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紫衣女子被气网缠住,动弹不得,蚩尤心中也大感快意。但想到紫衣女子知道纤纤下落,倘若被这松竹六友抓去,只怕难以得知纤纤踪迹。正想到此处,心中突然一凛,背后有无数寒冷凛冽的杀气,瞬息攻来。
蚩尤这才想起身在陷境,大喝一声,挥舞“神木刀诀”,一式“惊涛木”,身形随着刀势拔地而起,半空拧身急旋。真气随着刀锋霸冽无匹地四下激射,青光怒卷,倏然后折。
嘭然巨响中,冲在最前的十几个大汉冲天飞起,骨肉横飞,鲜血喷舞,兵刃下抛四落。之后的数十大汉被冲撞反弹的气浪锤击,纷纷跌撞后退。
蚩尤左肩一疼,被一竿乌金长矛瞬间贯穿,身不由己地朝后方飞起。那抛矛之人显是真气极强的高手,竟然从他刀风最弱处凌厉破入。他忍痛大吼,硬生生将长矛拔出,鲜血喷射,接着手臂一甩,长矛呜呜怒射,将追将上来的两个大汉透胸贯穿。
他一面默念“春叶诀”,勉力愈合伤口,一面苗刀狂舞,气浪奔腾,将密集射来的诸多兵刃暗器尽数激飞,借着那反激之力,凌空翻越,破窗而出。虽然心中杀意极浓,但此时抓住紫衣女子乃是第一要务,是以不敢恋战,足尖方一点地,立时急弹冲天,几个起落之后已在百丈开外。
群雄冲到窗口,瀑布般汹涌跃落,浩浩荡荡疾追而来。箭石暗器滔滔不绝,往蚩尤身上招呼。
松竹六友见一个魁伟少年闪电奔至,后面数百群雄发狂追赶,杀声震天,都是微微一愣。瞥见蚩尤手中青光眩目的苗刀,面色登时大变,失声道:“长生刀!”
连日来,他们听说长生刀重现大荒的消息,都是将信将疑,此时亲眼目睹,震骇狂喜,刹那间连紫衣女子都抛到了脑后,登时消散气网,纵马朝蚩尤冲去。
紫衣女子翻身落在草地上,松了口气,蓦然感到一股炙热的气浪无声无息地席卷而来,心中咯噔一响,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的红衣男子,徐徐走来。步履瞧起来虽然僵硬缓慢,但不知为何,速度却是极快。
紫衣女子面色顿转惨白,但迅速又恢复娇艳红润。格格一笑,突然翩翩飞起,踏风而行,从松竹六友头顶飞过,朝着蚩尤冲去,银铃般地笑道:“六根烂木头,你们的冤家对头来啦!”
松竹六友闻声后望,瞧见那红衣人,面色大变,略一迟疑,唐矢喝道:“长生刀要紧!”六人扭头疾驰,振臂使出“藤萝连竹诀”。绿光交织为网,抢在群雄冲到之前,将蚩尤圈住。
蚩尤念力积聚,大喝声中,苗刀光芒大作,那“藤萝连竹”所织的碧木真气网急剧波动,猛地被吸向刀锋。
松竹六友大骇,连心协力,将气网扯回,借着坐骑的急速奔跑,环绕交织,将刀紧紧锋缠住。这六人乃是雷泽城中的一流高手,协力而行,威力更是惊人。
蚩尤喝道:“十鸟齐飞!”狂风陡起,绿光迷离。十只火红的太阳乌展翅怒飞。登时将气网撞碎开来。
他刀光飞舞,震退后方攻来的箭石,宛若离弦之箭冲天而起,人刀合一,破网而出。接着凌空踏足,踩上了太阳乌的背脊。
十日鸟咿呀怪叫,心有灵犀,排成一字长阵,节节升高。蚩尤足尖接连飞点,踏着鸟背瞬息上了高空。途中长臂舒展,猛地将御风而来的紫衣女子拦腰抱住。紫衣女子“哎哟”一声就势撞入他的怀中,玉臂环合,紧紧揽住他的脖子,格格脆笑,倒象是被她候了个正着。
蚩尤抱着她稳稳地骑落在最高处的太阳乌上,御鸟高飞。十日鸟欢声长鸣,除了驮载他们的那只太阳乌外,其余九只纷纷俯冲,双翼狂风鼓舞,将漫天射来的箭雨纷纷拍落。
那九只太阳乌似乎尚不解气,怪叫着扑入人潮,巨翼横扫猛击,人潮大乱。百余大汉四下抛落,倒成一片,后面追将上来的人群被风势扫中,也踉踉跄跄摔倒在地。刹那间,就有几十人被巨翼扫断颈骨,横死当场。只有十几个顶尖高手退了八九步,勉强定住身形。
被太阳乌这般飓风卷扫,轮番盘旋俯冲,那松竹六友的坐骑也惊惧若狂,悲嘶着四散奔逃。众人心胆俱寒,尤其木族群雄,识得这十只怪鸟乃是传说中的本族圣禽,凶猛无匹,不敢直攫其锋,连滚带爬逃了开去。少数自恃神勇,强撑了片刻,也终于抵挡不住,且战且退。
只有那红衣男子双袖挥洒,步履笨拙,却极迅捷地御风逼近。一只太阳乌哑哑怪叫,朝他合翼拍去,却被他轻挥一掌,击得怪叫后飞。
众太阳乌大怒,怒啼着争相围攻。红衣人丝毫不为之所迫,挥洒自如,一一将十日鸟震飞开去,御风疾行,转眼距离蚩尤二人不过十余丈之遥。
蚩尤见是那红衣人,心中大震。昨日与他竭力激战,终究不敌,若非他手下留情,早已身首异处。
他穷追不舍,自然不是为己而来,必是为了怀中的紫衣女子。低头望去,果见紫衣女子脸色苍白,眼中闪过惊恼不安之色。此时心中更无怀疑,这紫衣女子必定便是昨日那“纤纤”。恚怒难抑,冷冷道:“妖女,快说出纤纤下落,否则我便将你交与他发落!”
紫衣女子柳眉一扬,抿嘴笑道:“好呀,你只管将我交给他。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那纤纤妹子的下落。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就再也找不着她啦。”突然蹙眉道:“哎哟,你那好妹子被关押的地方,一没水喝,二没吃的,倒是有不少野兽凶禽,倘若去得迟了,只怕就只剩下骨头啦。”连连叹息,倒似是十分担忧一般。
蚩尤大怒,揽住她纤腰的手臂猛地勒紧,喝道:“妖女!你竟敢要挟我!”紫衣女子被他勒得喘不过气,通红着脸,勉力格格笑道:“臭小子,谁让你先要挟姐姐来着?”
蚩尤眼见红衣人连连震退十日鸟,立时便要赶到,念头飞闪,对纤纤生死的忧惧登时占了上风,对怀中这妖女奈何不得,只得仰天狂吼了一声,喝道:“鸟兄,走罢!”太阳乌扇动巨翼,加速朝南飞去。
两只太阳乌立时鸣啼飞来,左右护航。余下七只太阳乌则奋力轮番截击红衣人,迫得他无法全力追赶。
众人忧急如焚,一边奔跑一边朝着空中射出诸种神兵暗器,但或是力量不逮,半空掉落;或是被两只护驾的太阳乌轻松拨飞,眼看蚩尤与紫衣女子骑乘火红的太阳乌,横掠乌云密布的天空朝南而去,只能捶胸顿足,徒呼奈何。
乌云在头顶层层翻滚,黑压压沉甸甸,仿佛随时要砸下来一般。大风呼啸,星星点点的雨丝迎面扑来,又凉又痒。闪电怒劈,天地轰雷。
蚩尤忽然听到十日鸟惊啼震飞,“呜呜”之声破空而来,念力及处,只觉一道炙热的赤炎气浪如箭射至。心中一凛:紫火神兵!
凌空翻身,反转坐在太阳乌背上。一道紫红色的光火箭闪电射来。不及多想,猛地调集真气全力劈出一刀。青光暴舞,“呼”地一声向两翼延展成光墙。中间刀光径直劈向光火箭的箭尖。
“嘁”地一声,那光火箭顺势迎刃剖裂,变为两枝火箭,与苗刀刀锋摩擦之后,来势更猛。“仆仆”闷响,竟然硬生生穿透苗刀两翼光墙,擦着蚩尤的两颊飞过,风势灼热,登时将他脸上刮出两道红痕。
蚩尤大骇,这红衣男子实在是深不可测,每次交手仿佛都远胜于前,此次的紫火神兵箭来势之快,箭势之锐,比之昨日又强了三分。
光火箭“呼”地从他耳边卷过,突然合二为一,没入紫衣女子左肩肩窝。紫衣女子“啊”地一声痛吟,登时被甩飞起来。那光火箭瞬间又变成光火链,将她朝后下方疾拉而去。
蚩尤一凛,顿时起了好胜之心,纵声长啸,奋起神威,一刀雷电般劈落,将光火链从中斩断。
恰在此时,上空雷声轰鸣,倾盘大雨飞泻而下。被斩为两段的光火链“嗤嗤”冒烟熄灭,紫衣女子如飞絮杨花,朝下悠悠飘荡。
蚩尤急速冲落,抄手将她抱住,又跃上了飞翔而来的太阳乌,继续朝南翱翔。远处十日鸟尖声鸣啼,四下追来。
转头望去,那红衣人身上冒出丝丝白汽,颇为狼狈地朝地上飘落,急速奔往最近的房屋避雨。蚩尤大奇,这怪人神功盖世,难道还怕雨么?却听怀中紫衣女子低声格格笑道:“老天爷也帮我,那孤魂野鬼要被雨水浇死啦。”
她面色苍白,满脸痛楚的神色,杏目迷离,长睫上沾满雨珠,扑簌簌掉落,嘴角却噙着微笑,似是对红衣人被雨水淋浇大为幸灾乐祸。
蚩尤冷冷道:“蛇蝎妖女,老天爷岂能帮你。”只见她肩窝上的伤口极为怪异,忽大忽小,由红转紫,又由紫转红,不住有火焰跳跃,热气腾腾,被雨水淋着立时“哧哧”作响。她全身发抖,寒冷如冰雪,抱在怀中也如冰柱般,手足僵直,不能动弹。
蚩尤心中诧异,昨日自己被那红衣人紫火神兵所伤,遍体伤痕,虽然颇为难过,但并没有象她这般全身冰僵。却不知一则因为他自身真气超强,又有羽青帝元神附体,抗力与自我修复能力远胜常人;二则红衣人对他手下留情,但对这紫衣女子却是丝毫不遗余力。
紫火神兵灼穿肌体之后,伤口不断燃烧,必将伤者全身热能源源不绝地吸走。若没有及时救护,七日内寒热不定,经脉错乱,必有性命之虞。
紫衣女子贝齿上下撞击,格格作响,强笑道:“臭小子,老天爷派……派你来便是帮我的,你……你不知道么?那僵尸鬼最是……最是怕水,你带我往南边去。那里的河流……河流、瀑布多得紧……”
蚩尤原本十分厌憎她,但瞧她这般可怜,伤势又颇为严重,不知为何竟突然有些心软,“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妖女,待会儿若不说出纤纤下落,我便让你比眼下更加难受。”心中打定主意,等将这妖女的伤势治愈后,便让她带着找出纤纤,之后她的生死便再也管不着了。
十日鸟欢鸣声中,穿透茫茫雨雾,又折转朝南边飞去。
初夏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片刻,雨势遍已转小,再过一会儿,便彻底停歇。云散日出,碧空如洗,风中满是雨后泥土的清香。
紫衣女子迷迷糊糊地道:“呆子,快些走,那僵尸鬼便要赶上来啦。”一路上她虽然昏迷混沌,但一醒转便是催促他快些御鸟飞行,生怕被红衣人追上。
如此毫不停息地飞了几个时辰,天色将晚,两人十鸟已经到了一条蜿蜒清澈的河水上空。想起紫衣女子所说红衣人怕水云云,蚩尤决计先沿着河水溯流而上,找一处瀑布躲藏过夜。
果然毫不费力便找了一个绝佳的所在,石壁如斧削,水瀑如帘挂,下方幽潭碧绿,汇水入河。四侧山谷环抱,绿树苍翠。
蚩尤驾鸟穿入瀑布,里面是一个颇为幽深的洞穴,水珠滴滴哒哒地从顶上落下。当下派遣两只太阳乌衔了些干草枯枝,在洞穴干燥处铺展,将那紫衣女子放在上面。又将剩下的枯枝烧着,抓了些鱼烤食。
将十日鸟封印好后,这才觉得周身酸疼。他又调息运气,稍作休息。然后验测那紫衣女子的经脉,见她体内真气尚运转正常,只是伤口蹊跷,浑身冰凉,心中稍定。
在那紫衣女子身边升了一簇火后,他也有些困倦,枕着苗刀躺了下来,听着哗哗的瀑布声,以及林中夜鸟,叶间清风,心中逐渐平静下来。迷迷糊糊中想着拓拔野,不知他眼下怎样了。过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心中突然咯噔一响,在梦中隐约感觉到某种强烈的不安,霍然醒转。周围一片寒冷,火堆早已熄了。紫衣女子蜷在一起,簌簌发抖,脸上满是奇异的潮红。
蚩尤探手一触,吃了一惊,她的额上竟滚烫如烧。略作犹豫,咬咬牙,将她抱在怀中。
紫衣女子吐了一口气,黑暗中腾起白蒙蒙一片冰寒水雾。秀眉紧蹙,浓睫颤动,楚楚可怜,神态更似纤纤。蚩尤心中一震,想起从前在初到古浪屿时,纤纤梦中也时常这般蹙眉伤心。蓦地起了怜惜之意,将她抱紧。
她似是感觉到温暖,眉头稍展,双臂紧紧抱住蚩尤的腰,柔软而冰凉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带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与一个女子如此接近。
雪白的月光透过水帘,隐隐约约地照在她的脸上。水光摇荡,明明暗暗。那娇俏秀美的脸平静而甜蜜,嘴角牵起淡淡的笑容,似乎在作着一个慵懒的美梦。娇小的瓜子脸上再也没有白日里妖媚刁钻的神气,却平添纯真无邪之态。
蚩尤呆呆地望了她半晌,这妖女语笑嫣然,狡狯毒辣,屡次三番对自己痛下杀手,但似乎又总留了三分情,并未乘隙将自己致于死地。否则他只怕早已死了几次了。驿站中若非她及时缓解“两心知”之蛊,自己恐怕也已死在了群雄乱刀之下。
蚩尤素来重情义,一念及此,对她的恶意稍减。但想到她伪装纤纤,利用蛊虫悉晓他心中秘密,又有些恼羞成怒。不知纤纤被她囚困何处?倘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又如何是好?想到此处恨不能立时将她摇醒,厉声逼问。但她一介女子,身负重伤,自己堂堂九尺男儿,又岂能如此折磨?一时间,瞧着这妖女的月下睡姿,心潮澎湃,跌宕沉浮。
紫衣女子肩窝处火焰跳跃,衣裳开裂,露出雪白滑腻的肌肤。蚩尤想起昨夜瞧见她洗浴时的情景,胸口滞堵,热血翻腾,强自按下那莫名的绮念,吐了一口气,摇头道:“妖女,你究竟是谁呢?”
突然听见水帘外响起一个声音,淡淡地道:“她是北海青丘国国主,九尾狐晏紫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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