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传说中神秘莫测、正邪难分的龙神竟是一个女子么?拓拔野瞠目结舌,又惊又奇,隐隐又有些须欢喜,微笑道:“原来是姐姐,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数百年来,见着龙神,斥骂者有之,求饶者有之,阿谀奉承者有之,但说出这么一句话的,只怕不仅是空前,而且是绝后了。
一时间,厅上众人勃然惊怒,纷纷喝骂道:“大胆小贼,想找死么?”“无耻狂徒,龙宫之中哪容得你放肆!”更有性情狂烈者,掀起桌子,便要提刀和他拼命。
龙神格格一笑,道:“大家都坐下罢。既然能进得了龙宫,便是贵客。这般待客,传了出去,岂不是堕了我龙宫的声誉么?”
众人这才止住,但依旧怒容满面地瞪着拓拔野。
拓拔野丝毫不已为忤,微笑着朝龙神躬身谢礼,拉着真珠昂首入座,在六侯爷的身边坐了下来。六侯爷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啧啧叹道:“连陛下都敢调戏,小子,你的色胆比我还要大哪。”
管弦齐奏,轻罗曼舞,大厅上僵硬肃杀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两个侍女莲步轻移,款款上前,为拓拔野和六侯爷斟倒美酒。
拓拔野心中虽然有些忐忑,脸上却显得毫不在乎,与六侯爷谈笑自若,觥筹交错。
六侯爷与他颇为亲热,一面敬酒,一面低声介绍厅中众人。这厅上的三十六人无一不是东海龙族中的皇亲国戚与朝中重臣,每一个都是跺跺脚东海风云变色的人物。
拓拔野对大荒、四海之事知之不多,倘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已听得脸上变色,但于他听来,却与阿猫阿狗并无二致。六侯爷见他面不改色,对他的钦佩与激赏之意又增加了几分。
拓拔野扫望众人,见他们尽皆冷眼横眉地看着自己,心道:“此次龙宫之行只怕没有那么顺利。事关纤纤性命,倘若实在不成,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抢了龙珠回去。”目光移到龙神身上,恰好撞见她笑意盈盈的眼光,当下微笑举杯,遥遥致意。
一曲既终,众舞女缓缓退下。
龙神嫣然笑道:“拓拔城主,东海龙宫虽然鄙陋,但也不是随意可以进得来的。你能到这翡翠阁上,也真难为你啦。”
拓拔野微笑道:“亏得侯爷指引。”六侯爷笑道:“陛下,侄臣愚笨,被他擒住带路,丢了陛下的颜面。还请陛下恕罪。”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无不大为惊异。原以为这少年是六侯爷的朋友,岂料竟是如此。六侯爷虽非龙宫中第一等高手,却也绝非鱼腩之辈,居然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轻易制住。对这陌生的俊秀少年不由起了一丝忌惮之意。
拓拔野微笑道:“侯爷好客,故意让我的。”
龙神格格笑道:“龙六,我瞧你多半是看上了人家身边娇滴滴的美人鱼,这才故意输给他,诱敌深入的罢?”
厅中众人哈哈大笑,纷纷望向真珠,见她清丽绝俗、羞怯动人,心动之余,都觉得以六侯爷的性子,这个推断多半成立。
六侯爷笑道:“陛下圣明。臣侄虽然技不如人,但这美人却是决计不能松手的。”
龙神笑吟吟道:“我看你是白费心计啦。”眼波流转,盯着拓拔野,微笑道:“拓拔城主,你说代表科汗淮来看我,这可是真的么?我有好些年没瞧见他啦,他还好吗?”
左席一位瘦长老者冷冷道:“陛下,科汗淮四年前已经战死于大荒蜃楼城,这小子信口雌黄。”拓拔野适才听六侯爷介绍,知道此人名叫敖松霖,乃是龙族七大长老之三,性情冷傲。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敖长老,科大侠战死与否,还无定论,你大可不必急着断言。在下有幸与科大侠共过患难。四年前,蜃楼城被水妖奸计攻破之时,科大侠将这枝珊瑚笛子交给在下,让我以此为信物,拜见龙神。在那生死存亡之时,科大侠想到的唯一一人便是龙神陛下。受人之托,纵然是刀山火海,在下也不敢不来。”
他不动声色的一句马屁果然拍得龙神大为欢喜,笑靥如花。
拓拔野将腰间珊瑚笛轻轻拔出,高举过顶,朗声道:“这枝珊瑚笛子便是从前龙神陛下送与科大侠的神器。人在笛在,笛子总不会骗人吧?”
珊瑚笛艳红似火,在珠光宝气辉映之下更是眩目夺人。众人都认得那笛子,默不作声,面面相觑。
一个十尺来高的大汉哼了一声道:“这枝笛子确实是独角兽笛。但是不是科汗淮送给你的,谁也不知道。我瞧你多半是水妖的奸细,想拿这个笛子到龙宫来耍弄阴谋。”
众人纷纷附和道:“正是。”
六侯爷低声道:“这汉子是东海四大勇士之一的哥澜椎,最是好勇斗狠,难缠得紧。不用理他,否则他便要和你比武……”
话音未落,那哥澜椎已经大踏步地走到厅中,朝龙神拜礼道:“陛下,科汗淮是龙族的好朋友,惨死大荒,弟兄们都不平得很。倘若这小子当真是科汗淮的朋友,那自然就是我们的贵宾。但如果是水妖的奸细,那便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龙宫。”
龙神盯着拓拔野,嘴角牵起一丝微笑,道:“哥将,那你有什么好建议呢?”
哥澜椎大声道:“既然这小子说科汗淮将笛子交给他,那他自然会懂得驭使珊瑚独角兽的法子了。倘若他能用这笛子,挡住龙神鼓与海王编钟,他便是科汗淮的真正传人。否则便大卸八块,以泄民愤。”
龙神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拓拔野,嘴角笑意说不出的娇媚动人,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一般。拓拔野还以一个魔魅的微笑,倏然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推案起身,笑道:“一言为定。”
真珠久居东海,对龙神鼓与海王编钟的威名如雷贯耳。
那龙神鼓乃是以海上凶兽“海雷犀”的肩胛皮为鼓,南海“鹿角王龙”的硬角为槌,所制成的独特战鼓。每击一下,声音可传至千里之外,连环槌击,直如地震海啸,所向披靡。海王编钟乃是以北海玄冰铁与东海龙牙石制成,威力仅次龙神鼓。钟鼓齐鸣,威力之强,不可想象。
真珠面色雪白,不顾众人眼光,不断地拉拽拓拔野的衣服,低声道:“拓拔城主,你……你别去。”
拓拔野微微一笑,低声道:“放心,我的命硬得很,什么鼓也震不裂。”轻轻地握握她的手,大步走到厅中。
真珠心下大急,泪水在眼眶中不断地打转儿,鼓起勇气,转头柔声对六侯爷道:“侯爷,你心肠好,帮帮拓拔城主罢。”
六侯爷见她楚楚可怜的哀求神情,心软之余,又微微有些醋意,摇头笑道:“他奶……这小子可当真是好福气。”咳了一声道:“你放心,一有危险,我便让陛下下令停止。”
真珠低声道:“多谢你啦。”心中仍是说不出的担忧害怕,怦怦乱跳,朝厅中望去。
那哥澜椎喝道:“抬龙神鼓!”另一个彪形大汉也大步走到哥澜椎身旁,喝道:“请海王编钟!”这汉子浑身黝黑,颧骨高耸,额上微微有隆骨如犄角一般,正是东海四大勇士之一的班照。
龙神军中,龙神鼓与海王编钟素来由这两人击奏,但两大神器同时共鸣,却是百余年来第一次。
数十大汉吃力地将一个纵横近丈的红色巨鼓抬到厅中,又有数十大汉将一套三十余只黑漆漆的编钟抬了上来。那编钟不小心撞到玉石柱上时,发出一声铿然的巨响,登时将众人震得微微一晃,脸色极是难看。
真珠被那声音一震,更是气血翻腾,险些晕了过去,若非六侯爷及时扶住,已经倒在席上。
编钟与巨鼓方甫放下,众大汉便急速退了出去。
厅中众人纷纷取出海蚕丝的布帛塞住耳朵。哥澜椎与班照也缓缓地将双耳塞住。只有龙神与拓拔野丝毫未动。
龙神微笑道:“拓拔城主,这钟鼓厉害得紧,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拓拔野点头笑道:“是。”意守丹田,真气四下游走,护住周身。脑中飞速运转,回忆当日科汗淮传授的金石裂浪曲。那曲子虽然极是怪异艰涩,但他对于音律颇有些天才,越是奇怪的曲子越是过耳不忘。沉思片刻,那曲子已经了然于胸。当下微笑道:“两位,请罢。”
那哥澜椎大喝一声,全身暴长,面目狞恶,真气鼓舞,华服飘飞,右手猛地高举粗大的王龙槌,重重地击打在龙神鼓上。
轰然巨响,如万千焦雷瞬间齐鸣。真珠虽然塞住双耳,仍被那巨大的声浪击得头晕目眩,烦闷欲呕。眼角瞥见拓拔野身子一震,仿佛便要摔倒,心中大急,想要大声呼唤,却发不出声来。
班照双手疾舞,龙牙石狂风暴雨般在海王编钟上敲击,宏声巨响中,气浪排山倒海地肆虐拍击,与那震天裂地的龙神鼓交织共震,犹如山崩海啸,不可阻挡。
拓拔野只觉千万股巨浪分合离散,从四面八方狂烈地撞击自己,耳膜嗡嗡作响,仿佛便要炸裂开来。当下气随意转,真气汇集双耳,疼痛之感大为舒缓。凝神聚气,真气如滔滔江海,在周身流转不息,过得片刻,耳边那万千焦雷锣鼓之声逐渐淡去。
但他体内真气越盛,越是坚如磐石,便越觉得四面的气浪暴烈汹涌,撞击得自己五脏六腑颠来倒去,经脉仿佛都要错位一般,所听得的声音虽然渐渐转小,气浪的攻击力却越来越强。
哥澜椎与班照的每一次重击,都如同千军万马,呼啸冲击。他周身骨骼被那气浪摧拉撞打,“咯咯”作响,似乎随时都要散架。
真珠见他东倒西歪,面色惨白,浑身发出奇怪的声响,心焦如焚,频频望向六侯爷,只盼他出言制止。然而六侯爷皱着眉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拓拔野,并未瞧见她哀怜的眼神。
哥澜椎与班照见拓拔野仍不倒下,心中又是惊诧又是敬佩。这少年真气之强,当真少见。眼见龙神、众长老在座,倘若挟龙神鼓与海王编钟之威,依旧久战不下,岂不是太没面子?
两人对望一眼,颔首示意。
哥澜椎调起潜龙真气,蓦地高高跃起,呼喝声中,双手齐齐敲下,一道巨大的红色气旋在那龙神鼓上蓦然爆放,犹如一道道弯刀、闪电,狂舞激旋,疾劈拓拔野胸腹之间。
与此同时,班照穿梭跳跃,奏响所有编钟,隐隐可见三十余道气浪如层层巨浪,倏然汹涌,将拓拔野吞没其间。
厅内真气狂烈,整个翡翠阁都剧烈震动起来,珠光摇曳,白玉栏杆忽然断裂。
厅中众人被那瞬息怒爆的气浪撞得气血乱涌,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朝后滑动。真珠强忍疼痛,定睛望去,只见拓拔野突然低叫一声,朝后上方高高抛起,面色煞白,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真珠失声尖叫,泪珠瞬息模糊了视线。
拓拔野被那狂暴已极的气浪四面夹击,经脉紊乱,翻江倒海,犹如长堤崩决,再也抵挡不住,被撞得高高跃起,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但说也奇怪,这一口鲜血喷出之后,烦闷之意立消,身在半空飘摇跌宕,无所依伴,却比之先前苦苦硬撑要舒适百倍。仿佛刹那间变成了一叶扁舟,在那万千气浪中随波逐流,虽然惊险万状,却无翻船之虞。
拓拔野心中大奇,还不待细想,哥澜椎与班照又是一阵风雷疾鼓、暴雨编钟,气浪滚滚,横扫而来。
他真气护体,意念如铁,猛然将真气积聚右掌,迎面向那钟鼓混合气浪劈去。一道绿光从掌沿蓬然暴吐,急电般劲射而出,将那汹涌气浪从中斩断,挟带风雷之势呜呜呼啸,击撞向哥、班二人。
这一式“碧春奔雷刀”,乃是木族武功之中最为霸道的手刀,大开大合,如惊雷忽响,万物勃生。加上他雄浑无匹的长生诀真气,更是无坚不摧。素以威霸之势称绝东海的龙神鼓与海王编钟,竟也被他瞬间破入。
那哥澜椎与班照面色大变,喝了一声:“来的正好!”猛地将那龙神鼓与编钟竖起,“奔雷刀”重重撞在龙神鼓与海王编钟上,登时“哐啷”一声,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众人眼前一花,只瞧见千万道气浪光环冲天而起,四下乱撞。大厅一阵剧震,珠光摇曳,玉石崩裂,寒冰石案也相互碰撞。众人惊呼,被那四逸的气浪拍击得仰身而倒。
六侯爷心中大惊,立时翻身将真珠压倒,覆在她的身上。与此同时,几道真气激卷而来,掀起一张寒冰石案,蓦然撞中他的后背。六侯爷虽有真气护体,却也忍不住痛吟一声。
真珠突然被他压在身下,只道他趁乱非礼,惊惶羞愤,便要挥手打他耳光,见他满脸痛苦,这才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这一巴掌便顿在半空,柔声道:“你……你没事罢?”
六侯爷见她眼波温柔,满脸关切地问自己,兰馨之气缠绕鼻息,心中“咯噔”一跳,神魂颠倒,疼痛早已微不足道。正要回答,却见她蓦然惊醒,奋力将他推开,惊呼道:“拓拔城主!”
回头望去,那“碧春奔雷刀”撞击在龙神鼓与海王编钟上所激起的巨大气浪,正急速回旋着,尽数反击在拓拔野的身上。拓拔野“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被震得高高抛起。
真珠心中大痛,哭着叫道:“住手!”然而四周响声震耳欲聋,这一声娇弱的呼叫,连她自己也听不真切。
拓拔野被这一击撞得极重,险些便要晕死过去。在半空翻转之时,又感到那万千道强霸已极的气浪在周遭澎湃流转,自己随势起伏,任意东西,相较之下,反倒没有那般痛苦。
心中一动,如醍醐灌顶:“是了!神农《五行谱》中所说的‘五行相化’、‘因势力导’便是指这种情形么?以弱势之力与强势之力对抗,倘若直攫其锋,必定不是对手,只能顺其之势,借力消力,先求自保。我真气虽强,却仍难以与这龙神鼓、海王编钟匹敌。除非能一举将钟鼓击碎,否则这般强行为之,必定要被这反击之力累死。眼下唯一的方法,便是随波逐流,以柔克刚!”
当下精神大振,闭目凝神,以意念感应身外纵横四逸的真气。左侧有四道气浪席卷而来,右侧有三道气浪,头顶有两道气浪,脚底有三道气浪……他默默在心中计算,然后调气丹田,将真气积聚于左脚脚底。十二道真气齐齐撞将上来,未遇他的护体真气,便自相撞击消解,果然是左下方的真气仍有盈余。如此一来,非但未受其害,反而借着那股气浪飘然而起,说不出的舒服。
他又惊又喜,依法炮制。虽然起初仍有些应接不暇,但过了半炷香的功夫,便已运转自如,游刃有余。
真气在体内迅速流转,借助体外最强气浪,消除其它方向的撞击力。如此在空中悠荡回旋,直如风中鸢筝、海里游鱼。
眼见拓拔野虽然被气浪卷舞其中,忽东忽西,极尽惊险之状,却始终未有大碍,他的脸上更是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来,似乎对这一战,已有了必胜的把握,众人无不惊疑不定,对这神秘少年的敬畏之心越来越深。
真珠翘首观望,紧张焦虑。六侯爷叹了口气,在她耳边大声说道:“小美人儿,不用担心啦,你的拓拔城主厉害得紧,一时半刻死不了。”
真珠听不见他的声音,犹自紧张地望着拓拔野,咽了一口香津,那雪白修长的脖颈韵律地收缩,瞧得六侯爷胸闷气堵,心里又是一阵急跳。
又过了片刻,拓拔野对这辨析真气、调气借力已经圆熟自如,任凭哥澜椎与班照将那龙神鼓、海王编钟敲得震天响,他也能随波逐流,安然无恙。
于是凝神聚气,将珊瑚笛子在指间旋转了一番,放置唇边,运气丹田,开始吹奏《金石裂浪曲》。
钟鼓海啸山崩似的宏声巨响中,突有艰陡峭厉之声铿然响起,如乱石穿空,惊涛裂岸,破云而去。
群雄俱是一惊,明白拓拔野已经奏响了《金石裂浪曲》。座中众人大半都曾听过此曲,纷纷凝神倾听。
笛声激越冷峭,如雪山冷月,险崖飞瀑,在那汹涌雄浑的鼓声与钟声中,历历分明,了了在耳。
哥澜椎与班照天生神力,见拓拔野始终逍遥不倒,反以高越笛声回击,听那韵律,果是至为艰涩的《金石裂浪曲》,都是既惊且佩,奋起真气,敲钟击鼓。
一时间,鼓声如风雷呼啸,千壑回声;钟声似汪洋海啸,席卷千里。厅中众人纷纷盘膝闭目,意气相守。
六侯爷悄然御气,将真珠护在潜龙真气之内。瞧着她那雪白的脖颈、飘摇的、发丝,在声浪中弱不禁风的翘首之态,心中泛起久违的柔情。这小美人鱼的的一颦一笑,仿佛有巨大魔力,让他心旌摇荡,不能自已。这一刻,厅内的惊心之战,于他来说,宛如千里之外的寂寞风雨。
拓拔野笛声越来越高,越来越陡,犹如随风绕行华山,瞬息千里,峭崖陡壁,咫尺鼻息。那鼓声重如泰山,每一次击打都有如地震,钟声越急,狂风起浪,所向披靡。
大厅之内,早已一片狼籍,石案四倾,栏杆断亘,夜明石也洒落了一地。
众人只觉风声呼啸,气浪卷舞,眼睛都睁不开来,若非气沉丹田,早已被连地拔起,随风卷去。对这少年的身份的怀疑渐渐转少,但忧惧之心却油然而起。以他今日之年纪,竟已有如许惊人的真气与念力,假以时日,四海之内,又有谁是他的敌手?
然而惊骇之盛,莫过于哥澜椎与班照二人。他们几已竭尽全力,挟此龙神鼓、海王编钟之神威,寻常一流高手早已被震碎内脏骨骼而死。但这少年不但浑然无事,竟还能从容调御真气,吹奏这艰涩高亢的怪曲。
笛声如利刃尖刀,劈入钟鼓之声中,滔滔不绝攻袭而来,难以抵御,稍有不慎,便要岔气乱息,经脉倒错。
笛声节节攀升,从容折转,到那最高处时,突然如熔岩齐喷,雪山崩舞,四下炸将开来。千万种声音齐齐奏响,宛若万马奔腾,千江汇海。
刹那之间,那龙神鼓、海王编钟突然失声顿挫。
哥澜椎与班照面色青紫,脸上、臂上、身上肌肉被诸多气浪推挤得奇形怪状。两人悍勇,虽被压至下风,依旧猛地一声大喝,站起身来,奋起神力,发狂似的敲击钟鼓。
突然一阵狂啸,那龙神鼓、海王编钟上蓦地亮起道道白芒,亮光闪耀之间,一只巨大的黑色海雷犀从那鼓中狂吼着跃出,口吐霹雳,肩夹狂风,朝拓拔野扑去。
几乎便在同时,二十余只似牛非牛的海兽从编钟中奋蹄昂首,摆尾跃出,从四面八方向他夹击。
在这紧要关头,哥澜椎与班照解开龙神鼓与海王编钟的封印,释放出困于其中的凶猛兽灵,意图一举击倒拓拔野,保存颜面。海雷犀虽非大荒十大凶兽,却也是极为暴烈凶猛的海上凶兽,元神被困许久,放出后直如疯狂。
拓拔野在空中悠然旋转,衣袂飘飘,清雅洒落,宛如仙人。真珠心如鹿跳,与他视线交撞,登时晕生双颊,慌乱无措。
拓拔野的目光转向龙神,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十指按捺跳动,笛声如大地崩塌、海潮倒灌,倏然压过了龙神鼓与编钟。
排山倒海的笛声中,一道红影一闪,自那笛中冲天飞起。既而一声惊雷般的怒吼,震得梁栋簌簌摇晃。
众人齐声惊呼:“珊瑚独角兽!”
半空之中,一只巨大的怪兽昂然而立,周体通红,似犀似兕,头顶上一支弯月般的珊瑚角傲然而立,蓝幽幽的双目在夜明石照耀下,凶光闪烁。
怪兽仰颈怒吼,白牙森然,神威凛凛,大有君临天下,惟我独尊之势。那海雷犀与众海牛怪登时骇然惊服,伏地低首,哀鸣不已。
笛声铿锵激越,浩瀚奔腾,珊瑚独角兽嘶吼纵跃,蓄劲待发。哥澜椎、班照摇晃踉跄,双臂如负千钧。突然“嘭”的一声巨响,烟尘弥漫,几张石案应声而裂。循声望去,那龙神鼓竟被笛声霍然击破,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忽听龙神格格笑道:“好一曲金石裂浪。能将此曲吹成这样的,除了科汗淮,也没有几个啦。”声音柔媚,却压过所有乐声,清清晰晰地传到众人耳中。
拓拔野心道:“撒网捕鱼,见好就收。”笛声陡然一沉,又渐转激越高亢,吹奏起封印曲来。那珊瑚独角兽仰天狂吼不已,突然身形扭曲,化为青烟,被吸入笛中。
笛声顿止,厅内一片寂静,只听见众人的呼吸与心跳声。哥澜椎、班照面如死灰,跌坐在地,茫然地盯着拓拔野,半晌才道:“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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