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内,玉漏声声,暖香暗溢,一派安然宁寂之象。因躺了甚久,饮完药的葭儿欲掀衾起身下榻,弄棋见之,赶忙将她按身在床,并小心叮嘱道:“姑娘身子尚虚,不便下地走动,还是于榻上养着为好。”
细声的劝慰,满含关切之意,奈何眼前这小女子被今日之事所吓,至此时仍是惊魂未定,只见她面色苍白,杏眸忽闪,一副不安焦急之状,纤手一把抓住弄棋的手臂,急声问道:“弄棋姐姐,今日之事······如何了?”
瞧她此番惊慌无助的模样,弄棋心下怜之,方握住她的手,慰声道:“姑娘于人前晕厥,遂姑娘怀有身孕一事朝臣皆知,外加慕容大人出声力保,又涉及宗庙先祖安魂、皇嗣安危等大事,让众臣不敢擅作主张,只得先将姑娘禁足于这西暖阁内,待大王出宫归来再作定夺。”弄棋言罢,略顿了顿,瞧着她茫然无助的脸,又低声问道:“姑娘,那宗庙祠堂可是重地,又处于偏僻之所,你如何能到了那里呢?”
“我不知道。”葭儿自顾自的摇头喃声道,“仪止哥哥送我的彩羽丝雀飞走了······我只单跟着它·····行了一路便见了一处宫房·····心中好奇便行了进去······”言到此,她抬眸,瞧着弄棋,再道:“弄棋姐姐,葭儿不知所闯之处乃是宗庙祠堂·····葭儿是无心的······”
“姑娘莫慌,奴婢知道姑娘无辜,可当时群臣相邀于宗庙祠堂之内祭拜先祖,又皆亲眼瞧见姑娘突现于此,纵使姑娘无心对先祖不敬,也怕是百口莫辩······”
听闻此话,葭儿浑身惊颤,杏眸含泪,瞧着伴于身侧的弄棋,紧握着她的手臂央求道:“这可如何是好······弄棋姐姐可定要帮帮葭儿······”
“若是有用得着奴婢之处,奴婢定当尽心竭力,可是······姑娘,姑娘进宫这么久了都还不明白这后宫生存之道么?”月夜宁寂,烛火幽闪,侧殿玉漏声声作响,帷帘垂掩,阁内唯闻弄棋慰声道,“这大燕后宫最不缺的便是女子,她们皆年轻貌美,担着家族给予的厚望独居于此,一心只求大王恩宠,奈何大王却只有一个,又需操劳国事不能一一顾全,而致独守空闺虚掷青春者大有人在,遂为了不让自个儿沦落至此,后宫女子皆需争夺大王的宠爱,大王乃大燕王宫之主,一念便可定诸多人的命运,这前朝后宫皆得应着大王的喜好、瞧着大王的脸色行事,正因如此,今日姑娘闯下这等祸事众臣才不敢擅自治姑娘的罪······”弄棋抬眸,瞧着身侧神色茫然的小主子,冲她低声道:“料想姑娘乃大王的心头之好,纵有重罪,旁人也不敢如何,虽是如此,但此回能帮得了姑娘的怕是只有大王一人了,姑娘最该去向大王求情的······”
“·······”
无人应答,彼时的葭儿稚气尚存的面庞犹是一副茫然困惑之色,杏眸怔望着弄棋,弄棋瞧她之状,顿了良久,方又缓声道:“姑娘还不明白么?宫门深似海,于此森严无情之所,姑娘能依靠的唯有大王一人,若想居于大燕后宫而安稳一生亦只有依附于大王才可······”
“仪止哥哥······”听她此言,葭儿眸色渐沉,脸上茫然困惑之色退却几分,此时,夜风进殿,烛火微颤,她垂眸沉思,不禁暗忆起近年来与高越相处的点滴之事,从东城深山相识至随他入这皇城燕宫与他相伴,此间种种,经一番细思,她方才惊觉:往日那些时光岁月里,她除却他之外,一无所有。深山初见,她尚是垂髫稚儿,幽居深山,亲父远游,母女两人皆需他来照料,后来娘亲死于时疫之难,他心忧她无人照看便将其带于身侧养在宫中,宫中多年,她不谙世事,略带痴傻娇憨之气,他乃九五至尊,国事繁忙之余却也将她保护得甚好,多年以来,因她早已习惯了身侧有他相伴,对他为自个儿所做的一切倒也心安理得,可听方才弄棋的那一番话,又于心头细细思索之后,她才知那个与自个儿相伴的男子猛地离她竟是那般的遥远,在这皇城燕宫中,他从不只是他的仪止哥哥,他还是大燕的王,担江山社稷千金重担,又如何只能独为她一人?葭儿如此想着,虽是难过了起来,可心底对他的依赖不禁又加深了几分。
月华如练,树梢风动,出了西暖阁的慕容昌胤一路行至葭苑之中,夜半更深,此地甚静,新栽的梅树于这夏令时节枝繁叶茂,夜风穿林而过,传来丝丝凉意,亦让这个少年因不甘而烦躁的心平静了些许,既是来此发泄心中愤懑,又逢着如此佳好之夜,他不再拘束,方将剑鞘扔至一旁草地之上,挥剑转身,舞于丛林之间,月光之下,犹见剑光忽闪,重影掩映于地,南墙脚下,亦有一尊孤影立于此,许是对他于夜下舞剑之事见惯,此刻,她见他之况方倍感无趣,只单漠然视之,而后垂眸,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得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道:
“董萼,我知晓你在此地,为何不现身一见?”
少年收剑转身,星眸横扫,定定的望着那枝影层叠的背光幽暗之处,只见一个少女缓步行了过来,暗夜下,借着月光,少女唇角笑意清浅,还是那副云淡风轻之态此时正望着自个儿,且眸底略带几分嘲弄同情之色。她行上前,站定,扫眸瞧了瞧四下被剑光劈斩的梅树枝,开口道:“现时可不是你争风吃醋发泄怒火的时候。”听闻此话,少年望而不答,却听她又道:“今日你于众臣之前竭力保她,在她晕厥后,还亲自将她抱回,料想那西暖阁距宗庙祠堂甚远,一路上行人皆见你们二人的亲密之举,燕宫之中,嘴碎之人甚多,定会为她惹来非议,倘若被别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传到了大王耳中,恐怕日后她于后宫之中再无宁日了。”
“无稽之谈。”唯听少年定声驳斥道,“我乃宫中护卫,理应守护阖宫安宁,今日庙堂起火,与我本应有责,岂能将罪名全部推脱到一女子身上,再者,我本应随大王一道出宫,但大王心忧她的安危才将我留于宫中护她周全,此乃大王亲口所命,我忠心护主,谁人又敢言道?”
“你自有理开脱,可她呢?身为大王的女人却被其他男子抱着行走于宫闱之中,让她如何能不遭人非议?一个无名无分又无家族依靠只单仗着大王的宠爱而留于后宫的女子,便是人人可打压的软柿子,然而,这样的女子一旦留有污名,便又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言到此,董萼抬眸,瞧着眼前的少年,定声道:“我自幼便于宫中,遂此情此况,屡见不鲜。”
慕容昌胤瞧着眼前的女子,不再发一言,因念她自幼便于燕宫长大自然深谙其中之事,此番又是好意提醒,心下感激之余亦不禁对自个儿今日的唐突之举倍感自责。料想她猛然晕厥在地,其况紧急,他心有闪念,想过与她的身份之别亦曾于众臣之前犹豫,遂言道了些客套生疏之话来消却众臣疑心,可千思万虑终究还是疏漏了,当他抱着晕厥的她行于宫廊之时,也的确听闻到了那身后的非议之声,那些个刚入宫的新妃鬟婢如看戏一般坐于廊下石栏之上瞧着他,欢惊艳羡之声响作一片,且皆正是些青春正茂的女子,尚未养成端庄持重之态,自然是要欢脱吵闹些,若不知轻重,嘴碎讨嫌,定将今日所见之景传得阖宫尽知。现下,经董萼一提,他方知自个儿之行或许将会于她不利,奈何当时他一心忧她安危,竟也未顾着这些。如此细想,昌胤倍觉沮丧,此时,林间忽的传来雀鸟鸣叫之声,其音甚为清脆悦耳,他听那叫声颇为熟悉,细闻辨出其就落于南侧梅树枝头之上,便闻声而去,脚步行的飞快,待行于其下,方飞身而起,一举将那活物捉拿而下,待落回于地借着林间洒落的月光细瞧,此物正是西暖阁所养于廊下笼中的那只彩羽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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