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森的甲胄在八月底的日光下泛出骇人的白光,这白光使得底下的人蓦地抬手去挡。
你听,张弓拉箭的声音多动听啊。
必听得西宫胆寒发竖,心里发毛。
院中的人目目相觑,还想偷偷拔刀剑。
然上头的人手一挥,那箭镞呼啦啦地就开始往下射来。
“砰”地一声声,在青石板上发出嗡嗡颤颤的声响,把院中的人逼得生生退后了四五步远。
西太后的人相顾失色,一时被箭迫在院中,不敢再往前一步。
有廊下的内官上前低低地禀,“娘娘,有伏兵。”
是啊,自然有伏兵。
春姬的人来报信前,东壁就已经部署好了。
西宫的人有再一再二,难道东壁还会许她有再三再四吗?
王父的大公子,岂能引颈就戮。
未雨绸缪,任他什么时候都不会出错。
此时的西太后因了那尖锐的箭镞抵着,抵进了皮肉,动都不敢动一下,更不要提看见那一墙头持弓的甲士了,因而问道,“什么伏兵?”
声中有几分几不可察的颤抖,被阿磐听了个清清楚楚。
察言,观色,是一入千机门就得学会的本事。
你瞧,在生死面前,尊贵如西太后,不也有怕的时候吗?
那禀事的内官头也不敢抬,只低声道,“娘娘......娘娘看一眼就知道了。”
西太后骤然恼怒了起来,拂起袖子就要往内官脸上扇,厉声喝道,“眼瞎!看不见吾腰上有利刃吗!”
这一动就扯动了伤口,扯得西太后脸色煞白,倒吸了一口冷气,“啊.......”
阿磐温声提醒,“娘娘当心,要划破皮肉了。”
一旁的婢子还在哀嚎,“断了.......救命........奴的臂断了........啊.......啊.......娘娘救命.......”
那内官便斥,“拉出去!要吵着娘娘了!”
连忙上来两个内官,小心道了一声,“妙姑姑,得罪了。”
说着拖着那宫婢就往外走,那叫妙姑姑的宫婢愈发喊得撕心裂肺,“断了!断了!啊!啊!啊........”
很快便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嘴,这才总算有了几分的清净。
赵媪抱着谢砚远远地躲着,而适才跑出去又冲进来的小惠王,已经愣在一旁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好一会儿才抹着眼泪大声哭道,“啊!退下!退下!都退下!寡人命你们退下!退下!”
然没有一人听小惠王的,没有人听,小惠王便愈发要跺着脚哭,“不听寡人!不听寡人!”
一旁内官只好来劝,“大王,大王不哭,有娘娘在呢,大王什么也不要怕......娘娘有主张,有娘娘在,大王什么也不怕.......”
西太后可有主张?
可还有什么后手?
不知道。
但西太后的人不敢再动,那一脸骇白的贵妇人颤着声道,“这是要干什么?吾什么都没有做,你难道要逼宫?要造反?东壁若要逼宫,只怕要为天下不容!”
真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那内官话多,又来插嘴,“夫人体谅,逼宫造反,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内官一上前,司马敦便斥,“退下!”
内官打不过司马敦,因而敢怒不敢言,只好悻悻后退,暂时闭了嘴巴。
阿磐笑,手上又加了一把力,叫那西太后疼得几乎要往前倒下去,“娘娘说都是自家人,自家人可不敢说什么诛九族的话啊!”
那贵妇人噎了一下,继而连连冷笑,“不是逼宫,怎么敢在吾来的时候,设下那么多的伏兵!”
阿磐又笑,“哪有什么伏兵,不过是提防贼子,看家护院的寺人罢了。”
哪儿有什么旁的贼子,贼子说的自然就是西太后了。
弩箭抵着的地方,那破开的华袍已经洇出来许多的血。
那贵妇人脸色愈发难看,浑身兀自发起抖来。
也不知是气成这样,还是疼成这样。
小惠王哭咧咧两头劝,适才说什么以后亲政连王父也要下跪的威风早就没了。
“母后!咱不是来看大公子吗?看也看了,话也说了,寡人害怕,寡人要回宫找春夫人喝奶!母后,母后,咱们快走吧!”
转过头来又劝阿磐,“磐姐姐,快松开手吧!还有屋顶上那一堆人,快叫他们退下去退下去吧!吓人!吓死寡人!快要吓死寡人了!”
正堂之内两方人马对峙,可西宫的人到底落了下风,占不了什么便宜。
因而是西太后先放低了身段,软了口风,“阿磐,吾腰上那是什么,你先拿开,咱们好好说话,没什么要紧的。”
那内官又插了一嘴,声音低低的,避着司马敦,“是啊,夫人体谅,这要是伤了娘娘凤体,夫人可.......”
司马敦抡起拳头来又斥,“阉贼!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那内官脸色骤变,若不是他们的人全都困在院中,只怕当即又要招呼人上来群殴司马敦了。
早晚是要放开的,放开也不是不行,只是在放手之前,总得把话说清楚,也把以后的厉害关系说明白了。
阿磐温柔笑道,“有句话,还要娘娘记住。”
西太后幽幽一叹,也和气起来,“你想说什么?”
阿磐一字一顿,如碎冰戛玉,“以后东壁的事,太后娘娘还是再不要插手。若大公子果真出了什么事,不管是什么事,妾全都要算在太后娘娘头上。”
西太后惊道,“你.......旁人做的事,与吾何干?”
阿磐笑着挑眉,“娘娘是黄鼠狼。”
黄虎狼给鸡拜年,可安不了什么好心思啊。
西太后眼睛蓦地一睁,眉头拧成了三道,“什么?!”
小惠王跳着脚哭,“母后赶紧应了磐姐姐!母后应了!母后什么都应了吧.......呜呜......呜.......母后出了好多血.......阿罂害怕,阿罂要回宫......阿罂要会回宫吃奶.......”
西太后哀哀一叹,对着小惠王叹了一声,“没出息.......”
叹了又叹,那身子微微颤着,到底是应了下来,“罢了,罢了,吾全都应了你了。阿磐,你的人既在外头,你就放下弩箭吧。”
阿磐这才拔出弩箭,拔出弩箭,用了几分力气。
这一用力,箭头便倒钩出了不少新鲜粉嫩的血肉来。
西太后尖叫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眼一黑,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啊!”
一旁的内管婢子赶紧上前搀扶,“娘娘!啊,娘娘出了好多血!快叫医官来!”
说着话,搀扶着西太后与阿磐远远避开,避开了总有五六步远。
他们来时原本就带了医官,因而十分方便,医官应声奔上前来,自医箱中扯出布帛便要为西太后包扎。
西太后仰起头来嗤了一声,“退下,区区小伤,算得了什么!”
哦?
口气这么快就变了。
你瞧西太后挺直腰杆,端正了神色,眸中透着鄙夷,也透着凛然的杀气,“你一个.......竟有这泼天的胆子!你可知道弑君是什么罪过!”
阿磐心头登时漏了一拍。
那贵妇人虽没有明说,她却知道要说什么。
要说的话,不过营妓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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