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回去跟发现问题的贞缉司的人说,“就是个贪嘴的小姑娘,去西直门大集市买火烧了,我说要拿走她的火烧,小脸都白了,可委屈了。”
“她是哪个宫里的人?”贞缉司还是要多问一句。
“隶属内司的杂役宫人,不属于任何一个宫。”太监说,“十二岁就进宫了,还有一年就到年纪可以出宫了。”
“叫什么名字。”贞缉司问,决定还是再去查查她的人际关系,二十几岁的人了,还会为了馋嘴偷溜出去?
而且一般人可甩不掉盯梢的。
太监觉得他们有些小题大做,但也只是在心里嘀咕,面上还老实的说了。“她叫水笙,她是灾年往北方避灾的难民,被卖进宫就是无父无母了。”
“行了,这些我们会去查的。”
还有几日就是四公主的满月宴,梦嫔的家人也到京了,稍作修整就进宫来见女儿,霍母瞧见女儿还是心疼,给人做妾哪里有容易的,就算是给皇帝做妾也是难过的。
“昨日丫丫和她郎君出的城门接的我们。”霍母说,“我瞧见丫丫就算怀孕气色也很好,郎君英俊潇洒又体贴,娘真是后悔,当初就该跟你萧伯母一样,狠心让你另嫁了,不攀这场泼天的富贵就好。”
萧家没有女儿进宫,现在还不是成了北疆的掌权人,反而他家老爷,只能屈居副手,当初想着女儿能得个好前程,呸,哪里有这样的好前程。
“娘,你进京来是贺我的喜事,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梦嫔说,“我还能有个女儿,已经胜过许多人。”
“娘,我想把女儿嫁回北疆去,霍家以后有个驸马,对以后好。”梦嫔说。
“你现在的侄子们,年纪可差的有点远。”霍母有些心动,但是一想到实际就说,“你三嫂现在怀孕呢,但是不是男孩可不知道,就算是男孩,也比公主小了。”
“一年内都不算什么。”梦嫔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等公主长成还有好十几年,现在也说不准。”
霍母点头,“你今日跟我说了,我们两心里都有数就行,不用对外说,日后若陛下给公主找的好驸马,也是可以的。”
“霍家有个公主,也是一样的。”霍母说。只要有血脉延续,就有人情往来,和皇家的关系就断不了。
“忆秋还是之前那样?”霍母又问,“此次进京,我就带了鲜家的东西,石家的东西我就没带,那小姑娘心眼多,我早就不喜,只是不想在你们姐妹间搬弄是非,如今你能看清她面貌是最好的。”
“我们承宠的次数都差不多,我也就比她多个一两次而已。石红花才投靠怜嫔时得了好几次承宠,但是后来也没动静了。”梦嫔苦笑说,“我们早已没有争宠的意思,还能和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在这宫里作伴其实也挺好的,丫丫不时也进宫来和我们说话,带点家里的信息,外头的八卦,她就盼着能活长一点,等将来新帝登基,她还能回到家乡去。”
“那得生个皇子,日后才能跟着出宫啊。”霍母说,“这无子的太妃们也就是在宫里换个地方住而已。”
“幸好还有她陪着你。”霍母说,“幸好现在还有了小公主。”
“女人第一要学会派遣,不然深宫寂寞,很容易憋出病来的。”
“娘你放心吧。”梦嫔说,“我现在有了小公主,怎么样都会为她好好的活着的。”
“小公主真好看,跟你刚生下来一样。”霍母摸着她的脸说,“白净净的,可惹人爱了。”
“娘你这次进宫,把那人带来了吗?”梦嫔问。
霍母收了笑容,严肃的说,“带来了,可不容易,他那个族长看他看的可严了,想来他们当初的关系肯定不简单,不然不会这么紧张,怕出事。”
“他想见怜嫔吗?”梦嫔问。
“当然是想。”霍母说,“没想到还是挺深情一个小伙子,要不是他自己想来,我可带不走他。”
“不会让人知道是你带进京的吧?”梦嫔又问,如果会牵扯到自身,就更要慎重了。
霍母摇头,“我只是故意让人松了一道手,让他混入了我们的队伍,如今,他已经离开了。”
“不过放心,我使人看着呢。”
梦嫔点头,“我和怜嫔毕竟都出身北疆,若是由我来说,很容易被迁怒。”
“我会把这个消息传给贵妃。”梦嫔说,“之后会怎么样,就看贵妃的决断。”
“若是贵妃不愿意就此动手,那只能说怜嫔是上天庇佑的好运道,我也不必与她为敌。”
“你生了个公主,就比她强许多了,这男人的宠爱是镜花水月,瞧着花团锦簇,什么时候说不见就不见了。”霍母说,“都知道贵妃长盛不衰,都想着自己也能取而代之,这都是妄想,但凡有偏爱,就是有她不能取代的地方。”
梦嫔点头,她很早就看清了事实,所以心态摆正,没有那么多意难平。
眼睁睁看着阿丽莎成了进京的秀女,哈克一开始还很正常,他跟在车队后面,远远的送了阿丽莎进京,等再也见不到了才回去,他娘劝他,她从来不曾属于你,日后更不会属于你,把她忘了吧。
当时他还很乐观,也许阿丽莎不会被封妃,阿丽莎在北疆是个美人,那皇帝宫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也许阿丽莎只是当宫女,也许她还会回来,就算期间有阿丽莎被封贵人的消息传来,他也无动于衷,她娘只以为他已经放下。其实他根本就没明白贵人也是妃嫔的一种。
他是阿丽莎进宫一年后才彻底醒悟过来,阿丽莎进宫不是做宫女,她不会做满到几年就回到北疆,回到她身边,她已经是皇帝的女人,她已经别人的女人。
悲痛袭击他的心房,让他不能直立,只能匍匐在地痛哭出声,他抓着草皮往嘴里送,他哽咽着喊着阿丽莎,他的姑娘。
他应该勇敢点带她走的。
那之后的悲伤颓废彻底压垮了他,他从一个开朗能干的小伙子变成一个嗜酒无所事事的闲汉,族里的生活比从前好过了,他家却还是要靠母亲给人浆洗才能过活。
母亲骂也骂过,哭也哭过,哈克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就是从前听的太多了,才失去了他的姑娘。
阿丽莎弟弟知道他们曾经海誓山盟的事,看着哈克喝酒越来越厉害,担心他有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跟爹娘说了,“若是他真的说了,姐姐就惨了。”
中原男子对这个很忌讳,中原皇帝只会更忌讳。
阿丽莎的父亲去跟族长商量,要不然干脆就一劳永逸,族长皱眉说,“哈克的爹可是为了部族死的,留下寡母幼儿,咱们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他和阿丽莎曾经好过的事让皇帝知道了,只怕到时候全族都要陪死。”阿丽莎的父亲说。
“我知道。”族长说。
“而且他还喝酒。”阿丽莎的父亲说,“酒越喝越多,就越没了神志,等他兜不住嘴,什么都往外说,咱们就全都完了。”
“得找人看住他,不能让他去部族以外的地方。”族长说,“别人不知道,阿丽莎就还是安全的。”
“哎,我是真的不能对兄弟的儿子下杀手。”族长叹气说,“但是酒喝多了,人就废了,也许不用等我们出手,他就。”
“到时候好好的给他娘送终。”
哈克酗酒酗了两年多,只到有一次他喝酒的时候不下心摔了一坛酒,要提前去城里买酒,被族长家的儿子拦下了送回了家。之后他仗着哈克已经醉醺醺听不懂话就直接说,“你还不知道吧,每次都有人给你送酒,就是不想让你离开家门,你可快些喝死吧,省了我这么多功夫。”
哈克其实记得这些话,酒醒后想了许久,想到后背发汗,才终于明白,他和阿丽莎的过去,除了是他一个人的甜蜜回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隐患,他的族人,在盼着他死。
哈克想明白这点后,仰天长笑,笑完后又哭,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但是他不能就这么死去,他还想去再去见一眼阿丽莎,亲口问问她还记不记得他们的海誓山盟,她还愿不愿意跟他走,如果她还记得,如果她还愿意,他就放下一切带她走,和他娘,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隐居,如果她不记得了,也不愿意,他就自己去死。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让他留恋。
他娘没有他也许活的还自在些。
哈克突然不喝酒了。不,他还是每天烂醉如泥,但都是装的,只是把酒倒在衣服上,他自个清醒的很,他一直在找机会,找机会离开北疆,去京城。
离开部族容易,进京去不容易,一路边关路引,没有就寸步难行。
等了好几年,才让他找到了机会,梦嫔有孕,宫里让进京的消息来的突然,一时匆匆忙忙的筹备,就有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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