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仪止哥哥赠与葭儿之物,委实重要,既是慕容大人给寻回的,那······”葭儿伏案,稍作沉思,而后道:“弄棋姐姐可定要代葭儿好生感谢他·······”
对于此话,弄棋并未应声,只单抬眸越窗而望,心下不禁暗虑着近日之势:此时,正值午后,阖宫尚且安静了些许,近日来,因宗庙祠堂无故被焚一事,让众臣不安;又因那日身为臣子的慕容昌胤青天白日之下抱着大王所爱的女人行于宫闱之中,惹群妃非议,遂近日,各处皆是吵嚷一片,众议纷纭,前朝后宫,皆不得安宁,在如此之势下,唯有这西暖阁宁寂如昔,一切照旧;正值夏日时节,阁院之中草木葱郁,桐树之上尚有蝉鸣聒噪,阁内轩窗四开,清风进殿,纱帘轻扬,万事万物皆为静好,恍若宫闱琐事都与此地无关,而那一举激起前朝后宫之浪的小小女子亦是乖巧沉静,此刻,她正半伏于案,杏眸圆睁望着眼前笼中之鸟,以指尖逗玩着,好似风波纷争皆亦与她无关。弄棋垂眸,望着她,瞧她一副游离于俗世之外的模样,眸中的忧虑不禁淡却了几分,方又细思了起来,此番亏得先前丞相下令将她禁足于西暖阁中,因而纵使阖宫之人对她非议颇多亦无法传至她的耳中;即便别有用心之人欲以此事加害于她也亦无从下手,遂自庙堂纵火一事过后,她虽沦为众矢之的,但前朝后宫竟无一人可伤她分毫;再者,有慕容昌胤当众求情,借以庙堂失火乃大事也,不得草草判决为由,欲待大王归来再作定夺,群臣应之,如此一来,便可保她一时周全,料想,她乃大王心头之好,纵使犯下重罪,大王亦定会竭力保之·······这般的局势,对葭儿而言,颇为有利,现下大王未归,一切尚且未知,她倒也不必每日作杞人忧天之状,大可将心放宽些,好生照料小主子及她腹中所怀之子。如此想着,弄棋眉目渐展,不禁暗舒了一口气。
“弄棋姐姐······仪止哥哥此番出宫行祭已有一月之余,你可知他何时才能回来?”
“奴婢不知。”弄棋轻声答,她垂眼,瞧着那半伏于案的娇小女子:于这前朝后宫之势皆对她不利的时候,她心中所念所想的依旧只有她的仪止哥哥。念到此,弄棋徒生爱怜,张口低问道:“数日之前尚子曾来信说祭祖过罢,大王便起了驾,现下怕是已然行至半途,只料不出三日便将要回宫,怎的·····姑娘想念大王了么?”
炉上青烟缭绕,阁内暖香暗溢。此问之下,只见眼前这小女子垂首低眉,一副含羞娇怯之状,唇带浅笑,轻轻点了点头。
“姑娘既与大王情投意合于宫中相伴数载,现下又身怀大王骨肉,此番待大王回宫之后可定要向大王求封宫妃之位。”弄棋见状,再声劝言道,此时,斯琴端着安胎汤药缓步进了殿,于廊中便听闻两人对话的她边行边言道:“前些年姑娘还小,又得大王之爱,大可安然养成于宫中,如今姑娘大了,恰与大王所选新妃同龄,如此一来,若再无妃位,恐怕阖宫之人皆不会将姑娘放在眼里,其中利害,姑娘可明白?”言罢,斯琴将所捧汤药呈上,又由弄棋将其端起,伺候着小主子将那安胎之药缓饮而下。那日,清晨幽寂,风且不躁,前有慕容昌胤守于阁外,遂无一人造访打扰;后有弄棋斯琴二人坐于阁内与她说话解闷儿,教她宫闱女子的那些事儿,阖宫宁寂,雀鸟扑飞于屋檐之上清风进殿,撩起幔帘轻扬,那个时候,对于她们二人所讲述的有干后妃谋权争宠之事,葭儿于一侧听之,遐思过后,仍是似懂非懂。
翌日清晨,天色晴好,蝉鸣愈噪,皇城郊外,放眼望去最是一片绿意盎然。暖风吹面,垂柳轻舞,陌道之上,隐有马蹄之声传来,田间劳作的百姓闻之,皆直腰而望,只见一身着宫服之人策马急行而过,扬起身后尘土飞扬,百姓心下好奇,方极目望之,却见那一人一马正以急速往皇城燕宫而去。
燕宫之中,众人各行其是:宫道长廊,梧桐正茂,绿意犹盛,数个宫人缓行于此,前往自个儿的宫中复命;园中空地,草色青青,有三五个丫鬟,正是青春年华,且见她们提裙席地而坐,聚众谈天嬉乐,笑声如银铃悦耳;水榭凉亭,回环曲折,廊下绿竹猗猗,流水潺潺,新妃们执扇于此纳凉,念青天白日无与为乐,便或以扇扑蝶,又或相邀追逐穿梭于木林花丛之中,相互调侃嬉闹,笑声爽朗。待日上正中,众人散去,待午饭过罢,亦皆犯了困,便都掩了幔帘,启了轩窗,和衣歪于榻上浅睡。晌午之时,日头正毒,阖宫行人渐少,故而一片宁寂,唯有树上蝉鸣愈噪,为这时气添了些许沉闷烦躁之感。
于这宁寂景象之下,却见一名衣着破烂的侍卫正疾步奔行于宫廊之中,他头发蓬乱,面色黝黑,汗水挥下如雨,衣衫上隐有血迹尚存,几日快马加鞭赶至燕宫,纵然疲累不堪亦无心停留休憩片刻,只单一路往前朝大殿奔行而去。
“什么?”
大殿之中,群臣猛然一惊,皆瞠目瞧着那跪于殿中的侍卫,卢丞相立于前,怒目瞧着眼下之人,问道:“当下之况如何?大王如何了?”
“因当时正行军至凉都深山一带,道路艰险,又遇赵国刺客,皇辇遭袭,翻落于山崖之下,慕容元徽大人护主心切,下马欲救之,未想却被那翻落的皇辇一并带于山崖之下,待激战之后,班大人命众人下山寻找,奈何众人行至山下,却徒见残破的皇辇,大王并慕容大人皆不知去向,沿山寻找之时,发现山中留有赵人痕迹,班大人料刺杀一事乃赵人蓄谋已久,心忧山中犹有埋伏,恐大王并慕容大人已被赵人掳了去,便带仅存之人沿途追赶,又命下臣速回宫内将此事传达于诸位大臣,以求应援之策,且尽快于燕国境内救回大王······”
“燕赵两国乃邻国,他居原大片土地,天时地利两全,我大燕居于极北,拥弹丸之地,天时不佳,地利不顺,纵使如此亦未曾想图他赵国一分一毫,且历年来,两国虽互不往来,但也未曾交过恶,怎的他竟有如此虎狼之心,欲害我大燕之王?”众人之前,楚柯厉声问道。
“赵人向来狡诈,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倒也不足为奇,可眼下最重要的并非思索赵人之心,大王下落不明,极有可能被掳,当务之急是要救出大王······”
唯听廉秦等人严声道,话音刚落,群臣皆躁,纷纷左右商议着救主之事,一言一语,争来辩去,顿时朝中一片聒噪。听着周围之声,丞相暗自思量,随后一声喝令,命众臣稍安勿躁,便严声下令,唯听他命廉秦等人带三千精骑,前往凉都,与班大人一道追查大王下落,且即刻出发;廉秦得令,虽不快自个儿乃朝中重臣今儿竟要听他丞相之命,奈何事态紧急,众臣皆忧心大王安危,人前他亦不好面露不悦,只得抬手一拜,应命出了大殿。廉秦去后,楚柯立堂细思,暗想着大王现今下落不明,既恐其仍身处山崖旮旯之下,又怕其被赵人掳走,其况未定,既派廉秦等人于凉都从前路追赶,不如他亦带百千精骑沿山路而行,从后道包抄,在燕赵边境之处拦截,行两全之策,如此大王方多一分安危。念及此,他抬手一拜,遂出声请命一同前往,丞相念他忠心,便应允之。午后,阖宫宁寂,城楼高台之上旌旗飘扬,侍卫静守于其下,少顷,一阵马蹄之声由远及近,一时,城门大开,一行人策马而出,前行数里,置于皇城郊外方才停住,待听了命令,调了队列,方又往那城外陌道之处策马急行。楚柯持缰立于马上,这位老将目光如炬,深眉横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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