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皇城燕都,雪已化净,远山近水皆是一片青绿。大燕王宫中,因春时已至,终不再似寒冬腊月般沉寂,往来的宫人急行于宫道之上往各处复命,后花园中,众嫔妃带着皇子公主齐聚在此,嬉戏玩乐,欢声笑语不时传来,待她们对此地腻烦了便一同转往长桥水榭之中悠闲漫步。
“你们知道吗?听说太子殿下今日带那心属的女子入宫了。”于无竹园闲逛之时,瑾妃突然开口说道,此言一出,原本逛累了的众妃顿时又提起了兴致,皆忙凑了过来。
“听说了,我正好奇呢,不知那到底是何妨神女竟能获得太子殿下的倾心。”
“是啊,不如待会儿咱们一齐去东寒宫走一遭罢,也好一睹那女子的芳容。”
“娘娘,娘娘······”
众妃正议论着,忽闻,竹林那头传来几声低唤,皆侧眸望之,只见珍妃宫中的侍女雅颂快步奔了过来,她面露甜笑,香汗淋漓,冲着自个儿的主子欢声道:“娘娘因好奇那女子姿容,今晨便吩咐奴婢于东寒宫外打探,奴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于那轩竹下站了良久,直至午后方才瞧见太子殿下带了一位女子回宫,那女子身量纤纤,娇小柔弱,体态更是窈窕轻盈,眉眼之处细瞧一番倒颇有几分像已故的王后娘娘。”
听了此言,众妃皆躁,议论之声再次传来:
“像王后娘娘,那这女子定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咱们姐妹虽好奇,但都于此眼巴巴的张望着,可这珍妃倒好,倒派贴身的宫女先去瞧上了。”
“行了,都别议论了。”被簇拥着的珍妃抬声打断众人的聒噪,于群芳间笑着道:“逛园子逛累了,咱们这就去东寒宫坐坐如何?”
话音刚落,众妃呼应,而后便相互簇拥着出了无竹园,一路往宫廷东边奔去。此时,水寒仍旧独自立于原地,瞧着她们远去的身影,眸底黯然。
“娘娘,东寒宫来了新人,众妃皆前去拜会,咱们若是不去······恐怕不大合宜。”陪伴在一侧的蓉儿瞧着她那沉郁的面容,轻声提醒道。
“众妃皆去,便不缺我一个,如若有人问起来,便说小公主忽然哭闹,我须得回宫,遂不得一同前去。”
“诺。”
言罢,水寒垂下眼睑,转身出了无竹园,独自往广灵宫的方向缓步走去。
看着眼前华丽恢弘的宫殿,葭儿眸子清亮,不自觉地抱紧了自个儿手中的包袱,乖巧的扯着高越的长袖随他一路往殿中走去。等上了台阶,殿门悄然被宫人打开,顿时,暖香扑鼻而来,夹杂着的丝丝青烟,微醺了葭儿的眼。她不禁眯了眯眼眸,而后透过微暗的光芒怔望着大殿之中,只见其内,身着素衣的众宫女太监并立在侧,恭敬如斯,朝他们跪地一拜,齐声道:
“恭迎太子殿下,恭迎葭儿姑娘。”
高越神色如常,带着微怔的葭儿行入殿中,而后方转身,朝众人抬手道:“都起身罢。”
殿下跪着的众宫人皆起身,此时,都纷纷抬眼,仰首瞧着那静立在主子身边的女子。太子向来沉稳雍容,乃大燕王宫最为高贵俊美之人,他心属之人定会成为阖宫的谈资,早前,那些个小宫女小太监三两闲聊之时,皆臆断出此女应当容貌绝美风雅大气才可得太子之倾心。奈何今日一见,才知那让太子殿下倾心之人竟然只是一位初长成的及笄少女。
眼下,那少女与他们的主子并立于殿前,身姿略显娇小,颔首紧抱着自个儿怀中包袱的模样无不彰显出她的天真羞怯,那忽闪着杏眸,怔怔的瞧着大家伙儿的样子也是甚为欢脱可爱。这样一个初入宫中的年幼少女委实惹人怜爱。殿中静立的众宫人皆沉下心来,露出灿笑,彼此低声的议论着。
此时,宫女斯琴站了出来,朝着殿上俯身一拜,道:“恭迎葭儿姑娘入宫,太子殿下,照您吩咐的西暖阁上上下下都已经拾掇好了。”
“是啊,轩窗已开,暖香已燃,正等着葭儿姑娘进去住呢。”另一位宫女弄棋也站了出来笑着应和道。
“就连那阁外园子里的石子都被奴才们擦得锃亮,翠竹也剪得格外齐整。”听着两位姐姐之话,轩子等人齐声道。
听着殿中众人和善热情的话语,葭儿不明所以,只得抬头仰望了一眼身旁的高越,只见他眸色柔和,眉宇舒淡,悠声道:“如此甚好,斯琴,弄棋,今后你们二人便于西暖阁随侍葭儿左右罢。”
“诺。”
那两人低声答道,而后起身走上前来,正立于葭儿面前,俯身朝她恭敬一拜道:“奴婢拜见葭儿姑娘。”
“起身罢。”越轻声道,那两个婢女起身后,从新主手中接过那包袱,而后便退了下去。
黄昏时刻,残阳的余光散落在北窗,于墙角上映下斑驳的竹影。宫廷宁寂,唯有东寒宫内传来阵阵说笑之声,惊起了那在梧桐树枝头栖息的鸟儿。少顷,已然尽兴的众位嫔妃方才从宫内走了出来,或因一睹了那女子的真容,满足了自个儿的好奇心,出了东寒宫的她们皆三五相伴,小声畅聊,一路的语笑嫣然。
守于宫门外的慕容昌胤瞧着群妃远去的身影,听着她们那细碎的言语,不禁蹙了蹙眉。
此刻,打发走了众人的高越才扶着葭儿同坐于大殿之上,他侧过脸,瞧着身旁不谙世事的少女,见她仍是一副微怔之状,恐是还未从见到众位妃嫔的惊慌之中缓过神来,便轻声问道:
“今日家戚来拜访者甚多,应付到此时才罢,当真是累极,于此,葭儿可还适应?”
此话,葭儿未答,她只单于殿上细细地打量着这坐宫殿,而后抬眸瞧着越,轻声问他道:“仪止哥哥,葭儿不懂,为何那些人要无故拜我?跪我?”
“因为他们是下人,你是主子。”
“下人是何人?主子又是何人?”她继续不解地问道。
闻了此语,越神色舒淡,垂眸思虑了良久,方又瞧着她,悠声教诲道:“万事不必细想太多,葭儿且记着,于这大燕王宫中,倘若有人向你行礼问安,你便受着,不光如此,还要做到心安理得,仅此便好。”
“为何?”
“因为······自你入宫时起,便注定了终有一日将会成为这大燕后宫之主。”
此话饱含深意,让年幼的葭儿甚为不解,接不上话的她只得怔望着那侧坐在自个儿身旁的男子,见他那倾城之色异为平静,言语也是及其舒淡,颇具安定沉稳之力,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在那一刻,年幼的葭儿忽然心生错觉:眼前这个男子,若拥之,便仿佛拥住了所有。
殿下传来脚步声,越抬眸望去,瞧见玉菡携着羹汤走了进来,便于案前起身,奔到殿下,低声道:“玉菡,你来了。”
“太子殿下出宫多日,听说将于今晨归来,玉菡便熬了些参汤送过来。”言罢,她将手中的参汤俯身呈于眉上,又接着道:“玉菡此番心意,还望殿下成全。”
越抬手,从她手中接过参汤,并将她扶起,低声道:“玉菡有心了。”
仅短短几字,玉菡便笑意嫣然,眼波盈盈,此时,她轻抬眼眸,隔着炉中缭绕的青烟瞧向殿上那初入宫中的娇小少女······
夜色微凉,空庭冷寂,大殿之中唯有玉漏在声声作响。夜风进殿,烛光微颤,水寒将熟睡的小公主凉儿放置于床榻后,便转身缓步走出寝殿,静立于大殿的轩窗之下。
侍女蓉儿走了过来,将手中披风系在她的身上,而后叮嘱道:“娘娘,春夜微寒,您当心身子。”
瞧了瞧自个儿身上的披风,水寒垂眸,对着身边忠心耿耿的婢女低声道:“在这深宫之中,能这般仔细地照顾着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奴婢本就是来伺候娘娘的。”蓉儿忙声道。
“你原本是个极聪颖厉害的丫头,也颇具清傲的性子,奈何却跟了一个像我这般无能懦弱的主子,连累的你不得不到处低头,瞧人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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