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春来,不知不觉三人已在古浪屿上住了半年。
科汗淮与乔羽依旧杳无音信,三人望穿秋水,热切盼望的心情也逐渐淡却下来,又慢慢被担心忧虑所取代。
拓拔野、蚩尤曾经冒险飞抵蜃楼城附近三次,也都一无所获。担忧之余,只有找出千万理由聊以自安。
既然没有确定的消息,他们也只能在这岛上继续等待下去。三人残留的希望渐转渺茫,就连纤纤内心深处,也隐隐觉得父亲不可能生还。虽然难免觉得悲伤痛楚,但时光流逝,终究一日比一日坚强。
半年间,拔野与蚩尤进展神速,几乎都已将体内的外来真气纳入气海,化为己用。
虽然蚩尤的真气依旧不如拓拔野充沛,但他吸纳了羽卓丞涣散的元神,加之意志坚卓,性格刚毅,念力的修行却比拓拔野强了几分。
两人都已习晓“长生诀”与青木法术,所不同之处在于,拓拔野起初只通晓最为高深的“长生诀”与封印法术,其它诸多的木族法术,经由蚩尤传授之后,也渐渐掌握。
两人互相切磋,共同讨论,诸多原本疑难之处迎刃而解。半年之后,他们的青木法术已经颇有小成,欠缺的只是更强的意念控制力与经验而已。
他们俱是聪明绝顶的罕见英才,相形之下,蚩尤更加坚忍卓绝,心无旁骛,毅力也远胜于拓拔野。是以这半年间,蚩尤勤学苦练,进步比拓拔野更加快速,对长生刀的掌控也越发得心应手,甚至已经可以在五丈之内以气御刀,封印凶兽也日渐纯熟。
而拓拔野生性自由散漫,除了每日两个时辰铁打不散的潮汐流与长生诀修行,其余时候则视心情而定。每每或是陪着纤纤漫岛游玩,或是骑着白龙鹿海中嬉戏,终日倒有大半时光花在玩乐上。
但他悟性更高,念力虽然不如蚩尤,但在念力的掌握与运用之上,却极为纯熟,这也是拜潮汐流“以气养意”之赐。尤其他的封印法术日渐纯熟,那一柄无锋剑也不知封印了多少海兽鱼虾,引得白龙鹿一瞧见他拔出断剑,就嘶鸣着落荒而逃。
某日大潮之时,拓拔野将潮汐流传予蚩尤。但蚩尤天生木德,对于这水性真气的修行法,却缺了点儿灵犀,虽然也知其修行法子,终究不得大成,索性一心一意修炼那长生诀与碧木真气。
两人常在沙滩上切磋武功法术。初时交手过招,多是拓拔野取胜,但到了后来,却是蚩尤稍胜半筹。此后便是交替上升,互有输赢。
纤纤每做裁判,但她偏袒拓拔野,几近明目张胆,即使拓拔野输个半招,也被她巧舌如簧,硬是耍赖为大热门胜出,蚩尤只能“紫菜鱼皮”地愤愤不平。
闲来无事时,他们便一道下海擒伏各种鱼龙怪兽,牛刀小试,拿它们来演练新学会的武功与法术。两人日益默契,都已到了无需开口,只需彼此眼色、甚至念力感应,便可以配合无间的程度。
最为快活之事莫过于合力擒拿东海巨鲨,取其巨鳍烧成美味的鱼翅汤,与纤纤一道在白沙滩上吹着海风,喝汤谈笑。
纤纤与他们两人也日益亲密,直如兄妹,常常对两人呼来喝去,“奴役”使唤。高兴起来,又掐又拧那也是常有的事。
虽然她还时常牵挂父亲,但有两人做伴,日子也过得颇为快乐,对拓拔野的倚赖与那莫名的少女情愫也在不断滋长,有时也不自主地流露出来,只是拓拔野当她是小孩,从来没有多想罢了。
三人同住于木屋之中,每日夜里,联床夜话。蚩尤讲述从前蜃楼城的轶事与大荒的典故传说,拓拔野则回想当年流浪天下的险事与趣闻。纤纤自小便生活在古浪屿上,自然无甚可说,羡慕之余,只能悠然神往,想象在瑰丽雄奇的大荒山海间翱翔。
三人的感情一日好上一日,蚩尤那要么狂野桀骜要么沉默冷峻的极端性子,在这两人面前却是荡然无存。惟有想到家仇国恨,想到那夜对羽青帝所做的承诺之时,他才会变得暴戾悲怒,一言不发。
三月将至,岛上桃花姹紫嫣红开遍,与汤谷群雄约定的期限也快来了。一想到没有科汗淮与乔羽作为后盾,仅凭着自己二人,领导这帮凶顽难驯的流囚,心里也都有些没底。但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日,拓拔野与蚩尤从海中捉了一只巨大的海龟,湿淋淋地跳到岸上来。蚩尤提起海龟,笑道:“纤纤喊了许多日,想要吃顿鲜美的海龟羹,今晚总算可以让她得偿所愿了。”
拓拔野笑道:“我看倒不如养起来,还可以先吃几顿海龟蛋。”
两人嘻笑着将海龟丢在沙滩上,拓拔野突然“咦”了一声,奇道:“这是什么?”那海龟的巨壳上竟刻了一行大字:汤谷大乱,城主速归。
两人耸然动容,难道是汤谷群雄以这法子求救么?
拓拔野俯身细看,抚摩了一阵,沉声道:“是新近刻的,只怕是真出事了。”蚩尤咬牙道:“难道是水妖找上门来了么?”
两人对望一眼,霍然起身,奔回木屋。
拓拔野将纤纤藏好,嘱咐她无论如何不可出屋,直至他们回来为止。纤纤哪愿一人留在此处?自然吵着要随两人前去。拓拔野对她素来心软,百依百顺,想到她一人留下,也有些不放心。但此行凶险,带她前去又怕难以护其周全。
蚩尤道:“倘若水妖果真攻占汤谷,只怕已经知道我们下落,将纤纤留下反倒不妥。”
拓拔野点头道:“说的也是。”纤纤大喜,拍掌笑道:“鱿鱼,下回你们比武,我定让你赢!”
当下三人骑乘十日鸟,全速飞翔,将近黄昏时便到了汤谷岛。高空盘旋,只见岛上炊烟袅袅,人群往来悠闲有序,怎么也不象经受大乱的模样。
两人疑惑不已,于是又环岛飞行,四下探看,均无意外景象。四周海域也没有任何水妖船只。
岛上有人瞧见他们乘鸟盘旋,大喜欢呼道:“是城主和神祝回来了!”登时人人抬头,欢腾如沸。十日鸟鸣啼怪叫声中,徐徐降落,群雄涌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拓拔野二人还未开口,却见柳浪挤开人群,拜倒道:“恭迎城主、神祝、圣女圣驾。”众人也随之纷纷拜倒。拓拔野连忙请起。
正此时,远处人流涌来,赤铜石等人听见消息,悉数赶到。他们瞧见三人,面露欢悦之色,旋即又为愁云笼罩。
蚩尤沉声道:“岛上出什么事了?”
赤铜石道:“时间紧促,属下长话短说。”拓拔野二人见他面色凝肃,知道事态严重。
赤铜石道:“自城主、神祝、圣女走后,岛上兄弟都依照圣谕,勤加操练,在谷内筑建工事。大伙儿团结一心,原也相安无事。但两个月前,那吉良与姜古木见城主你们久未回来,就四下散布谣言,蛊惑大伙儿说你们必不是圣使,只是被流放此处的罪民,早就骑鹤自行逃走,不顾弟兄们死活了。”
蚩尤大怒,强忍嘴边的“紫菜鱼皮”,冷冷道:“便是那个龙蟒吉良和两头魔王姜古木么?”
赤铜石点头道:“正是。弟兄们自然不听信他们的胡说八道。那两个逆贼见无缝可钻,一时也无可奈何。但过了半月,又趁着‘悔过日’临近,大肆蛊惑。”
纤纤奇道:“悔过日?”
赤铜石道:“每年二月十五,大荒金木土火四族必要将此前一年中,族内犯下重罪之人送到水妖的望潮城。然后由水妖派遣一艘大船,将这些罪囚在二月十五之前送抵汤谷。”
拓拔野心念一动,果听赤铜石道:“那两个逆贼想趁着水妖悔过船靠近之时,攻上船去,劫持悔过船及船上水手,逃离此处。”
从前羽卓丞元神封印于苗刀之内,与扶桑树、十日鸟的灵力彼此呼应,形成极为神秘而强大的“气场”,岛上人纵然有船,也难以逃逸。
那悔过船不敢靠近,只能远离岸边,借助抛石机,将众囚远远地抛送上岸。现在扶桑封印已经消除,自然无所阻隔,以汤谷群雄之力,要想从踏浪冲出百丈,攻上悔过船也就不再是难事。
赤铜石道:“大伙儿在岛上呆得久了,难免郁闷得紧,都想早日逃离此地。”拓拔野知他想为某些从犯求情,微微一笑,道:“赤长老说的是。人之常情,岂能苛责?”
赤铜石心下稍宽,道:“但大伙儿惦着城主、神祝的嘱咐,大多不愿意做这违反圣谕之事。我和柳军师、盘将军也竭力收束大家,不受鼓惑。岂料那几个逆贼叛心已决,表面上不动声色,装得服服帖贴,等我们睡着后,集结了几百个反贼,将我们封了经脉,全都捆住。只有柳军师和成猴子等人警惕,逃了出去……”
成猴子插嘴道:“柳军师带着我们藏在东岸,一面寻隙营救大家,一面叫我们钓鱼钓乌龟。”
纤纤奇道:“钓鱼钓乌龟做什么?”旋即醒悟,笑道:“是了,要拿鱼和乌龟做信使。”
笑靥甜美动人,柳浪心中一荡,连忙扭过头,不敢多看这贵为“圣女”的美人胚子,道:“属下带着五十六个兄弟,接连钓了三天的鱼,在一百多只海龟和几十条鲨鱼上刻了求救文字。料想春天既到,那群青甲龟必定游溯回出生岛屿求偶产卵,途中必经古浪屿。冀望城主、神祝能凑巧看见……”
拓拔野虽觉他色眯眯地有些讨厌,但想他危急关头还能镇定自若,缜密思虑,不由起了敬佩之意,笑道:“果然不愧是汤谷军师。”
不知怎地,柳浪对这两个少年领袖颇为畏惧,听他夸奖,心中大喜。
纤纤白了拓拔野一眼,道:“那还不是我神机妙算?如果不是我缠着要吃海龟羹,你们两个能瞧得见么?”
赤铜石道:“反贼将我们尽数关在谷内,日夜等候悔过船。到了第四日晌午,悔过船来了,远远地在洞中就听见了撕杀之声。那吉良和姜古木极是悍勇,过不多时,就有人跑来招呼看守我们的百余反贼,说是已经得手。反贼刚要撇下我们与吉良会合,柳军师带人赶到,将他们擒下。但当我们赶到岸边之时,吉良两个逆贼已经带着几百人乘船逃离。海上、岸上只剩了百余具尸体。”
拓拔野道:“如此说来,他们已经走了十几日了?”
赤铜石点头不语。柳浪道:“倘若只是反叛逃走那也罢了,但他们偏生又夺走了悔过船。水妖不见悔过船回来,定然起疑,到时只怕便有大量水妖赶来此处,难免恶战。”
赤铜石道:“以我们眼下之力,要与水妖直接抗衡,定然不是对手。”众人心中都是一片沉重,千万双眼睛均盯在拓拔、蚩尤身上。
蚩尤心中怒极,忽然想起当日在汤谷,他与拓拔欢天喜地忘乎所以之时,羽卓丞当头所浇的那盆冷水。今日看来,青帝果然有先见之明。
这帮亡命之徒原本就难驯得紧,时日一久,纵然对他们再敬畏,也难免生出事端来。今日若不降伏吉良、姜古木,他与拓拔野的威信将会大大减损,最终荡然无存。要想让这群悍徒凶悍流囚成为纪律严明的精锐之师,与五族抗衡,确实还任重道远。
拓拔野道:“他们往哪里去了?”赤铜石道:“他们起程时,似是往东南方去了……”
柳浪道:“朝东再数百里就是龙族海域,他们必不敢前往。朝北乃是水妖海域,也有众多岛国,但都在水妖巡弋范围之内,他们定然也不敢去。朝西是大荒,只怕他们也不敢回去。唯一可能,便是朝西南或是折往东北而行。”
拓拔野道:“倘若他们往西南而行,必定要经过古浪屿,但我们并没有瞧见。想来他们也不敢冒此危险。”
柳浪点头道:“所以如此说来,他们必是虚晃一枪,折向东北。”蚩尤冷冷道:“就算到了北极天柜、南海融天,我也要将他们擒回来。”
天柜山与融天山乃是传说中大荒南北海水注入之处。众人听他语气森冷,都有些不寒而栗。他虽不过十五六岁,心智外貌都远较年龄为成熟,半年不见,更为气势轩昂,如天神傲立,不怒自威,即便是赤铜石这般久经风雨之人,对他也有莫名敬畏之心。
拓拔野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纤纤也缠着要去,但此次被拓拔野坚决推拒。纤纤无奈,只好嘟着嘴,闷闷不乐地与辛九姑待在一处。
两人方欲动身,赤铜石突然叫住,眼神古怪地望了望周围沉默的人群,迟疑道:“还有一事,望请城主、神祝释疑。那日吉良夺下悔过船后,听船上的水妖说,神帝几个月前已经在南际山物化为石……”
拓拔野心里“咯噔”一跳,这群流囚之所以唯他们马首是瞻,便是因为他所持有的神木令,见此木牌,如见大荒至尊。神农羽化的消息既已流传开来,他们这神帝使者的威望,还能保持多久?与其继续扯着虎皮当大旗,倒不如以此为契机,将群雄紧紧团结在一起……思绪飞转,高声道:“不错,这几个月我反复打探,也证实了这个消息。蜃楼城被攻破之前,神帝的确便已坐化于南际山顶了!”
众人哄然大哗,脸色齐变。
他举起神木令,朗声道:“当日神帝传我此令,大赦天下,就是为了恢复太古时代人人平等、自由友爱之风,让天下处处都是蜃楼城。可恨那烛老妖为篡神帝之位,竟唆使各族阳奉阴违,并趁着神帝百草毒发之际,偷袭蜃楼城。如今蜃楼城既灭,神帝也已羽化登仙,大荒再没有可以容你们之人、容你们之地……”
众人心中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只盼着神农未死,能还他们以自由。此时听神帝使者亲口说出,只觉大厦倾崩,沮丧、恐惧、愤怒、绝望……茫然无措。
拓拔野环顾周围,一字字地道:“你们可以在汤谷打渔捕猎,了此残年;也可以学那吉良、姜古木,提心吊胆地流亡海上,或者随着我们,团结四海的游侠、英杰,一起杀回大荒,重建自由之城。何去何从,全由你们自己。”
群雄登时寂静了下来,面面相觑。有人突然叫道:“辣他奶奶的,老子像狗似的活了几十年,早就活腻了!圣使上哪儿,我就跟你上哪儿!”又有好几个人也跟着叫嚷起来,很快就蔓延成了满山遍谷的高呼呐喊。
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松了口长气,又是侥幸又是惭愧,心想:倘若神帝天上有知,会不会责怪自己假传圣旨,煽动流囚造反?转念又想,以神帝心系苍生万民,希望人人皆平等,处处无刀兵,与自己所说并无二致。如果能带着这群桀骜狂徒复归正道,重建蜃楼城,想必也合乎他老人家的心意。值此乱世,也只有便宜行事了。心下稍安。
群雄既定,拓拔野、蚩尤与赤铜石等人交代几句,让辛九姑照看好纤纤,便骑乘十日鸟,匆匆朝东北飞去。
夜空晴朗,群星璀璨。两人乘鸟御风,不停不歇,朝东北方向疾飞。十日鸟咿呀怪叫,方圆百里之内的候鸟飞禽都吓得远远绕行。
到了第二日清晨,他们已在距离汤谷数千里外的东北大海。以普通船舰的航速计算,吉良等人当离此不远了。况且船上仍有大量水妖水手,人心不齐,要想顺利全速前行也决非易事。
果然,又飞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远远地便望见海上一艘大船迤俪蛇行,风帆鼓舞,大旗上可以瞧见一个“水”字。海上漂了百十具玄服汉子的尸体,当是悔过船上的水族水手无疑。
想来船舰行到此处,起了争执,水妖想夺回掌控,是以纷纷被杀,抛入海中。水手死伤大半,这船想要继续航行更加困难了。
蚩尤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追上去!”十日鸟齐齐鸣啼,张开赤红的巨大双翼,狂飙俯冲。那悔过船上的众人听见十日鸟鸣啼之声无不魂飞魄散,阵脚大乱。
只见一个长了两个头的巨型大汉冲到甲板上,朝他们眺望,大喝道:“装神弄鬼的小子来了,操家伙!”百余个大汉弯起巨弓,瞄准待射。船上两舷的投石机也纷纷上弹。
拓拔野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盘谷训练出的活儿全拿来对付咱们啦。”
蚩尤嘿然道:“却不知我修行了半年的成果如何!”拓拔野扬眉笑道:“既是如此,我便一边歇着,看看你的表现。”
话音甫落,“飕飕”之声大作,数百枝长箭劲射而来。
十日鸟怒啸着挥动羽翼,将箭雨撞得偏离方向,四下散落。巨翼扇动的炙热狂风冲向海面,“嗤嗤”激响,立即冒起漫天白色水汽。碧海之上,宛如云雾突起,阳光迷离,煞是好看。
船上众人见箭雨被十日鸟一击即溃,失声惊叫,面有惧色。投石机乒乓大作,无数巨石破空飞来,但被那十日鸟巨翼震舞,也都纷纷坠入海中。
突听“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火球破空飞舞,夹带风雷之势朝他们猛撞而来。
蚩尤青光眼瞧得分明,那火球来处,一个身穿红衣的瘦高男子伫立船舷,手持火云弓,环身所绕乃是一条长了犄角的赤色巨蟒,身上有六对小足,曲伸不已。正是龙蟒吉良。
蚩尤大喝一声,反手将苗刀拔出,当空一刀疾斩而下。一道绿色光波倏然随着刀光飞出,闪电般切入火球。
“嗤”的一声,火球如被寒冰笼罩,光芒陡减,裂成两半,喷舞起团团白汽,直冲入海。
吉良张开火云弓,接连又是三颗火云弹。红色的弹丸激射而出,与狂风摩擦,立时爆炸为熊熊燃烧的火球,飞得越远,那火势越是凶猛。三团火球品字形猛冲而来。
十日鸟急速飞行,离那火球只有数丈之遥,蚩尤突然高高跃起,苗刀挥舞,凝神默念御兽诀。三只太阳乌闪电般从他身侧掠过,一口将火球吞入。
红光眩目,一道红线滑入太阳乌肚中,瞬息即没。太阳乌欢声长鸣,似是饥饿已久,终于吃到了美味佳肴一般,又是满足又是欢喜。
蚩尤哈哈大笑道:“姓吉的,还有多少都拿出来,我也好喂它们吃个饱。”那笑声浩荡如雷,听在吉良耳中更是说不出的刺耳可怖。
他心下大骇,那十日鸟的凶猛可怕,早有领教,若这小子已能如意操纵,自己决计不是敌手。忧惧之下,不禁朝后退了一步。身后众人也面色惊惶,斗志大减。
船上众人除了剩余的二十名水族水手之外,其余三百多人尽是汤谷罪囚,此中有一半多少是因为忌惮吉良、姜古木的凶暴,才被迫随行的。眼下见城主、神祝骑乘十日鸟,神威凛凛从天而降,无不惊悔骇惧。但既已叛逆,也只有死拼到底了。
蚩尤正是要以十日鸟在众人心中的威慑力来一举击溃他们的斗志,眼见奏效,大喝道:“你战也不战?”
十几人被他那雷霆般的怒吼声一喝,肝胆俱裂,膝下一软,险些跪下。
拓拔野见船上众人面色惊惶悔恨,彷徨不定。想起自己从前流浪之时,曾听一些游侠说过,与凶兽遭遇时,驯服为第一良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与之死战。盖因困兽之斗极为顽烈,即便你占尽优势,一旦它被逼入死境,爆发出的惊人力量不可估算。
眼下这船上众人便如困兽一般,身处绝境,不识水性,背水一战其勇必烈。虽然自己有必胜之把握,但亦不足取。况且此行第一要务乃是降伏叛逆,最好能押解回汤谷,震慑群雄,树立威信。若是将他们尽灭于东海,太过暴虐,反而失去人心。
当下低声对蚩尤道:“鱿鱼,得饶人处且饶人,眼下乃是用人之际,能重新收服才是最佳良策。”
蚩尤心中原已起了杀意,闻言一凛,是了,自小便听父亲教诲不战而屈人之兵,王者之道在于刚柔并济,以德服人。倘若自己怀着满腔杀机赶尽杀绝,与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区别?暗觉惭愧。
那两头魔王姜古木右头怒目圆睁,叫道:“战又如何?臭小子,你当老子怕你么?稀泥奶奶的,有种的丢了苗刀和老子打上一架!”
拓拔野笑道:“我们可不是来打架的。在汤谷上咱们就已经是兄弟了,岂有手足相残的道理。”
姜古木哈哈狂笑道:“臭小子,你说得倒当真好听。不是来打架的,你追到此处作甚,难道是给我们送行么?”几个凶顽之徒也随之哈哈狂笑。蚩尤强忍怒意,且看拓拔如何处置。
拓拔野一跃而起,从鸟背轻飘飘地御风落到甲板。众人纷纷朝后退却,呛然拔刀,只有吉良与姜古木动也不动,冷冷地瞧着他。那条赤色龙蟒以尾立地,曲转吐信,嘶嘶作响。
拓拔野微笑道:“不错,我正是来给大家送行的。”
众人哗然,见他不似挑衅之态,无不心下惊疑,面面相觑。便连蚩尤心中也是颇为纳闷,不知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吉良冷笑道:“妙极,妙极。既然是来送行的,送君千里终有别,你们这就请回吧。”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我只说完几句话,便立即回去。你们愿意上哪儿都请随意。”
众人自半年前初见他以来,觉得这少年帝使亲切随和,有些好感,此时听他这么说,惊惧少消,握刀的手纷纷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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