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下葬了。
宁宴就退而求次之,想见一见凶手。
“可以。”阮超逸立刻让人去找凶手过来说话。
等凶手进来,宁宴才惊讶地发现,此人居然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长得眉清目秀,但整个人很蔫,没什么精气神。
宁宴问他,“你是老族长嫡亲的孙子?怎么称呼?”
少年回道:“在下阮笠。我家三代单传,我父亲早逝,家中只有我和祖父二人,我是他嫡亲的孙子。”
阮笠眉眼低垂,垂头丧气,问他什么就刻板地回答着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祖孙的感情应该很好,为什么你会杀他呢?”
阮笠小声回道:“我、我恨他。他成日让我读书,只要我读得不好,他就不让我吃饭睡觉。”
“他成天说,阮氏的兴旺,是我必须肩负的责任,让我如何如何……”
他越说声音越小。
“我就是个普通人,做不到老祖宗这样,当上太傅名垂青史。”他看了一眼阮超逸,又继续垂着眉眼,
“可我必须按照他说的做,将来要是做不到,他肯定会打死我。”
说着,少年受不住,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宁宴让他哭着,阮志存低声道:“在客人面前成何体统,速速站起来。”
阮笠不得不乖乖站起来,擦了眼泪,表情又渐渐漠然。
“原来如此,那你祖父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一个宗族的兴旺,岂是一个人的责任,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一个孩子身上,换成谁都受不了。”
宁宴感叹道。
阮笠惊讶地看她一眼,似乎意外她的理解。
“不过,砒霜你是怎么弄到的?为什么下了砒霜后,你又多此一举动了刀呢?”宁宴问他。
砒霜在药店购买是需要登记的,而且价格也不便宜,寻常人不好买。
砒霜又是剧毒,都下砒霜了再用刀,实在多此一举。
“我在村里的药房偷的。”阮笠小声道,“放在他的茶里,他服下后觉得肚子疼,喝问我是不是给他下毒了?”
他没敢撒谎,承认了。
老族长就举着拐杖打他,拉扯间他不知道怎么就摸到了桌子上的西瓜刀,扎进了老族长的腹部。
“我一害怕就跑了,一下午躲在山里不敢出来。”
“我越想越后悔,还是回来自首了。”
他确实很后悔,但那几天就像鬼迷心窍一样,每天都想着杀了祖父算了。
这样他就不会天天唠叨他了。
“个中细节我也盘问了,都记录在卷宗里,你且看看。”阮超逸将卷宗给宁宴,“其实此事没有报官,老夫也矛盾了很久,今日你一来……老夫觉得,还是正式移交给官府比较好。”
“也不要因这一个人一件事,彻底毁了阮氏其他年轻人,断了他们的前程。”
阮超逸本来想包庇阮笠的,但宁宴都查过来了,他还是果断点,不管阮笠是不是凶手,交出去摘干净自己比较好。
对比阮笠,阮氏的将来更重要。
“多谢。”宁宴没追究阮超逸为什么包庇‘凶手’,毕竟人家是太傅,连皇帝都给他走后门,这点小错误她就算抓着不放告到圣上面前,也不会伤他分毫的。
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是不可能做的。
她翻了一遍卷宗,还有大夫的验尸的尸格。
“喝了砒霜,还用拐杖打你?”宁宴问阮笠,“打到你了吗?”
阮笠指了指肩膀和胳膊,“打到了。”
就是因为打疼了,他才恼羞成怒失了理智,抓起西瓜刀刺了老族长腹部。
“死者被发现时,是在门边?”宁宴有疑惑。
阮笠说他们当时在喝茶,喝完茶老族长问他是不是下毒了。这一系列的对话和动作肯定发生在桌边,老族长必定是坐着的。
然后,老族长打阮笠,阮笠恼羞成怒抓起桌上的西瓜刀,双方的动作到这里,应该都是围着桌子展开的。
但死者最后却是倒在门边。
一个吃了砒霜身中一刀的老人,行动这么利索?
“是,在门边。”阮志存回答她。
阮超逸听明白了宁宴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的内在逻辑,所以直接和她解释,“门离桌子有十几步。你可想去看看?”
宁宴求之不得。
他们往祠堂去,金树悄悄问宁宴,“怎么又查老族长被杀的事了?”
他们从范韶光的死查到阮村,现在又开始查老族长的死,像叠罗汉似的,一层一层叠上来。
“欲知甲,先查乙吧。”宁宴也无奈,但案子都来了,她就顺手办了。
否则圣上那里,她不好交差。
祠堂比宁宴想得更大,有很多的房间,中堂也十分宽敞。
从正中八仙桌到祠堂大门的距离,足足十七步。按一步三尺的距离,已足有五十一尺。
宁宴走了几个来回,对阮笠道:“我配合你,你将当时你和老族长发生的所有动作,重演一遍。”
阮笠应是,给宁宴解说和演了一遍。
“这是不是有点夸张了?”金树都看傻眼了,“你确定茶里放的是砒霜吗?”
他可是见过喝砒霜的人,肚子疼,毒发的很快。
那可能这么生龙活虎的。
阮超逸也眉头紧锁,他当时也问了阮笠发生的经过,但忽略了动作和毒发的时间,现在看,确实很蹊跷。
“是砒霜。”阮笠很认真地点头,“我从药柜拿的。”
宁宴又问阮超逸,“杯子里剩下的砒霜,您验证了吗?”
“喂了一只老鼠,确实毒死了。”他道。
阮超逸也是一路当官上来的,堂官他也做了很多年,这些办案的程序他虽然生疏了,可该做的他都刻在骨子里了。
他甚至还让人将留存的茶盅取来给宁宴。
“原封未动。”阮超逸道。
就连里面半杯茶都还在。
宁宴盯着杯子仔细看,忽然她道:“取一块黑布给我。”
大家都不明就里,看着宁宴用黑布擦杯口,然后她举着黑布给大家看上面细微的白色粉末。
“是沾上来的砒霜?”阮志存道。
“你是怎么放的毒?”宁宴问阮笠,阮笠回道,“我是先放在干净的杯底,然后倒的茶水。”
因为老族长当时就在场,他只能在去茶水房取空杯子的时候,放入砒霜,总不能在前堂当着对方的面,一边倒茶一边放。
宁宴了然地点了点头。
“你怀疑他不是凶手?”阮超逸问她。
“嘘,”宁宴低声道,“我先再去村里的药房看看。”
如果她没有想错,有人在阮笠杀了人后来过现场,而阮笠虽刺了老族长一刀,可真正的凶手却不是他。
但这个猜测,她需要验证。
“好,我们陪你去药房。”阮超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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