,骁勇善战,资质秉异,终日奔走于沙场上,却不知该如何照顾刚出世的爱女,无奈之下,只得将幼女送入宫中,寄养在皇家内苑。
一个容貌俊俏,聪明识礼的女子,为这清冷的大燕王宫增添了一抹亮色,自幼小楚服便备受宫人的重视与喜爱,在这深宫之中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出生于将军府,自幼骨骼清奇,楚服年纪轻轻便懂马术,随着年龄的增长,骑马射箭等基本技能更是不在话下。
那日,在北燕冰雪覆盖的皇城郊外,年仅十五岁楚服身披燕服骑着马奔走在广袤的雪地之中,身姿飒爽,吸引了陌上折梅百姓的目光,更吸引了微服出巡的燕王的目光。那时,满地白雪,成片的红梅,燕王身着朴素的衣服,立在这梅花林中,看着那个骑着马自由飞奔在雪地中的年轻女子,诧异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倾慕。
“此女子眼熟,寡人可曾见过?”
“回大王,此乃大将军楚珂之女,自幼寄养在宫中,与大王有过几面之缘。”
“哦?”梅花林下,燕王的目光跟随着雪地里那女子的倩影,低声感叹道:“初见时还只是个婴儿,没想到转眼之间,就已经长大了,还出落的这般与众不同。”
如此一来,楚服便被选在了君王之侧,立为大燕的王后,入住中和宫。那时贵为王后的楚服,虽是年轻的女子,但却知书达理,仁德宽厚,生性纯良,得到宫人的尊敬和爱戴,担得起“中和”二字。
自幼在深宫中长大,倒也习惯了清冷与孤寂。那年接连大雪,她听说西宫中的黛妃因寒疾逝世,心中不甚惋惜,又得知那黛妃留下一个幼子无人照应,便向燕王请求,主动承担后宫之主之责,照应那个可怜的孩子。
因为履行后宫之主的职责,这一个决定,造就了她后来终日忧郁的原因。
那时,在这中和宫中,年幼的越儿唤她为母后,每日朝夕相处,像母子一样。她教他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给他讲各色历史人物的故事,越儿认真的听,用心学她教给他的一切。
这宫殿之中有暖香,有人气,来串门的妃嫔见了他的母后都要恭敬的跪拜,顺带着连他也要一起拜会,那些曾经冷落孤立他的皇子也开始和他一起玩耍,母后亲自为他挑选的两个玩伴水寒姐姐和吕尚子也成天跟在他的身后,陪伴在他的身边。
在楚服的身边,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下,原本忧郁沉默的越脸上逐渐有了笑容。
一日,阳光灿烂,城外冰雪覆盖,越太子得到燕王的恩准在宫人的保护下来到郊外练习骑马,他的脑海里一直牢记着母后楚服教给他的马术知识,以及骑马的技巧,便不理会随行之人,一跃上马,拉紧缰绳,独自在这广袤的雪地之中任意奔走。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身后是宫人担忧的喊声,以及追赶的脚步声,此时的越心中畅快无比,不禁笑出了声,他看着眼前白茫茫的大地,看着不远处的皇城,拉紧手中的紧绳,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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